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对秋月的指责,林妙妙有些无措。她艰难地从地上爬起来,道:“秋月姐姐,我方才站着未动,是你撞上我的。是不是你腿软了,不小心跌倒了?不如重新炖一碗,免得小姐怪罪。”
“重新炖一碗?你说得倒是轻巧,就这样把自己的责任推卸得干干净净的。你知道这碗药膳里面的药材有多珍贵吗?你知道这碗药膳要炖多久吗?况且方才明明是你撞了我,你还假装无辜说是我自己腿软。好你个小丫鬟,才进府就有这等手段。今日我就把管家找来,让他好生评评理,说说像你这般犯错的奴才,该怎么处罚。”秋月声音尖利,厨房里安静下来,只听见她一人的声音在回荡。
李大娘知道秋月的背景,不敢轻易得罪。但看林妙妙单打独斗,无人相帮,也是可怜,遂打着圆场说道:“秋月姑娘,这其中或许有什么误会。妙妙是个老实孩子,不会做这等事的。”
“她不会做这等事,那李大娘的意思是,这事赖我了?”秋月道。
李大娘道:“我自然没有这个意思......”
“其实我原也不是想怪罪谁,妙妙你犯了错,但是我看在你是新来的份上,不和你计较了。便是小姐怪罪下来,我也会帮你求情的。只是,这药材珍贵,而今之际,我只能自己先贴补上。但这钱,肯定得你自己出。不多不少二两银子罢了,不过你现在怕是拿不出来?没关系,先给我打个欠条,以后慢慢从你得月钱里面还就是了。”秋月颇有些嫌弃妙妙寒酸的意思。
“还有,你撞了我必须得向我道歉,懂吗?”秋月倨傲说道。
她其实并不想把这件事闹到管家和主子面前去。只是想趁机拿捏林妙妙,先是一番恐吓,再做出为她着想的样子,把林妙妙吃得死死的,到时候说不得可以打探些少爷的消息。
不想妙妙却并不买账。她听了秋月所说的,道:“秋月姐姐,我没有错,我是不会道歉的,更加不会为了莫须有的罪名承担后果。”
秋月脸都黑了,逼近两步,道:“你说什么?你给我再说一次?我告诉你,可不要敬酒不吃吃罚酒!”
妙妙迎上她的目光。她虽怯弱,却不愿莫名其妙背上这黑锅。她觉得自己此刻必须得站住脚,否则真叫宋眠知道了,恐怕自己难逃被关后院的命运。
说来说去,这后院简直就是妙妙的精神监牢。绕来绕去,她都绕不过。
“我没错,是你的错!”林妙妙给自己鼓劲,斩钉截铁地说道。
秋月气急,忍不住伸手推了妙妙一把。妙妙身后就是那汤盅的碎片。她的脚背生疼,冷不防被这么一推,站立不稳,往后仰去。她心里一沉,身体失去控制,不可抑制地害怕起来。她不会毁容吧?
意想之中的摔倒没有发生,妙妙被拥入一个温暖的怀抱。
“你是哪个院的丫鬟,竟敢如此放肆!”这次轮到宋眠来问秋月这句话了。他沉着脸,手扶着妙妙,一副保护者的姿态。
秋月哪里会不认得宋眠,她脸上立刻失了血色,道:“少爷......”
只是还想强辩几句,道:“不是奴婢想为难她,实在是这小丫鬟撞上我,打翻了小姐的药膳。我一时着急,这才想要她给我说法。”
宋眠扫了一圈厨房里的人,见众人都低着头,不敢说话。妙妙明显受了些惊吓,宋眠想到薛笠的话,尽量放缓了语气,温声对妙妙道:“你告诉我,怎么回事。”
妙妙道:“秋月姐姐来取小姐的药膳,我站在一旁并未走动,更未撞上她。秋月姐姐突然身子朝我倒过来,还拉着我一起倒在了地上。起来后,秋月姐姐说是我撞倒了她,要我赔药材钱并且向她道歉。少爷,我真的没有撞秋月姐姐,厨房的人都可以为我作证。”她说得很着急,生怕宋眠误会了她。她想让厨房的人帮着作证,但环顾一圈,却无人愿意出来。就连李大娘也低下了头。
妙妙有些失望。她拉着宋眠的袖子道:“少爷,你一定要相信我。”
秋月道:“你说你没有撞到我,为什么厨房这么多人,都没人给你作证?少爷明鉴,我绝对不会拿小姐的药膳开玩笑,的确是她撞了我,我才跌倒的。”她心想,自己本来不想闹得这么大,整整她出出气,给她一个下马威罢了,眼下把少爷都给引过来了,这也由不得她了。妙妙,算你运气不好!
