掠过狭窄黑暗的楼梯,走廊的冷风打得人一个激灵,呼吸和远处的信号灯交相呼应,一呼一闪,琴声缱绻依恋,随着这穿堂的冷风吹拂她的面颊。
何姃在发抖,是衣着单薄,还是空咽的喉咙,干涩紧绷的唇……信号灯骤然亮起红色灯光,何姃放轻脚步,一步步摸索过去。
那个令她苦恼,克制到极点的女人,坐在琴前,她还像往常一样低垂着眉眼,浓密的睫毛在眼下皮肤投下阴影,她整个人裹在一件厚重、墨黑色的大衣里,露出一截冷白的侧颈。
她弹着她送给她的曲子,时而轻轻笑一下,她的笑总是很浅,潜藏着令无数文艺病痴迷的忧郁和脆弱;她很乖,和坐在她对面的小孩一样乖,但绝不是乖巧——
她在欺骗她。何姃以为自己会愤怒,可看到宋溪坐在琴前演奏的那一刻,她似乎看到了一个“真正”的宋溪,这个女人违背内心而活,得到的只会是痛苦。
何姃听见自己的心脏在躯壳砰砰乱响,眼前的宋溪像困在八音盒里的公主,只要拧动发条,她便会日复一日地敲动琴键,和整个八音盒融为一体,成为一份礼物摆在橱窗。
没人会敲碎橱窗,也没人会剪断发条,她只能在盒子里一遍一遍演绎,甚至盒子也是她心甘情愿走进去的,她乖,乖的像精致的漂亮人偶,表面无懈可击,内心却是一团棉絮。
何姃好像在这天,才真正读懂宋溪这个人,一个被困住的习惯伪装的女孩。
远处久违地亮起绿色信号灯,城市中心的霓虹灯在白皑皑的雪色中有些弥散,何姃记录下这一刻,记录下钢琴前的宋溪,她在备忘录写下:我无比确定一件事——
话只留作一半,琴声也渐渐停止……
*
办公室。
“何老师,有人找你——”
何姃回头,看见办公室的门框处,靠着一道她熟悉的身影,宋溪下半张脸埋在领子里,只露一双小心翼翼的眼睛。
办公室里响起八卦般窃窃私语的声音,何姃装作什么都没发生的样子,起身,朝宋溪走过去,宋溪垂眸,往后退几步,退到门外。
“怎么找到这的?”
“齐心。”宋溪快速瞥了一眼何姃,何姃脸上没什么表情。
“来找我做什么?”何姃逼近她。
宋溪下意识想后退,何姃的手却抓住了她的胳膊,直直地盯着她的眼睛,宋溪张了张嘴,想说什么,但什么都没说。
“是你说的,签不签字全凭我,那愿不愿意和你同住一起也是我的事。”
是这样,宋溪想好的说辞和理由一下子都没了作用,她生硬地说:“这冷,跟我回家吧。”
“加拿大雪灾,联系到你姐姐宋川了吗?”何姃抬起下颌,有些倨傲地看着宋溪。
“没。”宋溪实话实说。
何姃作势冷笑,她问她:“所以,让我跟你回家是你姐姐的意思还是你宋溪的意思。”
“……”宋溪没有看她的眼睛,喉咙甚至吞咽了一下,何姃的手抓她很紧,紧到像一种逼迫,宋溪向她妥协,“我的。跟我回家,好吗?”
何姃说好,宋溪像是察觉到了这其中的微妙,她拉开了何姃的手腕,适时转移话题:“我去看过学校里的听力障碍班,孩子们还小,要尽早干预。”
“不然会变得又聋又哑。”宋溪想起那个叫云飞的小孩,渴望听见世界的声音,不要没有声音的世界,“我想请人帮这里的听障儿童定制助听器,钱算在我头上。”
“也算我一个。”何姃亦步亦趋跟在宋溪身旁,两人的影子在地上拉得很长,何姃看着两人的影子紧紧挨在一起。
*
生活好像回到了之前的样子,不过宋溪显然是有心事,她在走廊抽烟的频率变高了许多,家里的洗衣机和烘干机一天到晚的工作。
特教逢周五周六日都空闲,何姃就窝在家里弹琴、写歌或者跟着网上的教程学习烹饪。
宋溪就陪着她,跟洗衣房的两台机器一样每日每日地陪着她。
有一天何姃烤出来一个黑糊糊的蛋糕,何姃脸都是花的,她对宋溪说这是巧克力味的,宋溪咬了一大口,何姃问她甜不甜。
宋溪说甜,然后就低着脑袋,何姃察觉她情绪低落,问她怎么了,宋溪说联系不到宋川,再抬头的时候,何姃看到她的眼睛是红的。
宋溪大概是回房间偷偷哭鼻子去了,何姃用勺子挖了一块蛋糕放进嘴里,一秒,她就吐了出来——好苦!!!厨房买的巧克力上写着100%黑巧……
晚间#宋川失踪#这一词条冲上热搜,何姃是亲眼看着这条热度飞涨,紧接着宋溪的电话就被打爆了。
各色各样的人,她一直在接电话,不停地接,没有空隙,接到最后她有点绷不住情绪,陷入长长的沉默,何姃过去替她把电话挂断,宋溪闭上红红的眼睛。
“我抱抱你吧。”何姃叹了口气,抱住她,宋溪一开始还在拼命克制情绪,后来直接爆哭,哭得何姃心都颤。
哭到最后哭累了,乖乖回房间睡觉了,何姃心中乱作一团,齐心发消息跟她说母带制作完成,接下来就是挑个好日子发行。
何姃睡不着,她也好像被宋溪传染了,守在手机前收集关于宋川的所有讯息,大概是在凌晨五点,所有关于宋川的负面不实词条都被撤掉——
宋溪的手机猛然响起,何姃跳起来去接,联系人是姐姐!
