七十四、
溪谷寂静刹那。
三人相视无言。
很快,姜元挑了挑眉,反应过来,打破沉默。
他眼神依旧天真清澈,笑容也依旧灿烂,但出口的话语却尖锐起来:“两位恩人,这倒是管得有些宽了吧……”
赫连希声摇了摇头,为此人变脸之迅速叹息。
殷含真倒神色淡淡,继续道:“方才听那些人所言,你叫姜元,渝州云泉山姜氏族人?”
姜元歪了歪脑袋,看来姜氏还没有把他修尸鬼道的事传出去,也是,这种丢人的事,名门正派可接受不了。
只是,马上应该就不得不传了,毕竟他前几天杀的人中,好像有不少姜家高层呢?
姜元对着二人点点头:“现在还算是吧!”
殷含真神色骤冷:“你趁你大师兄闭关之机,得此阴诡传承,转修尸鬼一道,他出来后会很生气的。”
闻此言,姜元握着铜铃的手指紧了紧。
“你是……”他睁圆了眼,颇好奇地盯向面前女子,目光中带着一股说不出的打量意味。
“我从三年前就一直听到你的名字,今日却还是第一次见你。”殷含真轻轻道。
她看着人说话的时候,好看的秀眉微微扬起,显得有些天真意气,但这天真不是无知调皮,而是纯净无邪。
“嗯?”姜元有些不解。
殷含真淡声解释道:“我叫殷含真,你或者听过我的名字。”
姜元立刻想起来了。
因为她曾经离自己那位大师哥很近。
这“近”当然不是指两人的家很近,而是指得人榜排名。
在两年前,自家大师兄年龄未超过二十五岁,还排在人榜第一时,离姜长歌最近的便是殷含真这个名字。
而且,他知道这人好似也是那位大师兄的心上人。
姜元眼神霎时深沉无比,嘴角勾起一丝古怪又阴狠的笑意。
殷含真自然捕捉到了,不过并不在意。
她继续道:“他曾在信中很多次提到你的名字,其中不乏自得与关爱,但偶尔也会有几分忧虑,曾经我还笑他年纪轻轻就无痛当了老父亲,现在才知他确有先见之明。 ”
姜元舔舔唇,张了张嘴,本来想问他在信上都写了什么。
但半晌后,却只是轻轻笑了一声,什么也没说。
于是,也再没有机会去问。
……
幽静山洞之中。
叶岁欢手中的返魂镜闪了闪。
戚层云双目微红,冷着脸道:“姜元这贼子,长歌师兄对他如此照顾……”
正说着这话,镜中最后又出现一幕场景。
却是姜长歌惨白着脸,胸口中了一箭的情景。
那洁白的箭骨,不管是镜子外的俞落尘几人,还是镜中的姜长歌都十分熟悉,因为是他曾经亲手去杀得恶蛟,取得蛟骨,这箭也是他一支支打磨出来的,最后送给了他最心疼的小师弟。
而镜中另一端,姜元握着白玉弓,神色得意,满眼坚定,哪有此刻疯狂悔恨的模样?
