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眠见眼前的姑娘抬头看向她,仿佛看透她的心思一般,道:“你过来。”林妙妙跟着他走到外面,宋眠道:“说吧。”
林妙妙其实已经做好了被他训斥的打算。宋眠却亲自出了房间门来,听她说话。她有些意外,但鼓起勇气道:“少爷,事情是这样的。”她怕被里面的人听到,凑到宋眠耳朵边说的,声音很低。宋眠配合着她低下头来,听她说完。
宋眠黑眸看向林妙妙道:“此事,我都知晓。稍后我向你解释。”
宋眠依旧结了帐,众人散去后,房间后还余下一人,是方才那个戏谑望向林妙妙的人。他看见林妙妙站在门边,打趣道:“这位就是妙妙姑娘了?”话是对着宋眠说的。
宋眠瞪了他一眼,却让林妙妙去楼下大堂等候。
他把门一关,坐在那人面前,道:“你别乱说话。”
“哟,这就护上了?依我看,那丫鬟对你倒是有几分忠心。人家是认认真真把你当主子看的,你可别让别人失望啊。”这人叫薛笠,家中也是经商的,同宋眠很是亲近。
宋眠踢了他一脚,薛笠立刻鬼吼鬼叫起来。两人闹了一阵,薛笠才正经道:“你这张冰山脸,实在难以得到美人芳心。每次去花楼喝酒也是,虽则你自己也不愿碰那些女人,但光是你这张脸就已经吓退不少女人了。谁没趣往你面前凑,怕是嫌命长。方才我看妙妙姑娘的神色,怕也是对你畏惧得很。若是如此,你多少得想想法子,让她对你多些信任才是。”
“信任?”宋眠嘴里咀嚼着这两个字,道:“可是我要如何让她信任我?我对她说话,都是刻意把声音放缓了些的,但是她好像总想离我远远的。”
薛笠拍掌大笑,道:“不是吧,宋家大少爷,你就这点能耐?”
宋眠知晓薛笠脾性,知他在男女一事上虽然风流,但对朋友却是忠诚可靠的。他只说自己时常梦见林妙妙,认定她是自己此生的妻子,薛笠便不再多问。
他勾了勾手指,道:“你且附耳过来,让我教你一招便是。保管百试百灵。”
“不行,我不能将她置于危险之中。”宋眠听完却是一口否决了他的法子。薛笠说要想让人建立信任感,最好的法子便是来一出英雄救美。但是这世间哪有那么多刚好的机会,这就需要人为制造机会。但宋眠不想让林妙妙受到哪怕一丁点的伤害,他很怕看见她彷徨无助的模样。
薛笠摇了摇头,道:“又不是真的,你还真是。人人都说你聪明,怎么在这件事上就这般不知变通?”
“我只愿她此生,平安喜乐,无忧无虑。”宋眠淡淡说道。
带着林妙妙回去的路上,大约是因为方才宋眠肯听她说话,她明显没之前那么拘谨了。林妙妙挑开帘子张望着,就祈望能够顺道瞧见馒头的身影,但瞧得眼睛都绿了,还是没有馒头的半分影子。她有些失落,收回目光,发现宋眠正盯着她,她顿时有紧张起来。
宋眠轻咳了一声,道:“方才我说要同你解释的。在茶楼你说的那些,我其实一直都知道。”
林妙妙吃了一惊,却没有直接表露,她分不清宋眠心中所想,于是问道:“少爷可是怪我多事了?我踌躇了一会儿,觉得还是应该把这件事跟少爷说清楚。”
宋眠却递了块糕点在林妙妙手里,道:“尝尝。”见林妙妙接了,他才说道:“我没有怪你多事,反而应该多谢你这么为我着想。他每次约见都暗中让掌柜翻倍计算,从中牟利,我一直都知道。茶叶的价格,他骗不了我。宋家的生意涉及很广,我对茶叶也多少了解些,我之所以装聋作哑,是有缘由的。”
林妙妙见他不曾发怒,便低头咬了一口糕点,专心听他说话。
“我和他们是互惠互利的关系,他们想让我当冤大头赚钱,我却也想靠着他们获取一些消息。是以,我暂时不想揭穿他们。”
宋眠说话的当口,林妙妙又咬了一口糕点。
这糕点软软糯糯的,很是可口。
林妙妙想,少爷好像还是很通情达理的。自己真是凭着这张脸交了好运,但是绝对不可张狂才是。
“原来如此,只要少爷不被骗就好。原是我多虑了。”林妙妙终于把手上的糕点都咬完,见案头还放着几块颜□□人的糕点,眼睛不住地往那上面瞧。
宋眠忍不住想笑,但是又怕林妙妙羞窘,生生憋成了一阵咳嗽。
“我以后叫你妙妙,可好?”
