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二身体稍微好点的时候,崔叔就找机会把最近发生的事告诉了他,所以,自那开始,他的心就一直吊着,一直无法稳稳地落下。
他不敢相信,也不敢接受毓秀王会为了他做那些事,因为在他看来,他真的是个很普通的人,普通到近乎平庸。
而毓秀王呢,他就像是天上的太阳一样,永远散发着炽热的光。他是那样的遥不可及,是那样的不可直视,所以他怎么可能会为了他这个生于泥沼之中的人而牺牲如此之大呢?
他无法说服自己去接受自己所获得的美好,虽然崔叔已经告诉他王爷对他情深义重,虽然柳郎的出现也验证了这一点,但他还是觉得惶恐,觉得他在做白日梦。
裴二也想为毓秀王做一些事,可是他思来想去都不知道他能为毓秀王做什么事。
他什么都不会,更甚至说,他除了给毓秀王添乱以外,再旁的什么事都不会做。
裴二想,倘若当初自家小姐嫁给了毓秀王,那么凭借着自家小姐的聪慧,勇敢,毓秀王的生活一定会过的非常幸福,肯定不会像他出现之后这么的糟糕。
裴二站在院中,仰望着头顶那轮偌大,莹亮的月亮,双手合十,虔诚地祈祷了起来。
他祈祷毓秀王能够平安,祈祷毓秀王能够凯旋归来,祈祷毓秀王未来的生活能够顺顺当当,不会再有麻烦。
裴二甚至还发誓,倘若能够让毓秀王安全归来,他愿意用他的生命去交换。
他想,对他来说,他的生命很卑微,虽然很珍贵,但相较于毓秀王的生命而言,他的生命还是无足轻重的。因为毓秀王,因为有了毓秀王,大康的百姓才有重见光明的那一天,才有重获安稳生活的那一天。
之后的日子,裴二依旧生活在湖心小筑,每日在后院打扫卫生,得空了就回忆起他和毓秀王曾经生活的点滴。
但不知道是因为他那个时候一心都在想着逃离王府,避开毓秀王,还是因为其他的什么原因,反正他如今回想起来,却是想不出多少他跟毓秀王生活的画面,除了当初毓秀王带他去郊游的那两次。
但那两次,对他来说却是最丢脸的两次。
因为一次他为了追赶马匹,走了一晚上夜路,狼狈不堪与盛装而出,华贵的毓秀王不期而遇。
一次,他因为反应迟钝,被突袭的刺客扔到草丛里摔断了腿。
这两次,是有多狼狈就有多狼狈,他是连一点儿像样的美好都没有留给毓秀王。
毓秀王那时候一定很嫌弃他了,指不定现在再说起来,毓秀王还同样是会取笑他。
裴二本来是跟夏荷一起在后院打扫卫生的,但因为不久前钱塘这边传来了不好的消息,说是皇上派人大肆搜寻逃出京城的逆贼,所以为了保险起见,崔叔让夏荷去打听消息了。
是日,裴二坐在湖边愣神时,夏荷回来了。
“王妃!”夏荷走到裴二身边,压低声音喜悦道。
裴二就猛地回过神,惊喜地望向了夏荷:“你总算回来了!怎么去了那么久?是不是出了什么事?”
“一言难尽。王妃,崔叔呢?我有话要对崔叔说。”说着,夏荷就向四周扫去,想找到崔叔的身影。
这时,不知何时而来的裴秀禾道:“不在这里了,有什么话对我们说也一样。”
夏荷很谨慎,并未说出来。
裴二就道:“裴小姐帮过我们,是好人,有什么话你说吧。”
夏荷就又迟疑地望了望裴秀禾,看了看裴二,才道:“坊间都在传,皇上派兵在全国上下搜寻。。。。。。”担忧地看向了裴二,犹豫再三才道,“搜寻王妃。”
“哪个王妃?”裴秀禾脱口就出,但话罢,却突然明白了过来,也不安地看向了裴二。
裴二很不解,茫然地看着一同担忧,不安望着他的裴秀禾和夏荷。
“怎么了?怎么都这么看着我?”裴二禁不住不自然笑道。
夏荷的担忧便更甚,不觉移开了视线。
裴秀禾见状,便一狠心,道:“崔叔想来并没有告诉你你们为什么逃出王府吧?”
裴秀禾道:“不是因为王爷在外征战的原因吗?”
裴秀禾斩钉截铁道:“当然不是。”
裴二的神情便倏忽严峻了起来:“那是因为什么?”
裴秀禾扫了眼一旁为难不安的夏荷,道:“都到这个时候了,再隐瞒还有什么意思?”看向裴二,道,“皇上大肆宣扬,大费周章要找的这个王妃,不是旁人,就是你!”
