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遂安喊了声,她没理,自顾自地弯腰换鞋。
“我送你吧姐。”许遂安走过来。
许遂宜动作一顿,嗓音低哑:“我打车了。”
“拿着。”许遂安给她塞了张卡,“密码是咱爸妈生日的日。”
许遂宜没接,卡“啪嗒”掉到地面,“帮我和他们说,今晚的宴会我是不会去的。这个门,”苦涩一笑,
“以后也不会进。”
语闭,拉起行李箱毅然决然朝外走。
许遂安弯下腰拾起地上的卡,摩擦了下,无奈叹气。
许遂宜刚上车就接到姚孝恩的电话,“遂遂,你出发了吗?
许遂宜系好安全带,“在车上了。”
姚孝恩那边一片嘈杂,“恩子,你在猫咖吗?”
姚孝恩在市区开了一家猫咖店,生意红火。
“对,不好意思啊遂遂,我这出了点意外,应该不能过去送你了,有位顾客脸被猫给抓——我看你家这破猫咖店早些歇业得好!不好意思不好意思,这边给您免单……”
“没关系,你先忙。”
电话挂断,许遂宜偏头看向玻璃车窗。瞬息万变的高楼大厦忽然变得模糊曲折。
许遂宜心底那股苦涩的情绪如汹涌的潮水般猛地袭来,瞬息将她吞噬。
她从出生至今,一直都是在家长们的庇佑、安排下过着按部就班、循规蹈矩的生活。百依百顺,从未有过丝毫逾矩。
这是她做的唯一一件出格的事情。她没怪父母强逼她和陶家联姻,知道父母也是为了家族企业,也知道他们的初衷都是为了她好。
让她真正寒心的仅是他们不曾考虑过她内心的感受。
酝酿在眼里的两团泪再也忍不住地从眼角滑落,她用指腹擦拭眼角,往口袋里掏出一包纸巾,抽了张出来,擦拭脸颊。
接下来,找到真正的自己,活出想要的人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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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尊重的乘客您好,您所乘坐的黑B0899次航班已落地。当地时间为晚上九点二十四分;室外温度为十七摄氏度。请携好您全部的物品,到行李领取处提您的托运行李,感谢您乘坐此次航班,我们下次旅途再会。”
航班语音播报结束,许遂宜随着人.流领好行李箱从出站口走出来。
深呼一口气。
一切都是崭新的开始!
把手机开机,回复完姚孝恩一个小时前发来的信息后,看到弟弟许遂安的转账,她直接把那一栏往左滑,点了红格‘删除’。
打开打车软件,定位提前定好的民宿位置,正要呼叫车型时,过来一位中年阿姨,上来就拽着她的行李箱,
“小妹妹去哪呀?这地可不好打车,一口价,绝对比你那网约车便宜。”
许遂宜被她的热情吓得愣了下,警惕回绝,“谢谢,不用了。”
“我在这地开了十几年的出租车了,你上车前拍好车牌号,要是实在不放心,我这张脸你也一起拍上。”阿姨显然看出她的顾虑。
闻言,许遂宜心稍稍放了放,盘算了下自己那点微薄的实习工资。接下来的开销定然不是一笔小数目,能省则省吧。
许遂宜把民宿地址报给她,“到这多少钱?”
“呀!这地偏僻啊!”阿姨惊呼一声,接着摊开手掌,“但我不会多收你的,五百吧。”
许遂宜垂眸扫了眼打车软件上的费用,最低价是七百,没再迟疑,朝阿姨点头。
上车前,拍车牌号时阿姨笑咧咧地站了过去,“来来来,直接拍个全身的。”
车上阿姨时不时和她聊天,
“你一看就不是本地人吧,过来旅游的?”
“你多大啊?在哪个城市上学呀?”
“找男朋友了没?”
……
许遂宜对陌生人存有戒备之心,答得很笼统,阿姨兴致渐褪,没再说话。
车子开进蜿蜒崎岖的山道,车轮压过坑洼,车身颠簸起伏。
许遂宜被震得头晕目眩,她带上蓝牙耳机,闭上眼睛,强制熄灭所有感官。
事实证明这个方法很管用,再次听到司机阿姨的声音是在三个半小时后,
“小妹儿,醒醒,别睡了!”
“到了到了!”
