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才白日梦 第3章 第 3 章

谢煜今年34岁，不算年轻的年纪，事业上一帆风顺，感情上寂寞寥寥。年纪轻轻就成名，狗仔对着谢煜的私人情况几乎是舔狗程度的关心，然而即使是如此频繁地盯梢，最常跟谢煜出双入对的还是他家那条白毛土松狗。有无良娱乐记者为了博眼球，抓着他的感情状况大肆分析，“谢影帝多年不开情荤，莫非是雄风难挺羞见人？”

而后被谢煜告上了法庭。

在一众奔着抓眼球吸头条做效果的业内风气里，谢煜几乎是反其道而行之的典型代表。不拍电视剧，不参加综艺，不去时尚活动，不接代言推广，不拍广告，不上时尚杂志封面，更不会拍vlog，就连社媒个人号都不注册，只有一个工作室账号代为进行电影宣传。除了拍戏，路演，极少数的采访和政府文艺工作，能见到谢煜露脸的场合便只有各大电影节。明明放松一些限制就可以拥有更大的金钱名气，谢煜出道至今却从未改变标准，铁了心地做个圈内边缘人士。偏偏事业运途一帆风顺，每一部戏都违背本人意愿把他推向大众视野。观众被戏里的谢煜诱惑，一转身，发现生活里的谢煜见首不见尾，于是低调变成了神秘，躲藏变成了欲擒故纵，对他的关注反而愈演愈烈。

苏跃云曾跟孙琪说：“所以总说得不到的才是最好的。他越不想见人，越多人想见他。”

因此小满电影节当天晚上，谢煜从红毯到晚宴，官方的私人的，各种角度各种形式都被镜头对着，直播被截屏，晚宴合照也被疯传，就连跟林春和躲在角落喝酒聊天都被人拍了下来。从头到脚，从发言到外表，都被细细讨论了一番。当然这些谢煜不关心，晚宴第二天他就飞去国外在海滩上晒太阳。

私人海滩不需要担心偷拍之类的事，谢煜带着墨镜放心地躺在沙滩椅上，接过旁边男人递过来的椰汁，说了句谢谢。男人穿着沙滩裤裸露上身，头发花白，也带着墨镜，“你是来躲记者的吧？”

带着浓重口音的中文，谢煜笑眯眯地纠正说辞：“我是来给你过生日的，张靖老师。”

张靖哼了一声，没好气地说：“你觉得我信？”

“那我就是来躲狗仔的。”谢煜立刻改口。

他们两个人并排躺在沙滩椅上晒太阳，金色的沙滩一点一点漫出去，逐渐被染湿，而后沉没在无尽的海。墨镜背后的天空万里无云，谢煜懒洋洋地晒太阳，夸赞张靖房子位置选得不错。

“如果你当时不答应我拍那部片子，现在可没机会在这晒太阳。”

他们二人相识于工作，张靖是资历颇深的前辈导演，谢煜是资历尚浅的新人演员。那时张靖的电影筹备几近结束，只差男主角，阴差阳错看到了谢煜的照片，托了各方人脉得到联系方式，亲自飞去谢煜面前邀请他。不过谢煜一直是不按常理出牌的人，大前辈亲自邀请，还是担当男主角，怎么想都是个好机会，但他说：“啊，我准备退圈了，接不了。”

不愿放弃的张靖用一天的时间和谢煜促膝长谈，从咖啡厅聊到餐厅再到酒吧，一天后谢煜答应出演男主角。两年后这部以张靖家族为蓝本讲述南洋岛国侨人种植园园长一生坎坷经历的半虚构历史片子斩获了五年一届的蒙斯特最佳导演奖和最佳男主角，张靖就此履历圆满，谢煜成为史上最年轻的蒙斯特影帝。

五年一届的蒙斯特，逼得多少电影人从青丝熬成白发，可谢煜捧下那座奖杯时年方27。这次合作颇具戏剧性的结果使它经常被张靖津津乐道，他常说如果不是他那时的执着，电影史将会被改写，也无人可以窥见25岁谢煜的风华。只是谢煜拒绝的原因和促膝长谈的内容二人都不曾透露分毫，张靖被人问起时总是故作玄虚地说：“只是人生里的一些小迷茫。”

其实张靖说的倒没错，如果不是他，谢煜现在早就退出演艺圈去当普通人了。与漂亮的职业履历相反的是，谢煜是个没有事业心的人，不管是当初想要退圈的决定还是留下来后的演戏工作。出道至今十余年，谢煜也不过拍了九部电影，相对于其他演员来说，并不算高产量。但九部电影五部获奖，其中三部世界A级两部地区A级奖项，余下四部也均有入围提名，如此高的中奖率，使得谢煜即使低产也依旧让人津津乐道。

“你怎么知道我不会买下你隔壁的房子来跟你当邻居？然后在天台的时候看见你在沙滩上晒啤酒肚，大喊一声：‘哥们，少喝点吧！’”谢煜转头过去看他。

张靖没有生气，“无所谓，我又不需要在电影里展现美好的□□。”