林妙妙想到府上丫鬟貌似都是两个字的名字,自己非得把姓带上也是不妥,点点头道:“自然可以,少爷叫我妙妙就好。”
宋眠还想说什么,马车却突然停了下来。车夫的声音传进来道:“少爷,有人拦车。”
“怎么回事?”宋眠挑开车帘出去,见前方一个着白衣的女子跪在马前,脸上还挂着泪珠子,叫人好不怜爱。
是个卖身葬父的。
林妙妙透过缝隙往外瞧。
那女子白衣俏丽,耳边簪一朵白花。“求少爷可怜可怜奴家,奴家愿做牛做马报答少爷。”她边说着,脸上又流下一连串泪珠来。
宋眠冷了脸色,对车夫道:“绕道回府。”
林妙妙见她哭得凄切,生了些同情的心思。她处在底层,多少有些同病相怜的意思。只是她手头,也实在没钱。
“少爷,我能否预支些月钱?”
宋眠挑眉看向她,道:“你要帮她?”
“我看这位姑娘这般可怜,实在不忍。若不是万不得已,想必这位姑娘不会出此下策。”
宋眠进了马车坐定。林妙妙悻悻然跟了进去。正当林妙妙以为宋眠不会同意的时候,宋眠却拿出钱袋子来,放在案上,道:“你若想,便帮她。只是你确定你看清楚了,她是你值得帮助的人吗?”
林妙妙微抿着嘴角,看着案上的钱袋子。她其实也不确定。
宋眠眼下却有别样心情。这个女人,他认识,不仅认识还是个老熟人。所以,他几乎看了第一眼就能够认定她是做戏。只是林妙妙不知道。
这个女人叫做孙茉,惯会装可怜的。
前世的自己是怎么做的?宋眠暗自想了想,他定是冷冷斥责林妙妙要她不要多管闲事,却不会告诉她为什么。林妙妙那时往往是住了口,倔强地不会多说。但是误会却越积越深。
今日他本来也不想多牵扯孙茉这个人,但是林妙妙要管,他不能够再像从前一样了,总是以自己的想法为中心。林妙妙想做,他总要解释清楚些的。
见林妙妙不动,他催促道:“自己取,我等你便是。”
林妙妙取了钱,下了马车。不多时,上来了。
“如何?她要了吗?”
马车停在原地未动,林妙妙去给银子,那位姑娘却并不要。眼睛直勾勾望着马车,对林妙妙道:“多谢姑娘仗义,但钱解不了我的困境。姑娘能不能让我见一见少爷,我有话要同少爷说。”
林妙妙有些颓唐,道:“她不要。少爷,她说要见您。”
“不见。”宋眠命令车夫绕道。
马蹄扬起尘灰,马车消失在众人视线里。
“这世界上,有人值得信,有人不值得。不是人人都值得你用心去帮的,知道吗?”宋眠说道。
林妙妙点了点头,道:“少爷,我记下了。”
“喏,吃吧,这碟都是你的。”他把装着糕点的碟子往林妙妙那边推近了些,说道。
自打认识了李大娘,林妙妙便很热心去厨房传膳这件事,可以趁机和李大娘聊几句,说说话,总不至于在这府上太无聊。宋眠是个闷葫芦加冰山,虽说他说话的时候还算温和,林妙妙对他多少有些改观,但她还是有些惊怕,生怕宋眠一个不小心就把她锁后院去了。但越是小心谨慎,宋眠好像就愈加有些不耐。
这日林妙妙去了李大娘那边,厨房还有其他人在忙活。林妙妙和李大娘打了招呼,在一旁等候着。李大娘打量了林妙妙一眼,道:“妙妙,咱们宋府还是水土好,瞧你这小脸蛋,现在水润润的。大娘就说你是个美人坯子,这下更好看了些。”
林妙妙是个不禁夸的,被李大娘说了几句,小脸羞红,道:“谢谢大娘。”
厨房却又进来个丫鬟,身量高挑,进来时带着一阵香风,头上还戴了银簪。她穿着一件掐腰的衣裳,正好将美好的身姿勾勒出来。妙妙料想她不会是个普通丫鬟,便往后退了两步,给她让开了路,方便她和李大娘说话。
那位姑娘说话利落,道:“李大娘,我们小姐的药膳可炖好了?”