许遂宜睁开眼,迷蒙惺忪地解开安全带,推车门下车,付完款拿上阿姨帮忙取的行李箱。打开导航,‘噌’的一下猛然清醒,此刻的位置与目的地相隔二十公里远……
她抬头,阿姨的车早已没了踪迹。
许遂宜脑子嗡嗡,紧咬牙关,怒气腾升,差点儿骂出脏话。
稍稍平复了下情绪,看了眼四周,地势错综复杂,山峦叠嶂。
昏黄的路灯交织空中轻细的霏雨、湿润的薄雾,添了几分朦胧。
许遂宜滑出导航页面,点进打车软件,发现自己所在的位置是一个偏僻村庄,
打不上车……
夜间的风冷飕飕,渗了霏霏雨,拂在身上刺骨的凉。
她不禁打了个哆嗦,拢紧自己。
当务之急是寻个落脚的地方。
许遂宜重新点进导航页面,搜索附近能进县城的公交车站。
推着行李箱,一路紧跟导航路线。
走了大概二十来分钟,拐了好几个道,宽敞的路变成了窄小的巷道。导航突然提示‘您已偏航,正在为您规划新路线’。
许遂宜抬头一看,后背莫名一凉。
前方一片幽暗,砖房高低错落,旮旯巷子纵横交错。
往左些,有台废旧水泥搅拌机笼在昏黄的光线里,几缕卷成螺旋状的电线水管沾满泥泞,破损的木质桌椅堆积成山。
四周阴沉静谧,阴森森的。
导航你…是认真的吗…会不会是失灵了…
她赶紧掉头往回走,打开蜂窝数据下载其他导航软件。
行李箱轮子滚动“噜噜哗哗”地声响里隐约杂了阵脚步声,似乎是靸着拖鞋,“哒嚓哒嚓”的。
许遂宜不由转头望过去。
大概不到十米远,有位中年大叔,矮个子,略显肥胖,衣着邋里邋遢,头发混乱不堪。约莫在五十左右的年纪。正不紧不慢地朝她的方位过来。
应该是村庄里的住户。
许遂宜在心里安慰自己。
又过了十分钟,她发现背后“哒嚓”的脚步声有增无减。
意识到不大对劲,许遂宜迅速加快步伐试图与他拉开距离。这时,背后的脚步声也随之变快。
许遂宜心猛地一下提到嗓子眼。顾不上导航了,拔腿就往亮些的道路狂奔。
“呼呼——嘘——咻咻——”
一阵轻佻的口哨声从身后传来。
许遂宜寒毛直立,不敢回头看,只管抓紧朝前跑。
身后的脚步声逐渐清晰,好似就要临近。周围的灯光依旧昏暗不明。她愈发心慌,呼吸简直要拉扯出棉絮。目光扫视方圆,空荡寂寥,求救的心沉至谷底。
许遂宜努力调整呼吸,强迫自己镇定下来。
仓促朝后一瞟。中年大叔正用他那双布满邪.淫.之色的眼睛盯着她,脸上噙着猥琐的笑,瑟缩着脖子,两手叠放在裤头…中间的…
发现许遂宜投来的目光,他笑得愈发猥琐,撅起嘴吹了阵刺耳的口哨。
许遂宜惊惶地收回视线,心跳如擂鼓般咚咚作响,不好的预感在她心里无限放大。
根本不敢想象,在这片幽昏空荡的地方,落到他的手上会发生什么……
她毛骨悚然,握紧行李箱的拉杆,几乎每根脚趾都在用力飞跑,呼啸的风和行李箱轮子滚动声交织在一起。
不知跑了多远,环境变得半明半暗,有了昏黄的路灯、迷蒙的霓虹灯,光折射出漆黑的影子,映在地面。
许遂宜觉得腹部像住了只摇晃的刺猬,钻心的痛。双腿变得酸软浮虚。她微微躬身,用手捂着肚子,放慢了速度。
额上冒了层细密的虚汗,霏霏细雨染湿了她的发丝。
头脑有些昏沉,回头往后扫了几眼,仿佛有道高挑清绝的身影,在茫茫中影影绰绰、浮光掠影的。
可能出现幻觉了…
许遂宜冷得直发抖,低头垂眸摁亮手机屏幕,点开‘紧急情况’,刚输入一个1,脚突然被块石子绊了下,重心不稳,整个人踉跄朝后倾,
无助的情绪犹如潮水猛兽般直冲心头。
绝望之际,肩臂突然传来温热的触感,后脑勺撞到一个硬朗的不明物体。
伴随着淡淡的清香,糅杂了层似有若无的烟草气息,萦绕在鼻翼间,很好闻。
“小心。”
紧接着,一道干净清润的男声落入耳畔。
许遂宜心弦下意识一颤,莫名觉得稍许耳熟。
缓缓侧过头,肩臂上的手指骨节分明,冷白纤长,指甲修整得很净洁,手背淡青脉络若隐若现。
往上仰,男生头发干净蓬松,垂在额间微分,昏黄灯光与绵细霏雨染在他的发梢,漾着点点碎光。
脸部轮廓流畅利落,密长的睫毛低垂,单眼皮,卧蚕很明显。
距离较近,他左脸上那颗存在感极低的浅棕小痣明晰可见。
许遂宜紊乱的呼吸霎时屏住。
季泊逾!?
季渣男怎么会在这…??
…人要是水逆还真挺逆的。
许遂宜目光定格在他的脸上,脑海一片混沌,一段尘封在内心深处的谈讨“轰”得一声浮游开来。
“季家大少爷可是出了名的夜店常客,巨渣还浪,段位稍微低点的,根本玩不过他。”
“他在国外时,换女人比换衣服还勤。好像那会儿弄孕了大堆女生…”
“在国内就给自己立母胎单身人设,各种钓小姐姐,我都要吐了。”
“遂遂,我劝你千万别对季家大少爷动真情,你可能不知道,他跟你谈,对你好,仅是为了能睡.你…满足他…家……”很炸裂。
“据说他之前还因为一点芝麻大小的事就把人骨骼给砸烂……”
……
“冒昧了,抱歉。”
确认她站定后,季泊逾把扶在她肩臂上的手礼貌收回,往后退了一步,拉开距离,保持分寸。
许遂宜努力甩开乱七八糟的思绪,把摆脱身后的猥琐大叔清晰化。
毫不犹豫地伸手,像抓救命稻草一般紧紧攥住季泊逾的手腕。
季泊逾被她这么一握,不由猛然一震。
视线不明所以的在许遂宜细白手上顿了两秒,抬起眸看向她。
女生穿着棉质小白裙,骨架纤瘦,皮肤很白。
比当年出落的愈发矜雅漂亮。
茶棕色长发凌乱散在腰间,小巧精美圆脸素净苍白,只有鼻尖泛着红晕,长睫轻轻颤动,杏眸蕴了层水雾。
神色里尽是惊慌不安。
她怎么会出现在这?
季泊逾瞥了眼她的行李箱,“许遂宜,你干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