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昭拿扇子的手骨节泛白,唇抿得深了些,幽幽道,“好巧。”
钟寒誉将门又推开了些,做了个请的手势,“既然好巧,不如就一起坐下吃杯酒。”
薛昭迟疑了还是进门了,屋内的酒气有些重,十三年的孪生妹妹晓月在倒酒,桌上摆着两盏杯子看来刚才是在喝酒,薛昭眸子暗下去几分。
晓月起身行礼,“见过提督。”
薛昭脸上没有笑意,不紧不慢地坐下,“无需多礼,我来的是不是不是时候?”薛昭口气听上去有些冷。
钟寒誉紧挨着薛昭坐下,两人手肘位置的布料要贴在一起了,“怎么不是时候,正是时候,晓月刚才说到哪里了?”
晓月将倒好的酒放在薛昭跟前,“说到春怡有时候神龙见首不见尾。”
钟寒誉端起酒杯笑盈盈看向薛昭,似在欣赏一幅画,“接着说。”
晓月叹了口气,“春怡自从来了倚红阁,倚红阁的生意确实好了,一些贵人也愿意来,姐妹们也有饭吃,大家都很感激她,所以我和姐姐对她也是格外宽容,对她的事从不过问。我记得去年腊月中旬,上午基本都在休息,我听见楼上有动静以后又闹耗子了,赶忙去处理,经过春怡房间时见门半开着,我往里看了眼,见她穿着从未见过的衣裳在擦脸。她穿什么衣裳我们自然是不会过问,就是那件衣裳我看着眼熟。春怡当时也看见我了,忙解释说新买的,但是她不喜欢以后不打算穿了,我也没多想。”
钟寒誉的目光还是没离开薛昭,从他的耳垂下移到薛昭的领口,看一寸热一寸,已经不知酒是何种滋味了,“衣裳看着眼熟,难道花楼里的姑娘穿什么还有讲究?”
晓月继续倒酒,“指挥使有所不知,确实有讲究,每个姑娘的穿衣打扮都有自己的特点,这也是吸引客人的原因之一,所以姑娘们极少改变自己的妆面和穿着。什么妆面受欢迎,在惜春巷就会有人争相效仿,为此花楼之间常有争执,你说我模仿你,我说你效仿我,为了避免争吵,我们都尽可能的避免和别人一样。那日我见春怡的穿着和留香楼的黄莺一样,还为此担心了好一会儿。”
钟寒誉往薛昭身侧偏了偏头,眼尾上扬,不知是不是喝了酒漾起了春色,“提督怎么不说话?”
薛昭放下酒杯,侧过眼匆匆瞄了一下又略慌张地撤回,“我在听,你们继续说。”
钟寒誉往薛昭身边凑近了几分,两人的肩膀紧挨着,薛昭在想要不要移开一些,但当着晓月的面儿会不会不太好,让人误会他对钟寒誉有意见。
钟寒誉见薛昭不动又凑近了些,这下两人彻底紧挨着了,“按照小月所说,花楼的姑娘妆面穿着都有自己的讲究,为了避免不必要的口舌之争会做规避,春怡也惜春巷也有些时候了不会不知道这些,而那次被晓月撞见穿了黄莺的衣裳,甚是蹊跷啊。况且留香楼就在倚红阁的斜对面,可以说两家是抬头不见低头见,这等低级错误春盈不该犯。”
薛昭拢起扇子看向晓月,晓月给薛昭突如其来的目光吓得一哆嗦,薛昭看人的眼神很吓人,像被毒蛇盯着,薛昭敛回目光摇摇头,“晓月你先下去吧,有些话我要单独跟指挥使说。”
“是。”晓月巴不得呢,跟钟寒誉独处还好,起码钟寒誉不吓人,跟薛昭呆在一起仿佛掉进蛇窝里,到处透着寒气。
钟寒誉单手撑着脸,喝了酒脸上的红晕让人感觉酒气微醺,眼睛瞥着门口,薛昭也跟着看了眼,“人都走了还看?”
钟寒誉笑出了声,“以前没发现,十三娘姐妹真是不可多得美人儿。”
薛昭端起酒杯喝了一口,就是落杯的动静有点大,“等我说完再把美人儿给你叫回来。”
钟寒誉凑近,唇贴着薛昭的耳尖,“想来我这福气也是不浅身边都是美人,走了一位眼前不是还有一位,提督要跟我说什么悄悄话需得把晓月支开。”
薛昭侧过头,“钟寒誉你又喝多了?”
钟寒誉整个人贴过来,“嗯,喝多了,给我靠一会儿。”
薛昭心慌意乱,险些忘了要说什么,“你来这儿是不是也觉得春怡和黄莺是同一个人?”