“是我?!”裴二是说不出的震惊。
“没错。至于为什么皇上要费尽心思找你,我也不知道个中缘由。”裴秀禾说着看向了夏荷。
“我也不知道。”夏荷道,“当时只是听说皇上要来王府,后来,崔叔去前院打听,发现皇上在找王妃,这般,崔叔就带着我们匆忙逃离了王府。”
裴秀禾道:“不管怎样,我们肯定不能让皇上找到你,不为别的,想想在漠北征战的毓秀王,都知皇上定然是没安好心。”
裴二没经过什么大事,他以为他在王府一二再中毒已经是他所遇到的最为惊天动地的事,却不想,竟然还有比这更严重的事在等他,便已震惊到目瞪口呆。
裴秀禾道:“以后你还是作小厮打扮,至于你夏荷,就不要再把他当王妃那样恭敬,这样,或许我们能躲过朝廷的搜查。”
“可是。。。。。。搜查王妃的队伍已经来了钱塘,我回来时,他们已经挨家挨户地搜查了。”夏荷担忧极了。
裴二也一下子惊慌了起来:“那怎么办?我还是赶紧离开这里。我不能牵连无辜。”
裴秀禾道:“我答应过柳郎要好好照顾你,你不能离开裴府。再说了,你想想毓秀王,倘若皇上抓你是为了牵制毓秀王,那毓秀王的处境岂不是很被动?不要这么杞人忧天,先看看具体情况,到时再具体问题具体分析。”
裴二就稍微安心了一些。
夏荷说的话没有错,那些朝廷派出来的军队已然在钱塘开始火速搜寻了起来。他们的目的很明确,就是搜查钱塘这一带。
翠儿次日去市集买菜,刚出门没多久,就碰到了前来的大批军队,就见他们朝着裴府的方向而去了。
翠儿心惊肉跳,忙从一旁的巷子跑进去,绕到裴府后门准备前去报信,却不想,等她跑到后院的时候,后门已经被层层把守住了,而且因为她行踪诡异,还被抓了去。
裴二自从听了昨日夏荷和裴秀禾说的事实后,就心神不安,眼下,他才拿起扫帚准备清扫地面,就听不远处传来了一阵喧哗,还不待他去眺望,那传出声音的地方就已迅速跑出来了三十多名士兵。他们人手一把刀剑向他这边急急冲了过来。
裴二一看就吓得情不自禁将手中的扫帚丢了。
一名高瘦士兵在他眼前顿足:“去前院等着!”
裴二脑袋里一团浆糊,稀里糊涂站着没动。
那名士兵就陡然提高音量,凶气十足喊道:“再不走小心刀剑无眼!!”
裴二就恍然向前奔去。他以为他跑得很快,但其实他跑得很慢很慢,像是九旬老太在走路一样,东倒西歪。
另一名士兵见状,道:“这人走起路来怎么这么娘炮?”话落,同刚才开口的那名士兵哈哈笑了起来,但才眨眼,他们就同时停止发笑,一本正经互看了起来。
“莫非他。。。。。。”高瘦的士兵不禁惊呼。
另一名士兵就急忙朝着裴二的背影喊道:“停下!!!”匆忙跑了上去。
裴二很恐惧很恐惧,当他听到那名士兵透着笑意在冲着他喊时,他的恐惧瞬间就达到了临界点,像是要将他给冲击得晕过去一样。
不行,他不能坐以待毙,他要跑,要用最快的速度跑起来。
然而,当他意识到要跑开时,那两名士兵已经追上来将他给围堵住了。
高瘦士兵一边打量他,一边问:“你叫什么名字?”
裴二紧张到浑身颤抖,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另一名士兵道:“把他带到前院,让王大人亲自过问。”
“也好。”瘦高士兵就和另外的士兵强硬把裴二带到了大堂。
大堂里外已经站满了人,密密麻麻的。他们瞅见他们带着裴二走来,都自觉地给让开了路。
王书杰一身戎装坐在高位,同裴老爷并排。见他们两人压着裴二上前,不禁将到了嘴边的茶杯又放了回去。
裴老爷见是裴二,忙笑着打圆场:“想必是误会了,此人是我府中的小厮,名唤裴二。”
王书杰却未言语,而是将他放置在桌角一旁的画卷给徐徐打开,然后拿着画卷向裴二走去。
裴二又惊又怕又心虚,还有那不知该对众人如何解释的羞愧,所以将脑袋垂得很地很低,一直都埋进了脖子里。
裴秀禾听闻士兵来裴府搜查,急忙从外边跑了回来,眼见这一幕,忙喊道:“住手!”
众人便一齐将目光投向了她。
她不带一点儿害怕地越过人群,走到大堂之上,望着王书杰,字字慷锵:“找王妃呢?找毓秀王妃呢是吧?我就是!”
裴府的下人无不因她此语而神情紧张,目瞪口呆。
裴老爷已惊吓不已,要不是瞅见他险些跌到而起身的裴夫人,裴老爷怕是已踉跄着退到很远之外了。
裴老爷被裴夫人一扶住,就激动道:“瞎说什么呢?胡闹!!还不快过来!!!”向裴秀禾示意。
但裴秀禾已吃了秤砣,铁了心。她满含不舍而坚定不移道:“我叫裴秀禾,就是皇上赐婚给毓秀王的王妃!要抓我是吧?来吧!”说着,伸出双手,摆在了王书杰眼前。
裴老爷已吓得两只眼睛闪烁不停。
裴夫人也不比他好多少,一颗心险些要从嘴里跳出来。
他们两人目不转移地望着王书杰,想要看看他会说些什么,做些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