果然,宋眠沉默了一会儿,道:“来人,带下去重打二十大板。”
秋月心头一喜,含笑看向宋眠。却没想到自己很快被人挟制住两臂,要将她拖出去。而妙妙还好端端地站着。秋月大喊道:“你们抓错人了,抓她!少爷,你快跟他们说清楚啊。”她剧烈挣扎着。
宋眠道:“没错,带下去。你这等欺上瞒下、栽赃嫁祸的下人,打的就是你。”
林妙妙悬着的心,彻底放了下来。却听见宋眠对着厨房的人说道:“你们这么多人,当真无一人看到事情的真相?还是对真相心知肚明却不敢开口?下次若再有这类事情,便算你们包庇,逐出府去。听懂了吗?”
众人皆应了声,宋眠这才带着妙妙回去。走了一小段,察觉到她走路姿势怪异,便停下来道:“怎么回事?”
妙妙小心看了他一眼,道:“许是方才不小心被汤水烫到了。少爷不必管我,先回去吧。给我一点时间,我自己回去便是。”
宋眠见她垂着头,颇为艰辛的样子,索性一把将她抱起,径直向前走了去。
秋月受了罚,不过半日便传遍了宋府。
秋月虽是下人,因着爹娘和自身的关系,在下人中算是有些地位的。这位少爷却毫不手软直接给了她二十大板,打得秋月是皮开肉绽,在床上躺着唉哟唉哟地叫唤。她娘在身边照顾着,道:“那丫头倒真是个有心机地,竟然在少爷面前颠倒黑白,把你害成这样。寻着机会,我非好好教训她不可。”
“教训什么就是你教导无方,才把女儿教成今天这样,什么人都敢惹。那丫鬟是少爷身边的,少爷今日摆明了是给她撑腰。你女儿是什么人,你还不清楚吗?这事多半是她自己惹出来的,快别说这种话了,若是被人知道了,少不得又是一场风波。”秋月的爹看得分明,连忙斥道。
秋月的娘道:“那位少爷,根本不受老爷夫人喜欢。他算什么东西......”
“住嘴!”
声音渐渐低下去。
却说那位宋府大小姐宋盈盈听闻了此事,先是去看望了秋月一回,安抚了她几句。看到秋月惨状,起了心思要去找自家哥哥讨要个说法。
其实现在府上就他们兄妹俩住着。宋夫人和宋老爷都远在京城,还未归家。而宋盈盈和宋眠两人,虽是亲生兄妹,平素来往却很少,有点井水不犯河水的意思。
宋盈盈身体不好,她披了件披风拿了手炉,慢慢朝着宋眠的院子去了。小厮去向宋眠禀告宋盈盈来的消息时,宋眠正在给妙妙上药。他当时看到妙妙脚背上的烫伤时,心疼急了。红色的一大片在脚上蔓延开来,难怪她走得那么艰难。找了大夫看过之后,开了药膏,妙妙自己敷了一遍。按照大夫说的时辰,该重新上药了,宋眠催了一次,索性自己蹲下来要给妙妙换药。
妙妙自然是不敢受的,但又拗不过。因为她知道宋眠对她好,只不过把她当成故人看待。
听到宋盈盈来的消息,林妙妙仓促把脚收回去,穿进绣鞋里。才站起来,宋盈盈已经进了屋。
她解下身上的披风递给身后的丫鬟冬月,道:“原本以为哥哥动了我的人,会亲自来给我一个解释的。只是哥哥却不来,既然如此,我便来找哥哥吧。”
妙妙打量着这位传闻中的宋家大小姐。一张鹅蛋脸,五官秀气温柔,两鬓垂下来细碎的发丝,看起来是个端庄模样。
宋眠笑了一声,仿佛是听了极为可笑的事情,道:“哦?妹妹觉得我应当给你什么解释?”
宋盈盈蹙着眉头道:“秋月是我的人,纵使万千不该,是否应该着人请了我一起当面对质,才好将此事盖棺定论?哥哥偏听偏信,又将秋月处罚得这般重。莫说是我看不过去,就是秋月的爹娘,身为府上多年的忠仆,也是会寒了心的。这些,哥哥都丝毫不顾及吗?”
她看向一旁沉默不语的妙妙,道:“你打翻了我的药膳,认个错也便罢了。我为人的性子,大家都是知道的,对待下来从来都是宽和为主,哪里会真的来追究你呢?你却撺掇着哥哥对秋月施以这么重的惩罚,你能够心安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