钟寒誉蹭了蹭薛昭的肩膀,半死不活地“嗯”了一声。
薛昭推开钟寒誉的手,钟寒誉又拿回来继续圈着薛昭的肩膀,薛昭甚是无奈,“对比春怡和黄莺的画像,我也觉得她们兴许是同一个人,可就在刚才,晓月说花楼的姑娘不会轻易改变的妆面和穿着,花楼人来人往,在留香楼和倚红阁之间往返的人不在少数,如果黄莺和春怡真是同一人那她得有分身之术才能应付。我想我们都应该猜错了,春怡和黄莺不是同一人,但她们的眉眼确实非常相似,那么有没有可能春怡和黄莺也是姐妹。”
钟寒誉张开眼睛,唇角勾起,“对啊,我怎么没想到呢,提督你真聪明,不对,打小就聪明。”
薛昭推了把钟寒誉,完全推不动,这人跟小山头一样粗壮,“钟落云你能不能不要挂在我身上?”
钟寒誉凑近薛昭侧颈,嗅了嗅,“裴音你今日擦得什么香?”
钟寒誉极具侵略性地气息喷吐在薛昭的侧颈,灼到皮肤,酒气仿佛随着热意透过皮肤浸到血液里,薛昭狠瞪钟寒誉,“钟寒誉你能不能有个正行?”
钟寒誉好像真醉了,捧起薛昭的脸,重重一头磕薛昭额头上,不是太疼,可见他没多用力,“你怎么总凶我?还是小时候可爱。”
薛昭,“……”
钟寒誉蹭了蹭薛昭的额头,“知不知道你上次磕我之后,头疼了好几天。”
其实薛昭也疼了好些天,薛昭脸要给钟寒誉揉扁了,“好好说话,别动手动脚行不行?”
“不行,你总凶我。”钟寒誉死活不肯撒手,可劲儿地揉薛昭的脸,合着把他当猫了不成。
薛昭实在无可奈何,“放手,我们说正事,派人去春怡老家查查,看她是不是还有个姐妹……”
“查!你能不能不凶我?”钟寒誉现在只惦记这事了。
薛昭算是明白了,钟寒誉酒量差,酒品更差,以后和他在一起说什么也不能喝酒,“你先松手,这才喝几杯就醉了,你酒量可真够差的。”
“快说,你保证以后不凶我了。”钟寒誉揉搓着薛昭的脸,说话很是孩子气。
薛昭发誓以后再也不要跟钟寒誉喝酒了,他要是敢叫酒,薛昭一定要把酒壶砸了也不给他喝,“我发誓不会再凶你了,可以放手了吧。”
钟寒誉满意地点点头但是并未放手,又捏了捏薛昭的脸,“瘦得只剩一张皮了,还是小时候可爱,圆乎乎的小团子,现在好像一白骨精。”
薛昭强忍着骂人的冲动,白骨精,他要是白骨精早把钟寒誉吸干了,哪里还轮得到钟寒誉在这里跟他耍酒疯胡搅蛮缠,薛昭胸口又开始疼了,不气,不气,气多了真会短命,钟寒誉额头又抵上来,他喝了酒额头温湿,风流的眉眼近在咫尺,“裴音……”
薛昭的心随着钟寒誉这一声“裴音”停顿了一下,钟寒誉喝醉酒的时候那副醉意微醺的样子和从前差不了多少,若是不说话还是能第一眼被迷住,薛昭不知为何心上有些发烫,忙垂下眼帘躲避钟寒誉灼人的目光,“放手!”
钟寒誉抵着薛昭的额头不肯松开,“说好不凶我呢,你看现在又开始凶人了,说话不做数的小骗子。”
薛昭已经忍不住翻白眼了,好吧,不跟喝醉酒的人一般见识,况且这人酒品堪忧,“好好好,我的错,能不能先放开我,脸要给你揉扁了。”
钟寒誉很满意薛昭这种哄小孩子的口气,嘴角的笑意扩大,捧着薛昭的脸在他的额头落下一吻,“这才对。”一把将人压进怀里,紧紧搂住。
薛昭被钟寒誉滚烫地胸膛包裹着,灼人的热意侵袭着薛昭,薛昭一时不知作何反应,好像很久很久没被人这般抱过了,在钟寒誉的怀里他好像可以收起竖起的尖刺,暂时脆弱那么一会儿。
薛昭莫名得想哭,可是眼眶发酸哭不出来,钟寒誉大手覆在薛昭的后脑勺,恨不得将他压入自己的身体里,“乖,不疼了……”
钟寒誉知道他最怕疼了,一点小磕小碰都会眼泛泪光的人是怎么在死牢里挨过那些酷刑的,钟寒誉不敢想,只要想到这些他疼得窒息。
薛昭合上眼睛,这一刻他褪去所有的伪装可以短暂地做回沈清辉,可以哭可以喊疼,早已干涩的眼眶溢满了泪水,无声无息地沾湿了钟寒誉的襟口。
钟寒誉紧紧拥着薛昭,不敢多用一份力,生怕这个破碎的月亮再碎了,钟寒誉好怕,他不在的这六年,薛昭到底吃了多少苦,遭了多少罪。
薛昭擦擦眼角的泪,“抱够了就松开我,这么贴着怪热得。”
钟寒誉不肯放手,“不放,除非,除非你亲我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