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知你治国之才,我也本无心王位,待父王薨逝,王位归你所属。”
“今日之怨两清,但,唐慕岩,你若再敢动他,休怪我无情!”
说完这句话,傅轻舟不再理睬,大步离开。
乌岚江拓瘫躺在冰冷的地上,看着傅轻舟离开的背影,嘴角依旧噙着刚刚癫狂的笑意,
只是这笑容在此时看来却又多了几分苦涩、寂寥和无力。
手臂被折断的疼如刀割般持续啃噬着神经,可他却似真的毫不在乎。
不知过了多久,许是疼痛逐渐麻木了感知,一滴泪,缓缓从他的眼角流出,
泪滴攀过他高挺的山根,流进他另一只眼,最后涌出眼眶,砸在地面上。
“好!”
“好!”
“好!”
乌岚江拓平躺在地,对着天花板,笑着大喊,
似是在回答已经远去的傅轻舟,又像是在说给自己听。
“我要王位!”他声音越说越低,最后只剩蚊蝇之声,“我不动他,我要王位,我不动他………”
夜风兮兮,乌岚江拓略显单薄身板一直躺在地上,并未准许任何仆人进来,惨淡的月光透过连廊旁的树梢,在他带血的嘴角留下斑斑残影。
隐约地,他还能借着地板,听到远去的马蹄声……
清新雅致的兰亭别院已经面目全非,但储君王府依旧矗立威严。
马蹄停在金銮匾额下,傅轻舟不等随从过来牵马一跃而下,径直奔进府内。
刚入府门,抬眼便望见那道熟悉的身影。
唐慕岩面容忧虑,脚步急促,身后下人欲阻拦但却徒劳。
直至看到戴月而归的傅轻舟才稍缓脚步。
“殿下,唐先生执意要出府寻殿下,小人阻拦不住。”
傅轻舟只一挥手让仆从退下,她的目光从面前人带着担忧的脸上慢慢下移,落在他半敞领口下,已经被再次包扎的伤口上。
伤口愈合了又裂开,裂开了又愈合,反反复复,她睫毛颤了颤,心疼的话哽在喉间。
注意到对面的视线,唐慕岩伸手拢了拢衣襟,将伤口隔绝。
“轻舟。”唐慕岩上前一步,“你可有受伤?”
说话间,唐慕岩已经从傅轻舟手中悄然地卸下那柄一直被她紧握着的长刀。
手中力道松懈,夜风划过指缝,一直紧绷的神经让手上微微出了一层薄汗,风一吹,丝丝微凉。
“你伤口未愈,别在这里吹风。”
唐慕岩此刻只着了一件单薄长衫,刚刚兰亭别院火中厮杀后,傅轻舟只是出现一瞬,交代刑山将人安置回王府后就消失得无影无踪。
唐慕岩本是不担心,在他心中,傅轻舟一直都是个沉稳有度的性子,万不会做出至性命于不顾,至大局于不顾的事情。
但,这一切的沉稳都是作用在她在乎的人,在乎的事不被触碰,不被伤害的前提下。
显然,刑山是清楚地知道这一点。
在护佑唐慕岩等人前往王府的一路上,刑山都是心神不宁,若不是安康昏迷不醒,伤者人数众多,他恨不得一鞭子让马飞入府中,自己好快些去阻拦殿下。
好在有惊无险,一路再没遇到刺客,顺利回到王府。
唐慕岩踏进王府的那一刻,刑山就勒马转头,直奔长公子府而去。
好像整个王府的下人都得了指令,没人敢向唐慕岩透露半句傅轻舟的去向。
越是这样,唐慕岩便越心急,他顾不得伤口的开裂,顾不得身旁数位仆从的拦路劝阻。
他只知道要找到傅轻舟,要找到她,他心中不安……
好在,他刚疾行到府门,就看到了回来的人。
“我去看看安康。”
傅轻舟亲自把唐慕岩安置回主院,亲自看着他喝下伤药。还是放心不下安康,
纵使刑山已经告诉她安康已经苏醒并无大碍,但傅轻舟还是忧心。总要亲眼瞧上一眼才行。
