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六上午,向亦冶从衣柜深处捞出几个盒子,之前林绡代言某大牌彩妆,送了他一堆底妆产品,他也不知道色号适不适合,随便拆了盒气垫,笨拙地遮了遮几乎要掉到下巴上的黑眼圈。
去顾家的路上,他还买了杯美式提神。
化妆品遮去瑕疵,咖啡亢奋神经,能让向亦冶看上去精力充沛,但顾文禹和他已经很熟,很快发现他比平时要萎靡,道:“兼顾学业和工作,强度还是太大了,你今天状态不好。”
向亦冶歉然:“昨天晚上有点失眠。”不是有点失眠,是大半晚上没睡着。
“那今天先休息,”顾文禹道,“下次精神不太饱满,可以提前说,我们灵活安排。”
向亦冶还是觉得抱歉,表示下次不会了。
顾文禹笑着宽慰他,让他不要给自己太大压力,还叫阿姨给他盛一碗鸡汤,说是家中常炖的,对熬夜造成的身体损耗也有益处。
说完顾文禹就又进了花园,退休后他每日只需要扮演自己,在园丁、书法家、父亲、老师几个身份之间来回切换。
阿姨大概是广东人,一口一个后生仔地叫他,问他汤淡不淡,要不要加盐。她煲的汤都是给顾盈补身体的,不是常人能够忍受的清淡。
向亦冶礼貌地摇摇头表示不用,说演员也不是常人,他每天也吃得清淡,所以能习惯的。
阿姨很顽皮地笑笑,说:“你唔好后悔呀,试下味。”
向亦冶微微一笑,拿起汤勺喝了一口,果然淡得超乎他的想象,如果不是食材原有一份馨香,吃惯了家常小炒的人一定很难入口。
原来生病的人都是吃这些的,向亦冶有点替顾盈感到难过。他喝完汤,透过落地窗看外面的花园,欣赏那些向阳生长的春花。
“这是谁,怎么坐在这里凄凄惨惨戚戚,今天不讲课吗,我爸呢。”顾盈带着帽子和口罩,走到沙发边。
“老师在外面花园。”向亦冶向她打招呼,这好像还是第一回在上午的时间段里看见她。
编剧大概有种别样的能力,能在极短的时间内洞察到人当下的情绪,她看见向亦冶神情,略带揶揄道:“大帅哥今天走忧郁王子路线啊。”
向亦冶看着花架上那几排远远低垂的红色,道:“那几朵花要败了。”说完他觉得不对,花落草枯、月缺星稀,这样消极的话不适合在病人面前说。
但顾盈丝毫不受影响,她顺着他的目光望过去,道:“是啊,算算时间,也快到茶花凋谢的时候了,你喜欢?我叫我爸送几朵给你。”
原来那也是山茶,红色的山茶。向亦冶道:“让她长在那儿吧,在她该在的地方,她会漂亮得更自在,我看看就行了,不一定要把她带回去。”
“看不出来,你这么大个头,心倒挺细,还知道惜花。”顾盈笑道,“这种茶花很烈性,凋谢的时候,是一整朵往下掉,不是花瓣一片一片撒下来,要是开大一片,落的时候不知道会有多壮观,也可以说是悲壮吧。等她落了,我叫我爸捡几朵留给你,做成干花也可以啊,留下她最漂亮的样子。”
向亦冶顿顿,道了声“好”。顾盈的描述触动了他此时本就敏感的神经,他想,在她将落未落的那个瞬间,要是有人能在树下接住她就好了。
奋力开花却没有人接住的孤独,恰如勉力呼喊却没有回应的寂寥。但向亦冶知道,他此时所有这些想法,也不过是短暂的感时花溅泪而已。
顾盈忍不住道:“小向,你真的可以原地拍一套文艺写真了。走,跟我出去晒晒太阳,别窝在屋里。”
阳光让人心情慢慢变好,向亦冶道:“小盈姐,你今天要出门吗?”
