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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曼琳再次有意识，是第二天的中午，被自个儿的手机活活震醒。
她接起电话，喂了一声，然后被自己粗哑的声音吓了一大跳：
“咳咳咳——”
“您好，这里是南山派出所，”那边是一个机械一般标准的女声，“请问是沈曼琳女士吗？”
“哦……”记忆如排山倒海一般袭来，沈曼琳揉着胀痛的后颈，“是我……”
*
与警察约了一小时后去做笔录，沈曼琳站起身来，先是大腿一疼差点跌倒，而后站稳了才开始环顾周围完全陌生的环境，是一个简洁的卧房，门虚掩着，她推门出去，看见有些熟悉的客厅布局，还是有些呆愣——这是哪儿来着……
她的记忆只停留在张浔送她去医院处理伤口，之后好像就在回家的车里睡着了……哦，是张浔把她带回家了？还帮她……换了睡衣？
那……
沈曼琳轻车熟路跑去卫生间照镜子，镜子里有个素面朝天的憔悴美女。
呜呜，她也太好了吧！还帮忙卸妆了！！沈曼琳感动得涕泗横流，掏出手机想给她发微信，点开就发现99 未读消息，除去免打扰的一排群聊，一大半来自张旭、许婕和郭跃进，一小半来自自个儿妈。她不甘心地继续往下翻，终于翻到与Artemis的聊天框，里面孤零零地躺着一条信息：
“厨房微波炉里有饭，转两分钟。”
就这？
我看起来就这么饿？！
沈曼琳差点把手机都给摔了，可是刚举起手，胃部却突然发出悠长的咕噜声。
“……”得，合着这张浔比她自己还了解她。
她发这条消息，恐怕也是在提醒她，先填饱肚子，再去处理那九十九条消息。
张浔可是高材生，听她的总没错。沈曼琳走去厨房，找到微波炉扭了两分钟，坐在一边等，等到热完了跟开盲盒似的打开微波炉，拿出一大盘盖浇饭，放到餐桌迫不及待大吃几口，吃得太急差点噎着，说时迟那时快，刚快噎吐她就又发现手边一瓶橙汁，下面压了个餐巾纸，写了一个字：
“喝”
赶紧拧开，咕咚几口下去，顺利送下这口饭后，沈曼琳盯着那张小纸条发愣
——这人，是能预知未来的魔女么？
*
吃饱喝足，沈曼琳囫囵吞枣地把母亲和张旭的信息看了一遍，明显两人都已经知道了她昨晚的事，估计是派出所今早联系不上她，所以顺着找了一圈，把家人和工作单位的联系人都联系了一遍。
张旭听说了她重伤，主动特准她今天休息，说有需要帮忙的地方再跟他说，沈曼琳暂时没有需要帮忙的地方，就先放着没管，自然也就不用给通风报信问她咋迟到这么久的郭跃进回消息。
母亲那边自然是需要一个交代的，可是也不能让她太担心，毕竟沈曼琳也不想她赶来上海……她那执拗的妈要是降临，沈曼琳的好日子可就到头了，唉，也不知道派出所对她说了多少。
思来想去，沈曼琳还是点开了Artemis的头像，拍了张空盘和空瓶的合照过去，配文：好吃。
过了一会儿，张浔也没回，沈曼琳知道她工作忙倒也不恼，只是感觉这条没什么让张浔回复的理由，于是又汇报似的给她发过去一条：
“我的课大概要停一周了，你别跑空了啊。”
这回张浔回得很快：
“才一周？”
沈曼琳傻笑着给她发一条语音：
“嘿嘿，心疼我？”
张浔发来一串省略号。
于是沈曼琳又道：
“没事儿，我身体好，恢复得快！之前骨折照样一礼拜上工呢！”
等了一会儿，张浔没再回。
沈曼琳于是拨通了自个儿妈妈的手机，说了两句快递员在她门口搞事、大事化小小事化了之类的托词，不免得到梁淑几句“怎么这么不小心”、“真该快点找个男人照顾你”的责备，沈曼琳都嗯嗯啊啊地应了，梁淑见她今天挺逆来顺受的，赶紧顺嘴提起给她介绍相亲对象的事儿，滔滔不绝地说男方多么优秀：
“他个子一米八……”
沈曼琳在心里给他翻译：一米七二。
“长相中等偏上……”
俩眼一嘴。
“虽然家底不太丰厚……”
没房没车没钱。
“但工作上进，未来可期……”
工作不咋地还自我感觉很良好。
“诶，琳琳，你怎么不说话啊？有没有听妈妈说啊？”
“啊呀妈，我不想相亲！”
“怎么就不想了！人家也在上海，前些日子看见你照片很满意的，眼瞅着俊杰这都快生了，你呢却连个男人都找不着，是时候找个人了琳琳，你呀，是从小被夸到大，眼光太高了不是？女人啊，眼光就不要那么高，和谁不是搭伙过日子呢？着着急了……真到了三十岁，人老珠黄，可就嫁不出去啦……”
三十岁很可怕么？沈曼琳不以为然，她看张浔就还风姿卓越得很呢？
沈曼琳眼珠子转了转：
“他学历咋样？”
梁淑顿了顿：“啊呀，你不要在意……”
“怎么不在意了，”沈曼琳偷笑，“学历没我低的我不要！谈不来！”