可刚转出去的身体却突然被身后一只温热的手拉住。
“别去了。”唐慕岩眼角带笑,声音中竟然也带了一丝喜色,“阿峥在照顾她。”
在傅轻舟不解的目光注视下,唐慕岩缓缓拉着她的手,让她安坐在软榻上。
“照顾安康姑娘的事就交给阿峥去做吧,毕竟,安康姑娘为他挡刀才受的伤。”
唐慕岩说着,眼角带着化不开的笑意。
兰亭别院失火又遇刺客,万分凶险,刺客目标明确,就是唐慕岩,唐慕峥二人。
刀光血影,烈火焚烧,就是唐慕峥这样沙场上摸爬滚打的人也是双拳难敌四手,后背总有暴露在敌人面前的时候。
不过,那一刀没有砍在唐慕峥后心上,结结实实被安康挡了下来。
面对这个从宸国使团出行就照顾自己至今,又为自己挡刀重伤的姑娘,唐慕峥头一次有了不一样的念头。
自己弟弟的转变唐慕岩这个做哥哥的当然看在眼里,
向来冷情冷血的人有了如此转变,唐慕岩高兴。
“如此说来,我此时若去探望安康确实显得多余了。”傅轻舟往后一仰靠在软榻上,侧头看着唐慕岩,露出了今晚第一个,难得的,又是发自真心地笑。
傅轻舟垂落的手被唐慕岩自然而然地握在掌心,轻抚,揉捏……
柔软的触感自指尖蔓延至全身,温热,熟悉,缱绻。
抚平她刚刚的狠厉,只剩下不愿松开的温暖。
她好像从未这般放松过,不用在乎外界烦忧,不必恐惧任何惊扰,她闭着眼,手指绕进对方的指缝,握紧……
殿外虫鸣鸟叫,纵使夜风也吹不进屋内半分,烛光成排,微微晃动,牵引着面目坚毅眼神却分外柔和之人心中的旖旎。
他抬起修长的手臂,将闭目之人揽在怀里,轻抚着她的背:“累了?”
月白长衫带着若有若无的药香,傅轻舟倚靠在唐慕岩怀里,轻嗅着,半垂的长发扫过脖颈,皮肤一阵痒意,心也痒……
“不累。”傅轻舟埋在面前人的脖颈中,放下防备,卸下攻击的她如同一只馋人的猫儿,声音淡淡。
大手在后背一下下轻抚,顺着她乌黑的发丝,掠过略显单薄的肩膀。
他垂目柔和地看着怀中猫儿一般的人,看着她手指轻巧的缠绕着自己的发丝,看着她鼻尖凑到自己领口摩挲。
没有欣慰,只有心疼,
这是他救下的姑娘,是他亲传武艺,教导诗书,本以为此生难见,如今这般,不知自己的到来对她来说,是幸,还是祸。
“轻舟。”唐慕岩揉了揉怀中人的头,双手捧起她的脸,
望向对方,眼神中除了无尽的心疼还是心疼,“我本是已死之人,往后莫要再为了我……不顾自身安危,可好?”
“不好!”傅轻舟想也没想脱口而出,再次把头埋进结实的怀里,声音坚定,但又带了几分委屈。
这是她的岩哥,是她日思夜想,是她舍弃一切也要保全的人,自己怎能眼睁睁看着他被害却无动于衷呢。
拍了拍怀里似是有些委屈的人,唐慕岩惨然一笑,兀自在心中思索万全之策。
乌岚江拓容不下自己,还有今夜的刺杀,不知道有多少人是想拿自己来威胁迫害怀里的姑娘。
自己异国他乡,明面上又是一个死人,就算帮不上傅轻舟的忙,也万不能陷她于危险之地。
半晌,他理了理傅轻舟被自己揉乱的头发,温柔开口,又像是做了某种决定,
“轻舟,我听说西南三国结盟欲对南诏国不利,我虽能力有限又是已死之人,但你相信我。”
也许只有离开,离开这波云诡谲的王都,去往自己最熟悉不过的杀戮战场,这样,自己就不会成为别人手中刺向深爱之人的尖刀。
他兀自这样想着,“战场,才是属于我的地方。”
“轻舟,西南国门,我替你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