“嗯,我得去医院住一段时间了,主任说要给我用免疫治疗的药。”顾盈语气淡淡,把住院说得像回家那样轻松。
“希望你顺利。”向亦冶道。
“顺不顺利,只能交给天了。我更能在意我能不能来得及,把手上这个剧本好好写完。”顾盈道。
“身体好转了再写,不是更好么。”
“就是不知道什么时候好转,所以才更要抓紧时间。”顾盈道,“我上学的时候,和几个同学建了个剧作社,自己写剧本、自己导、自己剪,找不到演员就自己上,做出来几个不像样的片子。全靠自己哦,我爸没帮什么忙。小成本,最后回报也没有多少,但一群志同道合的人一起做一件事,那样的经历我一辈子都忘不了。”
“你们拍的片子我能看看吗。”向亦冶道。
“可以啊,你别嫌粗糙就行。”顾盈笑道,“我那几个同学在业内混得还行,看在我的面子上,以后他们找你拍戏,片酬得给打个折吧,打骨折。”
向亦冶毫不犹豫:“一言为定。内容太重要了,剧本足够好,我不要片酬也可以演。”
顾盈大笑道:“你不火天理难容。”
下午,向亦冶又续了杯美式,到星汇拍照。他的体质其实喝不了太多咖啡,晚上容易睡不着,但不喝又很难维持状态。
何景明也在,告诉他之后的工作档期发生了一点调整,他的声台形表等各方面的考核下周就能通过,然后就要准备《思晏华》的试镜了。
这预示之后一段时间会更加繁忙。向亦冶挺喜欢忙的状态,轰炸式的忙碌像一场集中的播种,说明之后会跟着一个漫长的丰收季,而且足够充实的话,也就分不了心到其他事情上了。
他每天在住处、学校教学楼、公司之间三点一线,一个月的时间匆匆而过,来到四月中旬。
他读过《思晏华》的本子,能看到的只有前八集,大概了解了是个什么类型的故事,主打一个天人魔三界交战的背景之下,男女主一个是天界战神,一个是魔界魔女,携手拯救苍生、顺便眉来眼去谈恋爱的主题思想。
故事内容说不上新颖,但也四平八稳,毕竟受众广泛,班底也让人很安心,属于那种风浪大一点也不容易翻的船。要是后期各个环节都跟上了不爆大雷,带着男女主在明年夏天火一把也是很有可能的。
就近期试镜和各方势力之间的角力情况来看,女主大概率会定林绡,男主则很有可能是明华台自家的一个男艺人。
向亦冶一直准备的都是男二的戏,但到了快试镜的前一个周,他才知道自己还要试男主的戏。
他表示疑惑,何景明给他一个“你自己清楚还来问我”的表情。
向亦冶就明白了,尽管那天晚上不欢而散,徐绰答应他的还是没有食言。
这种巴掌和甜枣轮着来的体验,让他感觉有点累了,他不想再去琢磨徐绰的动机是想继续吊着他,还是出于到此为止的体面。
《思晏华》里的男主是温润端方的天界战神,白衣飘飘贵公子;男二是恣意狂狷的魔界少君,鲜衣怒马少年郎。
单就外貌特征来看,他更贴男二;而就本人气质与角色的贴合度来考量,他更贴男主。
最后选角结果出来,男主定的他。
向亦冶也说不清自己的试镜表现占几成,可能只是走个流程,毕竟大佬的大腿是真的好抱。就是他有点贪心外加不识好歹,想抱的不只是大佬的大腿。
那天看完电影,徐绰抛给他那个问题,有点想让他在利益和真心里面二选一的意思,向亦冶还没说出口,就被派出所的电话打断了。
如果那时让他说下去,他的回答大概是,他总有一天会去徐绰家的,但不是那天晚上。他要的不是依赖徐绰拿到一纸内定的决策,而是借力打力,给他一个试镜男主的机会,剩下的他会尽力。
换句话说,利益和真心他都要。有人说人和人之间只有利益,有人说人间自有真情在,但向亦冶觉得这两样东西本来就混在一起裹缠不休,格外偏向某一方都不太现实。
徐绰对世界的理解或许更理想主义、更悲观的,或许他在人情世故里浸泡了这么久,依然向往纯粹,因为那份向往不可得,他安上了浮浪和急色的外壳。
但现在想这些有什么意义?向亦冶偶尔划过和徐绰停滞不前的聊天界面,觉得自己还不如埋头专注工作。
他以为他和林绡会打破业内最快二搭记录,随后得知林绡的角色被人顶了。
向亦冶问那人什么来头,何景明说是明华台的一个女艺人。
向亦冶沉闷半晌,问:“因为男主换成了我,所以女主要换人?”
何景明道:“明华台有他们要捧的人,一定要占一个的,这没有办法。”
向亦冶是怎么也没想到自己会和林绡站到竞争位上的,他说:“那我能不演了吗,把绡姐的角色还给她吧。”
“说孩子话,罢演是你想罢就能罢的?你还怕得罪林绡吗,她能选的本子不比你多?”何景明道。其实她背地里已经为林绡争过了,开会都开了好几次,但也没争个结果出来。
“不是得罪不得罪的问题,我是……她是……”向亦冶一时嘴笨,“总之我不能演。”
“哎呀,已经成既定事实了,公司内部决定的,林绡那边我会跟她沟通,你安心演你的。”何景明道。
公司内部决定,哪有那么简单。向亦冶知道云华在星汇有参股,那不就相当于单方面决定吗?
向亦冶接受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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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9章 第 29 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