饶是向来寡情薄幸的叶岁欢见到这一幕,也忍不住啧了一声:“真是讽刺。”
被自己教的箭法、自己亲手做的弓箭,射死了。
接下来,返魂镜又一阵闪烁切换了个场景,却是到了他们正身处的这山洞内,镜中,姜元取出了一面阵盘,全心全意对着那接魂灯阵法研究。
他在阵法数个节点位置,布下了法器和符箓,然后瞬间一齐引爆。
阵法侧面出现一条狭窄的裂缝,镜中的姜元目光一亮,立刻将趁机将接魂灯取了出来,接着山洞中便是一阵地裂山崩般的动静。
可镜中的姜元欣喜若狂,显然管不了这些,带着姜长歌就跑了出去。
到这里,返魂镜上的情景也彻底结束了。
再也没有再重新闪烁。
山洞一阵死寂。
俞落尘满是生机的嗓音响起:“你们发什么呆,这镜子里确实出现了点有用的东西,这阵法我已经看明白了,我们开始把灯芯换上去吧。”
“好。”澹台明镜几人回过神,干巴巴地应了一声。
灯芯换上去的一瞬间,俞落尘立刻将全身灵力调起,护住姜长歌化作灯芯的神魂。
下一刻,半空中姜长歌虚幻的影子慢慢具现出来。
“你做得很好。”这是他神魂重归世间说得第一句话。
他这句话自然是对俞落尘说得,他如今还能有机会再说话,说明俞落尘在三天之内找回了灯芯,这自然做得很好。
说完这句,他似是才终于看到了地上的那具尸体。
不过,也只是看了一眼,然后就再也没有了。
俞落尘看着姜长歌,明白了什么似的笑道:“你是故意趁这时候才出来的……”
姜长歌看着他的笑容,仿佛看到了曾经年少时的自己,于是心情颇为不错地解释了一句:“相见不如不见。”
戚层云看着熟悉的身影,眨了眨眼,心里满是不甘。
姜长歌是这片大陆最天才的人物,凭他的天赋继续修炼下去,不说长生不老,起码活个千秋万载没问题。
但只是因为遇见了姜元这样忘恩负义的人,所有的一切化为泡影,性命、魂魄都被迫烟消云散。
姜长歌此时正好目光扫向他,一眼看穿他的心思,笑着劝慰道:“修炼一途本就凶险万分,我手中沾过血、杀过人,如今,被杀的只是刚好轮到我了而已。”
“……”
戚层云想说,那怎么一样呢?
你杀的都是大奸大恶之人。
而你却是这世间至真至善之人。
叶岁欢有些好奇问道:“先前在返魂镜中,把你们之间的故事看了些许,但却是断断续续,我还是有些没明白的地方,他的一切都是你教的,他对你也有些情意,他为什么就非要杀你不可?而且,凭你的修为……他又是怎么能杀了你的?”
姜长歌笑了一声,极为洒脱:“哈,事情倒并没有那么复杂,立场问题而已,我是名门正派,他是邪魔外道,自然不能相容,我本要亲手斩他,可惜我学艺不精,反倒亡于他手,就是这样咯。”
闻言,俞落尘也灿烂地笑了笑,这个故事听着简单多了,他喜欢。
姜长歌显然不想多谈这个问题,转而问道:“所以,从这个故事里学到了什么?如果你们碰到这种情况该如何处理?”
叶岁欢挑了挑英挺的眉毛,双手抱在身前懒洋洋道:“若是我的话,好朋友好兄弟成了大恶人,那我自然也是立刻弃明投暗,跟他一起做大恶人,省得被对方杀死了,而且,这世道好人总是干不过坏蛋的……”
说着,他还经验十分丰富一般地轻轻叹息了一声。
“……”姜长歌。
小伙子你怎么这么有慧根。
戚层云其实并不想回答这个问题,他认为自己绝不会同如此狼心狗肺的人相交。
不过,姜长歌目光温和,他不好意思拒绝。
他想了想,冷着那张白皙俊脸,冷冰冰道:“如果是我,我就在第一时间杀了他,然后再……再自断一臂,算是全了多年情谊。”
姜长歌:“……”
真不愧是嫉恶如仇的层云。
“哎!”俞落尘摇摇头,十分痛心道:“你们两这行为作风实在太过激进,若是我,凭我之天赋,修为战力自然比对方强出百倍,他若敢做坏事,我就把他绑缚起来,日日带在身边教育训斥,叫他尝尽我的厉害,如此还敢不弃恶从善?”