背后的房子里传出声音，张靖的其他朋友过来了，谢煜闭上眼睛，听见海，风，房子里的笑声，还有张靖家狗的叫声。所有的声响抽象成一种无意义的噪音，把他的思绪拉空，放远，然后消散。

小歇片刻却意外入了睡，谢煜是被一个小女孩摇醒的。对方推着他的肩膀，另一只手里拿着菠萝，热带水果特有的甜腻钻进他的鼻腔，谢煜问：“怎么了？”

“肉烤好了，吃肉。”不甚标准的咬字磕磕绊绊地蹦出来，谢煜应了句好，起身跟女孩往屋前走。

前厅热闹，大人烤肉小孩笑，交谈和音乐混在一起。张靖端着啤酒站在烤炉前同另一个人哈哈大笑，谢煜接过旁边的人递过来的烤肉。

在场的人他认识一些，不认识的多。不像某些讲究身份的知名导演过生日要办宴席搞酒会，又是打好关系又是推送人情地走一遍，张靖生日办得极其简单。几个能来的朋友，几个能来的亲戚，一起来吃个饭，就在门前支个炉子办露天烧烤。谢煜喜欢这种做派，那些宴席酒会上的客套和交际他从小看到大早已腻味，明亮的大厅里无非是大家穿得人模人样去装模作样，做做姿势展现所谓的涵养礼仪，端着所谓的人上人架子。可实际上演员没什么了不起，导演也没什么了不起，即使你的片子全球影院循环播放，全世界的人都知道你的名字，支撑着你活到明天的也还是一碗可以填饱肚子的饭和一张可以睡觉的床，还有在你身旁与你并肩同枕的爱人，而不是叠起来比你还高的头条报刊。

陪着唱了生日歌，又喝了两杯酒，谢煜坐在一旁一边听他们唱歌一边看手机信息。他上飞机之后就没再看手机，到现在已经过了一天有余，孙琪没有打电话证明没有紧急事务需要处理，但谢煜还是需要看一遍。

一条条消息划过去，有校友群的群聊，也有其他无关紧要的问候。苏跃云的消息适时跳出来，谢煜点进去，例行公事的剧本整理汇报。

他慢慢滑动着页面点进邮箱的收件箱里，苏跃云的消息弹窗突然弹出来。

“谢煜，最后一封邮件不用打开。里面只有一句话和一个联系电话，我觉得是恶作剧，打算拒了，但是筛选漏了全部给发过去。忽略就行。”

谢煜看着弹窗内容，眉毛一挑，退回收件箱页面，径直翻到最后一封点开。正如苏跃云所说，邮件内容只有一句话和一个联系电话：“有工作相邀面谈，有意请电联150……”在一众毕恭毕敬邀请合作的来件里算不上失礼但的确谈不上礼貌，谢煜向下滑，视线停留在落款人的名字上——

“江朗。”

唱歌喝酒吃肉，热闹的气氛让人愉悦，与之上升的血糖和酒精麻痹了他的神经，让他一时没办法反应过来。谢煜盯着那两个平平无奇的字，一时竟不知做出什么表情。

或者一分钟，或者一个小时，谢煜回到聊天页面，回复苏跃云：“那封邮件我亲自处理，你不要插手。”

谢煜在椅子上一动不动，眼睛盯着屏幕里的“江朗”二字目不转睛，脑子里闪过无数纷飞的片段，最后的落脚点变成一句“可能是同名同姓罢了”。

他没有立刻拨打电话，只是又坐了会，待到旁边的热闹短暂停歇后绕到张靖身后压低声音：“我先回房间。”

张靖摆摆手，谢煜握着手机回到客房。

坐在床上又重新点开页面读了一次邮件，谢煜坐了一会，把手机丢在床上起身去浴室洗澡。温热的流水接触皮肤时带起阵阵滚烫，他抬头让花洒从喉结处顺流而下滑过身体，充盈的水蒸气一寸一寸地把室内的空气挤干。没有开换风机，索性屏住呼吸缓慢清洗，酒精让脑子运转缓慢，头脑里杂乱的思绪更因为缺少氧气而被迫暂停。谢煜洗得很慢，一点点地清理身体，通过皮肤的彻底清洁来让自己接受刚刚所发生的事。憋气到极限，推开门时微冷的空气带着氧气扑向他滚烫的皮肤，谢煜低头大口呼吸，胸口剧烈起伏。

手机还在床上，谢煜倒在它身边，在软床里平复呼吸。胸口的起伏还未变得平缓，他便伸手拨通那串号码，铃声还未响起电话便被接通，对方语气温和如水：“喂。”

谢煜没有立刻应答，只是缓慢地吞咽着，他的喉结上下滚动，吐出来的字却生疏到发涩——

“沈居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