“喂?宋川吗?”何姃急切地问。
“是我。”
“宋溪!”何姃把宋溪喊起来,“你姐,快,你姐——”
这下何姃终于明白宋川为什么叫宋溪叫宋小狗了,窝在被子里,委屈地喊姐姐,脑袋上翘着呆毛,眼睛蓄满了泪,憋着嘴,萌死了。
何姃又烤了蛋糕,这次巧克力纯度买对了,宋溪说很甜,何姃向她打听宋川的情况,宋溪说宋川是与大部队走失了,现在一切安全,剧组近期准备复工。
“她有没有提结婚协议书的事情?”何姃试探问道。
宋溪摇头,说没有。
“我看网上说,这次跟她一和跟大部队走失的还有崇瑞的总裁。这消息——”何姃恰到好处停下,因为那是网传的“绯闻”。
这片子是崇瑞投资的。
崇瑞总裁跑去加拿大探班。
两人一起失踪。
她相信宋溪也一定刷到了。宋溪舔了一下唇,唇上还有巧克力浓醇的味道,她看着何姃,何姃居然从她眼里看到了为难的神色。
“我帮你问一下好了。”
何姃制止:“那倒不必,毕竟结婚协议书上我可没签字,而你姐姐的名字也是你签的。”
“好吧。”她说,她频频想开口跟何姃说什么,但最后都没说,何姃装作没看到,不想听她说“姐姐有多喜欢你”这类话。
*
宋招破天荒给宋溪打电话,一开口就是指使的语气:“你人在哪?”
“国外。”
“飞回来。”
“做什么?”
“年底公司忙,我没时间守着,有几个报表,你帮我处理了,再把汇报内容做出来。”
“没空。”
“养你个吃干饭的小杂——”
电话被宋溪掐了,电话那头宋招勃然大怒,可当宋诚电话打进来的时候,他立刻换了面孔。
“哥,我找了呀,不在国内。宜宁那边我在盯着啊,我怎么敢偷懒。”
“这招太阴了……哥,你别骂我了,我这次保准干好!”
*
《痕迹》在各大音乐平台发布,这是齐心时隔多年、反常的,带来一首抒情流行曲,而作曲人、作词人那两栏鲜见的空降新人,昵称“whisper”。
歌曲一经发布就占据各大榜单,齐心更是凭借词条#姐还能打#冲上热搜,当然对于“whisper”的讨论也形成了一定规模。
12月除了北部纬度较高的几个省份,其他北部省份也迎来西伯利亚的冷空气,降雪几乎覆盖了半个中国。
网友说下雪就要配这首《痕迹》听,桦兰又迎来了降雪,宋溪把这首歌在屋子里放了一遍又一遍,等差不多何姃回来,她又关掉。
其实她想听何姃唱,何姃说过的,要她做这首歌第一位听众,但那可能只是轻飘飘的一句话。
何姃买了许多酒回来,一进门就让宋溪放歌,宋溪替她接过手里的酒,白酒,还是好几瓶。
餐桌上,何姃说她要信守诺言,宋溪屏住呼吸,何姃放出伴奏,慢慢对她说:“做我唱这首歌的第一位听众吧。”
她以为自己是沾了宋川的光,其实她不知道眼前这个人已经给了她许多的偏爱,只是她们两个人都没有意识到,或者说意识到也不敢去承认。
窗外下着雪,杯中烈酒少许,喜欢的人唱着写给她的歌,宋溪想让时间停下,别再转动。她举起酒杯,一杯一杯喝下肚,身体里好似起了火,炙烤她的内脏和灵魂。
……
“宋溪,醉了吗?”何姃轻轻问。
眼前宋溪眼神渐渐迷离,她撩着碎长的黑发,撑着脑袋,拄在桌子上,脸蛋和耳朵都染上粉色。
“宋溪。”
“嗯?”
“你喜欢什么颜色?”
“黑色。”
“你喜欢的甜品?”
“布朗尼。”
“你最喜欢的歌手?”
“何姃。”
“你喜欢的演员?”
“宋川。”
“你最喜欢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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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章 八音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