这话一出,澹台明镜先默默瞥了眼俞落尘。
你很有本事啊……
不过,姜长歌却似乎跟俞落尘是同道中人,抚掌大笑道:“就是这个道理,我就是想告诉你们,不管想做什么选择,唯有强大才有选择权,现在抓紧一切时间努力修炼、变得更强,如果当时的我足够强,是元婴、是化神,又岂会被姜元一箭射死,又何至于让他在我死后还枉造如此之多杀孽。”
“果然,英雄所见略同。”俞落尘当即得意一笑。
叶岁欢沉默一瞬,半晌点点头:“如此也对,这世道,谁强谁就说了算,那么若是对方更强的话,我就随他做大恶人;我更强,那对方就随我做败家子。”
戚层云:“修炼自然最重要,否则我到时即使想动手,也不一定杀得了他。”
“既然都觉得我说得有道理,那帮我个忙,好不啦?”姜长歌调皮地眨了眨眼。
戚层云忍不住笑了,长歌师兄还是多年前的脾性。
叶岁欢当仁不让:“你知道的,我姓叶,有钱有势,所以不论是让我们帮你照应姜家,还是给你找个灵山秀水做坟墓?全都可以。”
姜长歌说道:“坟墓是真得需要,照应姜家就不必了,我当初离家之前,也留了些许传承,后辈子弟若有机缘便可得,若无缘,平淡一生也好。不过,现在要跟你们说些别的。”
接着,姜长歌看向俞落尘和澹台明镜、叶岁欢三人,嘴巴微微动了动,不知说了什么。
三人听后,皆是眉间一蹙。
叶岁欢眼里更是浮现些许得色,仿佛抓住了谁的小辫子一般。
戚层云不高兴地看了眼姜长歌,有什么事是那三人都能听,但他却不能听的?
难道他还不比叶岁欢和大师兄靠谱吗?
而且,明明是他跟姜长歌认识更久,交情更深啊……
姜长歌的神魂慢慢落在地面,抬手摸了摸他的脑袋:“小层云啊,怎么还是每天都这么不高兴啊。”
戚层云酷酷地冷哼一声,不理他。
姜长歌对着众人无奈地摊了摊手。
“好了好了,继续说之前坟墓的事吧,你想去哪?”叶岁欢十分热情道。
姜长歌笑看向俞落尘:“我听说两仪峰上风景甚美,不知能否舍我三尺容身之处?”
戚层云惊喜道:“你要进凌山?”
“嗯。”姜长歌点头:“其实生前就很想去啦,不过没机会,死后总算可以长眠。”
俞落尘歪着脑袋,狡黠一笑:“我刚进来时,就觉得外面林中的桃木不错,但一直没想通要做什么,现在想来或许可以带出去做个墓碑不错,你说呢?”
闻言,姜长歌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笑得几乎神魂不稳,要就此散掉。
“妙极妙极……桃花与酒与剑都极相配,到时候墓碑上就写,‘这里埋着一位会耍剑的酒鬼’。”
其余人听着,也都大声笑了起来。
笑着笑着,便发现这笑声渐渐少了一道。
因为他的离去,连山洞也变得空旷起来。
戚层云的眼泪缓缓从眼角流了出来。
澹台明镜笑容微敛,对俞落尘道:“将姜长歌的残魂收进养魂袋吧,待回到凌山之后,掌门说不定有办法恢复些许,到时姜长歌或还可有一丝轮回转世之机。”
……
山洞外传来了些许动静。
一行五人从外面走了进来。
为首的赫然便是黑云岛的少岛主云鹏,也不知道他是怎么度过了前面两关来到此地的。
但在看到他身旁那两名风仪过人的年轻男女之后,澹台明镜有了些许猜测。
那女青年首先一把抓住躺在地上的姜元,厉声道:“长歌呢?”
姜元已经死去多时,尸体都已然僵硬,自然无法回答。
叶岁欢举起手道:“这呢,在我们这呢,尸身和神魂都收起来了。”
听这语气,叶岁欢似与她是旧识。
那女青年方才松手看向他:“你怎么在这?”
顿了顿,又打量般看向俞落尘,肯然道:“俞落尘?”
俞落尘微微瞪圆了眼,这还易着容呢,怎么就一眼看穿他了?
叶岁欢立刻介绍道:“这是‘慧眼’殷含真。”
殷含真的名字,俞落尘刚刚在姜元的故事里看过一点点,再看叶岁欢介绍她时的前缀。
从来只有取错的名字,没有取错的外号,以慧眼为号,可见殷含真在眼力一道上绝对过人,如此能看穿他的伪装倒也说得过去。
俞落尘立刻端起架子,十分有范地抱拳:“凌山剑宗俞落尘。”
殷含真点头:“如雷贯耳。”
那同来的清秀男青年也温和笑道:“确实如雷贯耳,在下白鹭书院赫连希声。”
俞落尘眨眨眼,故事的主角都到齐了。
澹台明镜和戚层云也各自上前介绍。
唯有几步之外的云少岛主云鹏,听着这几人的自我介绍,脸色大变,感情这里只有他是傻子。
这什么鬼,‘司徒律’这家伙居然是落尘公子假扮的?