听出她是在故意找茬，梁淑生气道：“那你倒是自己找个学历比你高的呀，你自己找了，妈妈也不用整天给你盯着了。让你找，你又找不到，妈妈给你找了，你又不满意……”
她什么时候说过要找呢？自己母亲的说这些话的前提就是错误的。沈曼琳也有点儿恼：
“我怎么就找不到？”
“……”
“……”
“……你的意思是……你找到了？”
“……嗯……嗯！”沈曼琳差点儿把自己的舌头咬下来，但话都说到这儿了，到也不能怂，大不了说最后没追到就完事了，“对啊，找到了。”
“真的假的啊？你不会是在骗妈妈吧？”
“当然是真的！”
“那……他是干什么的呀？”
“医生。”
“哦！医生好啊，多大啊，家里状况怎么样啊？”
“啊呀妈！”沈曼琳装出委屈的声音，“我这不刚认识人家，还没熟悉呢……”
“哦……那你们是怎么认识的啊？”梁淑的声音肉耳可见地轻快起来。
“她他她……来健身，我，也去健身，健身房认识的，哈哈……”差点就暴露自己在当拳击教练了……
“嗨，你不早说，这种事以后要多跟妈妈说，那你加油，我们琳琳长得好看，哪个男人拿不下？”
“啊哈哈……”赫赫，她可不想拿下什么男人，就想拿下张浔。
又寒暄一会儿，终于是把电话给挂了，张浔的一条信息躺在收件箱，是说卧室里给她准备了一套衣服，顺便让她不用收拾家里，直接离开就好。
又赶人……人家还受伤呢。沈曼琳对着手机吐舌头，哼，你不说我也是要走的！但她还是乖乖把衣服换了，把床铺和餐具都收拾好，又去拿着卫生间里张浔给她准备的一次性洗漱用品打理了下自己，才一瘸一拐地出了门。
*
沈曼琳选择了坐公交前往南山派出所，路上无聊，忍不住给张浔发消息：
“去做笔录啦”
出乎意料地，明明已经过了她的午休时间，张浔还是很快就回复了：
“记得跟警察说，他给你灌了K//粉，证据我有”
沈曼琳有些疑惑：“什么K//粉？”
沈曼琳秒回，张浔却沉默下去，应当是在忙，一般这时候大概没一个小时是等不到她的回复，但这次，隔了一会儿，她还是回了三个字：“记得说”
看来是很重要了。
沈曼琳默默记在心里。
*
沈曼琳到派出所的时候，许婕正靠着电动车等她。看见她气色极差、一瘸一拐的样子，许婕心疼地吱哇乱叫：
“啊呀琳琳——你这腿是咋了！”
沈曼琳摆出大侠的派头：“头悬梁的下一句是什么？”
“锥刺股……不是，你刺股干嘛啊！”这时候了还开玩笑！
沈曼琳挽着她的胳膊进派出所：“等会我做笔录，你旁听，不就啥也明白了？”
“嘿，你还吊人胃口……”
*
“怎么就没办法证明他要强//奸我了？！”
“据嫌疑人范某陈述，他只是看你穿得好看，临时起意想要摸几下……”
“他那是摸吗？他带着面罩、手套、拿着棍子从背后把我抡倒！！再把我拖进屋里……”沈曼琳指着监控中的画面，“而且他是蓄谋已久的！他蹲在这个楼梯蹲了两个小时——”
“沈小姐，您冷静，虽说是他不轨在先，但没有对您造成实质伤害，而且您也持刀回击了，虽然第一刀被衣服挡开，但据范某陈述，您在对方已经丧失反抗能力的情况下再度反击，并造成对方下颌骨错位、手腕脱臼……如果要追究，您的责任也很难免除，因此我们建议还是和解……”
“什么叫实质性伤害？！我反击怎么了，遇到这种伤害，我不反击我就要死了！”沈曼琳拍案而起，“我有什么责任？凭什么让我和解？为什么我要和解！？“
“请您冷静一下！！”
冷静、冷静……要让她怎么冷静？！
沈曼琳觉得太阳穴一阵刺痛，一瞬间耳边所有的声音都离她远去，尖锐的耳鸣声从脑子深处钻出来，在耳朵里爆炸、扭曲、回旋，久久不散。
“琳琳，琳琳……！”
回过神来时，她已经倒在了许婕的臂弯里，沈曼琳不知道为什么，明明一切证据都是如此明显，明明是那个男人一手把她折磨成现在这样，为什么到头来还成了她的责任？！
明明她只是受害者，只是一个在陈述现实的、为自己辩护的受害者，为什么到头来，这些衣冠楚楚的警察，却是在让她冷静？！
排山倒海的耳鸣声中，沈曼琳的双眼牢牢盯着面前警察翕动的嘴唇，破碎的声音传进她的耳朵：
“……我们认为……范某没有强//奸的动机……决定性因素是……他于……确诊了阳//痿……”
“……呵。”
6。
哈哈哈。
太可笑了。
沈曼琳狠狠地咬住嘴唇，血腥味在嘴里蔓延开。她以为今天来到派出所，是来给自己讨回公道的。没想到，竟是来被打脸的。
被这个社会打脸，被这个世界狠狠暴揍。
真是自讨苦吃。
沈曼琳跌回座椅，低着头，眼泪滴在裤子上，沈曼琳伸手去擦，这条牛仔裤质量很好，但不太合身，有点短，也有点紧……是张浔的。
——张浔。
耳鸣声突然被一阵风席卷而去，世界静得连一根针掉落都能听见，沈曼琳骤然抬起头，嘴唇翕动：
“他给我灌了K//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