李大娘道:“还差些火候,秋月姑娘稍微等等,很快就好。”
“那你可得快着些,我耽搁得起,小姐的膳食却耽搁不起。”秋月说道。她是小姐身边的大丫鬟,与她同等的还有一个叫冬月的丫鬟。两人都是贴身伺候着宋家大小姐宋盈盈。
“我都省得。秋月姑娘暂且站一站,略等片刻罢了。”
秋月百无聊赖站着,目光却瞥到林妙妙身上来,问道:“你是哪个院伺候的丫鬟?我怎地没见过你?”
她在府上横行惯了,又是大小姐身边得力的人,这府中丫鬟甭管年纪大年纪小的,谁见了她不叫一声“秋月姐姐”。这丫鬟竟是半点规矩也不懂的,见了她竟然避开了。
秋月脸色有些不大好,道:“是新来的吧?这府上的规矩你或许不大懂。见到人时,先问个好,别跟个锯嘴葫芦似的,一声不吭。”她见妙妙年纪看起来不大,猜想她或许是新招来的那批在后院打杂的丫鬟,气焰更嚣张了些。
“秋月姐姐,我叫做妙妙,是少爷身边的丫鬟。”好在妙妙机敏,方才听到李大娘唤了声秋月姑娘,这便记下来了。
秋月狐疑地看向她,道:“少爷身边的?”不怪她怀疑,只因为宋眠身边已经很久没有出现过任何雌性生物了。他从来不要丫鬟伺候的。更何况,宋家大少爷长相俊美,若不是太过冷清,实际上府上大半的丫鬟做过想成为大少爷身边人的美梦,但是无一实现。
秋月还另有一段渊源。她是家生子,爹娘都在府上做小管事。她曾经求着爹娘把她安排到少爷身边做事,但被少爷一口拒绝了。秋月想到少爷俊美的面孔,再瞧瞧眼前这个寒酸的小丫头,一股酸气从脚底板往上蹭蹭直冒。
少爷身边的丫鬟,还是贴身伺候的?她也配?
秋月还不知道妙妙是宋眠特意寻回来的人。她打心底看不起妙妙,脑海里只有一句话,凭什么!论相貌、论身段,眼前这个瘦瘦小小的姑娘哪样比得过她?她一向心气极高,又在宋盈盈身边待了几年,久而久之,有些拎不清自己的位置了。
她左右赏析把林妙妙打量了一遍,道:“原来是少爷身边的丫鬟。我叫秋月,是小姐身边伺候着的。”嘴角强行扯出一个微笑。
林妙妙不疑有他,见她还算友善,便也回了个笑容。
那边李大娘却道小姐的药膳已经炖好了。秋月扭着身子过去接,把药膳放到提篮里,路过林妙妙身边的时候,身子往右一偏,撞到妙妙身上。妙妙被她拉扯着,一齐摔倒在地上。
“哐当”一声,热气四溢。妙妙感觉到脚背一阵疼,未及反应,就听到秋月大声道:“你好大的胆子,竟然故意推我,把小姐的药膳都打翻了。小姐的药膳是每天按时用的,耽误不得!你说,是不是我方才问了你是哪个院子的丫鬟,你便怀恨在心,故意想要陷害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