“阿元……”
就在这时,一旁又传来一道急促的呼喊。
叶岁欢扫了一眼,玩味般道:“这余少堡主真是难得情深之人,对灭了自家满门之人,竟也如此痴心不改……”
到现在,凭他们几人的智商,自然知道这位少堡主的心思了。
余淳禾看着怀中已经失去气息的人,双目微闭,浑身都颤抖起来。
从那日黑柳林的惊鸿一瞥,他便将这人放在了心里。
后来,知道他入了魔道,知道他杀了姜长歌,他的感情不仅没有减缓半分,反而心底溢出一股无法言喻的满足。
于是,在得知姜元正在被姜氏一族追杀后,他主动去寻找他,最后真的在他某次重伤后救下了他,并将人带到余家堡藏了起来。
余家堡与姜氏世代交好,姜氏之人根本想不到姜元居然会藏在此地。
那个时候,姜元身受重伤,事事都要依赖于他。
现在想来,姜元藏在余家堡的那段日子,可以说是他最快活的日子。
只可惜,后来父亲发现了姜元。
父亲倒并没有将姜元告发,他是个有野心的男人,他想要得到姜元身上的尸鬼道传承,想要囚禁他。
而姜元果然不愧是他看上的人,压根不受威胁,等伤势恢复后,就直接动手将余家堡上下杀了个一干二净。
当看到杀神一般的姜元时,他发现自己的心跳更快了,想要得到想要占有的心也更加强烈。
更何况,他也十分憎恶余家堡的一切。
从小到大,这些人只会假惺惺地夸他是余家堡的第一天才,然后,再来恶心地补充一句,只可惜还是不如姜长歌。
整个堡里,唯一……从来没对他露出这种目光的,只有他的母亲。
所以,他不仅没有阻止姜元的杀戮。
甚至到最后,他自己也加入了这场杀戮。
那时候,他满脑只有畅快与自在,仿佛这二十年的忍受和憋屈都一时不见了。
可笑的是,就算他为姜元牺牲了一切,他是这天底下最爱姜元的人。
姜元眼里却始终还是只有姜长歌。
余淳禾看着自绝神魂的姜元,忽然第一次放开了他,抱着双臂蜷缩在地上,突然感觉自己被什么包围了。
他颤抖着嘴唇,喃喃道:“娘……娘……”
不知为何,他眼前突然出现了那晚的一片杀戮与血红。
在血红中间,是他的母亲。
那个唯一从来不会将他与姜长歌做对比的人,那个平日柔弱的女子,明明已经身受重伤,却还是拼命地喊着他的名字,“禾儿,快走,快走!”
但他当时杀红了眼,杀上了头,根本没注意眼前是谁。
只知道自己一剑下去之后,那个隐隐约约一直在呼唤他的声音,也随之停止了。
等他擦掉眼皮上的鲜血之后,只看到母亲脸上挂着惯常的温柔欣慰笑意,而从她微微张开的唇,可以大约辨认出几个字。“禾儿,你没事就好……”
“娘……”
余淳禾缓缓闭上了眼睛,满脸惬意松缓,仿佛回到了母亲的怀抱。。
“这可真是……一下就少了两个人,等会那两个关卡怎么出去啊?”俞落尘看着这一幕,着实一本正经地苦恼起来。
殷含真和赫连希声忍不住看了俞落尘一眼,没想到传说中的落尘公子,居然是这么个性格。
得知赫连希声是白鹭书院的人,离开山洞前,俞落尘又和其一道把那接魂灯的阵法再看了一遍。
两人商量片刻,做出了一些细微的调整,甚至比最初的封印阵法更为精深结识。
对此,赫连希声表示,俞落尘是继姜长歌之后,他第二个钦佩的同辈中人。
一帮人出去时,顺便把将姜元、余淳禾几人的尸体都带走了。
反正叶岁欢身上储物袋有好几个,分一个出来装尸体完全没有问题。
走到第二关的封灵之地时,赫连希声挥手,地面出现几个傀儡人。
俞落尘双眸微亮,原来是这么过来的。
赫连希声说:“我前些年经脉受损,灵力尽失,便在奇技淫巧上多花了些心思。”
几人顺利离开了传承之地。
只是悬崖上原本的入口,忽然慢慢开始了移动,片刻后完全消失在天际。
也就是说,下次再来这也无法再进入那山洞了,就连过三关的机会也失去了。
赫连希声解释道:“此秘境入口千年才得一次显形,之后便会隐于三界之中。”
云少府主对此愤怒至极,明明山洞是他找到的,结果被人忽悠一圈,什么也没得到。
但是……他却无能为力。
眼前这一帮人,有凌山剑宗的、有白鹭书院的、有江东叶氏的,没一个他得罪的起,只能带着等在外面的手下,气呼呼走了。
金黄色的银杏叶,在秋风中飘摇落下,铺满了整片山岭,这满是罪恶的黑云岛竟都显得无端纯净起来。
俞落尘几人在这片纯粹的金黄中,沿山道而下。
咯吱咯吱声,响了许久。
在快到山脚时,赫连希声方缓缓道:“长歌临终前,可说了什么?”
叶岁欢一向是他们的发言人,闻言,立马便简单地叙述了一番。
殷含真背着手,面无表情道:“他可真是个天大的好人,都要轮回转世了,还顾忌着这个那个的颜面。”
“正邪不相容?败于姜元之手?”赫连希声也轻轻笑道:“他是这么说的?”
叶岁欢有些好奇:“难道不是吗?”
半年前。
姜氏族中。
尘封已久的闭关族地山洞被打开。
姜长歌高大的身影,迎着日光缓步迈了出来。
守山长老看他比预定提前数日出来,愣了愣,又开始观察他周身的灵气。
姜长歌轻轻笑了笑:“破境失败了。”
“啊,失败了,长歌,凭你的天赋,成为金丹乃是水到渠成……”长老话说到一半,突然愣住:“长歌,你说什么,失败了?什么失败了,破镜失败了?”
姜长歌捋了捋自己披散的长发,无奈叹口气:“是啊,等下次再说吧,对了,长老,这件事要保密啊,暂时不要告诉别人!”
他嘴角勾起起几分调皮笑意。
长老看着他依旧潇洒的身影……
不对,好像有什么不对 ,并不是那么潇洒了,反而有些佝偻。
下山途中碰到一名师弟,姜长歌随手将人叫了过来。
那人先是一惊,后十分惊喜意:“大师兄,你出关……”
姜长歌升起一根手指,神神秘秘道:“嘘,小声点,别让其他人发现了,跟你打听件事儿,小师弟现在在哪呢……”
那名师弟先是满脸喜意,觉得自己跟大师兄有了小秘密。
等姜长歌问到姜元时,又变了变脸色,才讷讷道:“小师弟被赶出姜家了……”
姜长歌神色动了动。
一息后,他方才笑着继续问道:“为何?他做了什么?”
那名弟子脸色有些奇怪,依大师兄对小师弟的疼爱,怎会如此平静。
不过,他还是老老实实答道:“小师弟暗中修习尸鬼邪道,被发现后,还杀伤了数名族人。”
姜长歌鹰眸微眯。
他放开这位师弟的衣领,在人胸前轻拍了拍:“好了,我知道了,师弟,继续练剑吧,见过我的事,不要告诉其他人啊,记住,是任何人。”
师弟懵懵懂懂地点点头。
然后,就看着姜长歌身形几个潇洒跃动,转瞬间便消失在眼前。
姜长歌在云泉山长大,为人又不得安生,从小时起便想尽各种手段偷溜下山,对这座山可谓是熟得不能再熟。
何况如今凭他的修为和身法,若成心想避着人,一路直到山脚,也没任何一名弟子或长老发现他。
刚要跃出山门时,却见两名弟子满身血腥地从外跑回来了。
这两人他倒是有些印象,虽然不是什么好的。
姜家虽然比起其他家族安生不少,但是也有那么几个成日钻钻营营、并非一心修道的人,这两名弟子和其的师长便是如此。
这两名弟子冲进山门,见到个人便大声哭喊起来:“出事了,出事了……全死了,去茶陵的长老们和师姐弟们全死了,都被姜元那魔头给杀了,连尸体都被夺去了……”
姜家瞬时大乱。
姜长歌不知握着什么的手掌紧了紧,下一刻恢复如常,面无表情地继续往山下飞掠而去,瞒过所有人。
……
茶陵镇上的茶棚中。
姜元和赫连希声、殷含真三人对坐。
从救下他之后,这半天里,姜元一直亦步亦趋地跟着二人。
“你们到西南来,是为了参加之后我大师哥的结丹典礼吗?”
赫连希声点头:“嗯。”
殷含真看姜元一眼,语气微冷:“此番,倒不知是喜是忧了。”
姜元嘻嘻笑道:“对我肯定是喜的,要是我大师哥生气了,你们跟他关系那么好,记得给我求求情啊!”
赫连希声摇头:“虽然听长歌说过你背负血海家仇,但尸鬼一道绝非正道,长歌必然不喜,你要有心理准备。”
姜元神秘地笑了笑,嘀咕道:“其实,说不定不会生气了呢……”
殷含真泼他冷水,漠然道:“这必然不可能。”
三人又喝了一杯茶,便起身离开。
外面的雪又大了起来,赫连希声没有灵力,在棚口处撑起了一把油纸伞。
君子如玉,独立山雪之间。
殷含真看向人,眼波流转,勾起一丝笑意,弯腰钻到了伞下。
姜元看着这一幕,似觉很有意思,念叨道,下回也要和大师哥这样撑伞。
毕竟殷含真灵力那么高深,明明完全能够不沾风雪的,却还都这么矫情呢……
正这般想着,抬眼时,却见前方有一道挺拔身影挟风雪而来。
姜元惊喜地睁大了眼。
赫连希声也欣喜唤道:“长歌。”
姜长歌看向赫连希声,眼神微动。
故友重逢,本该是天下第一等的盛事,此时却有些可惜了。
姜长歌步履不停,走到二人身前,指着赫连希声取笑道:“是你这假正经家伙的作风,大雪天跑来喝茶!”
赫连希声也不生气,只轻笑道:“亏你这个酒鬼,也能知道来这喝茶的好地方找我们?”
姜长歌却是摇摇头,叹口气:“说来不好意思了,你们只是顺便的。”
赫连希声忍不住笑容更深。
笑完,发现身边人却是一片寂静,有些奇怪。
他转头看向殷含真,却见自己妻子面色极为难看,她死死盯着姜长歌,双目似有无穷风暴,又仿佛下一刻就要哭出声来。
赫连希声心中醋了一醋,有个姜长歌这样的情敌,真够叫人提心吊胆了。
不过……
他突然也想起什么,惊讶道:“长歌,你闭关结丹到如今四个月还不到吧,怎么这么快,不是应该在两个月后才出关吗?”
“啧,故意的吧,你这家伙。”姜长歌笑了笑:“哪壶不开提哪壶啊,结丹失败了呗,嗨,真惨啊!”
赫连希声却没心思再接姜长歌的打趣。
他虽是极好的医师,但因为早已失了修为之故,如今不经把脉,光凭肉眼看不出姜长歌的身体情况,但看殷含真的表情,却也知道这事绝对不简单。
“怎么回事?”他声音微颤,一步迈出,想要去抓姜长歌的手腕。
姜长歌不动声色地避开了。
赫连希声脸色更加难看,握着伞柄的修长指节微微泛白。
姜长歌拍拍他的肩膀,又指指殷含真:“不用担心,我是什么人你还不清楚吗,先和殷女侠离开片刻吧,我呢,还有些小事要处理。”
闻言,殷含真面上复又一片漠然,冷冷道:“怎么,我倒不知这山谷是被姜大公子买下来了吗,不许旁人留下?”
赫连希声同样脚步一动未动。
姜长歌撇撇嘴,也不管他们这向来主意正的夫妇二人了。
他转头看向站在不远处的姜元,缓声道:“小师弟,好久不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