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知取来春怡的画像,钟寒誉将两幅画像铺在桌上,两人的打扮和妆容可以说差别很大,春怡素雅娴静而黄莺给人的感觉又分外明艳张扬,完全不一样的两个人,“春怡眼角有颗泪痣,黄莺没有,可两人的眉眼是不是有些出奇的相似?”
王知认真对比着,“别说,还真是分外相似啊。”
钟寒誉摸着下巴,神情专注,“她们的妆容大相径庭,眉眼却出奇的相似,若不是细看根本不会发现,我记得留香楼和倚红阁离得不远吧,黄莺因为有卢旗开罩着,唱不唱曲儿看心情,所以她在花楼露面的时间相比春怡要少很多。”
王知挠挠头,“指挥使你在说什么啊,听你这话好像是说春怡和黄莺是一个人?”
钟寒誉坐下,继续端详着黄莺和春怡的画像,“万一她们就是一个人呢?”
王知不明白了,“虽说留香楼和倚红阁离得近,但在两座花楼来回辗转,这未免太过匪夷所思,她有分身术不成?”
钟寒誉,“我也只是猜测,暂时还不能下定论。明个儿我去倚红阁问问,十三娘姐妹还在倚红阁,我以为她们会回乡呢。”
“哪能啊,惜春巷是什么地方,进去了就是一辈子,即便赎了身在惜春巷待过有些事会跟她们一辈子,倒不如继续在倚红阁还能谋生计。”
钟寒誉也叹了口气,“这世道啊,谁生来不是清清白白,可有些人就是身不由己,罢了,这世间就是如此。你早些回去歇着吧。”
王知,“指挥使你也早点歇着。”
钟寒誉整夜辗转反侧,他把近来的事一一顺了一遍,想着从中捋出些头绪来,朝中明面上有两股势力,湘王和宣王两派,那还会不会还有别的势力是钟寒誉遗漏的,永和帝的几个儿子里废物居多,有几个已经迁出云京去了封地,而留在京里的只有宣王和湘王,这已经很明确了,未来江山的主人在这二人中抉出,但那些迁出京的皇子难道就没有不甘的吗,不过就钟寒誉所知道应该没有,保不准万一有人扮猪吃老虎呢。
直到后半夜钟寒誉才睡着,没睡多久就被石玉恒从床上拖了起来,“大清早你不让我睡个好觉,拉我做什么?”
石玉恒也不想早起啊,“出事了。”
钟寒誉一头栽回到床上抱着枕头不想睁眼,“出什么事了,不会天塌了吧,天塌了你也得让我睡醒了再说。”
“从后院那口井捞上来了张小山的尸体。”
钟寒誉从床上弹起来,“谁的尸体?”
“张,小,山!”
钟寒誉拍拍发蒙的额头,不可置信,“张小山死了?”
石玉恒揉揉太阳穴,“是,死了,还死在了后院那口井里。”
最近的白事有点多,钟寒誉真觉得有必要去庙里烧烧香,拜拜佛,被子一掀心不甘情不愿地去拿靴子,“都什么事啊。”
钟寒誉穿好衣裳出来,锦衣卫指挥使司的后院基本就是住在指挥司里人的活动地方,那口井离饭堂比较近,钟寒誉每次去饭堂都路过那口井,不少锦衣卫交头接耳地围在张小山的尸体旁边小声说着些什么。
见钟寒誉来了才散去,昨夜还在听张小山说要阻止钟寒誉把自己的人抬上指挥使同知的位置,今早他就死了,钟寒誉蹲在张小山的尸体旁还是没睡醒的样子,“什么时候发现的?”
石玉恒打着哈欠,“今早厨娘打水做饭发现的,以后这口井是不能用了,唉。”
张小山穿着便服,身上的钱财和配饰也没少,脖子被拧断后丢入水井的,“叫王知过来。”
王知不住在锦衣卫指挥司,每日按时来,“指挥使怎么回事?”
“我不是让你盯紧他吗,今早人死在指挥司后院的水井里了,你昨晚派谁盯着他的?”
王知叫来了侯自荣,侯自荣更是没想到张小山死了,“指挥使,昨夜张小山去了惜春巷的留香阁,过了子时才出来,我一路跟着他进了指挥司,见他进了后院才没接着跟,谁知…”
“所以他是进了指挥司后死的。”薛昭曾说五十步笑百步,西厂和锦衣卫真是半斤对八两。
子时过后回来的,那个时辰基本都睡下了,锦衣卫基本都是有些功夫底子在身上的人,杀张小山的人必然和他熟悉才让他没有防备,出手也很快,不然不会没人听见动静儿,在锦衣卫明目张胆的杀人,钟寒誉都不好意思笑话薛昭了,“尸体抬下去,查查昨晚子时后谁还外出了。”
大清早锦衣卫就闹出了命案,一时间锦衣卫上下是议论声不断,钟寒誉先写了折子递上去,免得夜长梦多,钟寒誉折子刚递出去,梁小波竟然破天荒地登门了,“指挥使,指挥使,您去看看提督吧,他……”
钟寒誉的心一下提到了嗓子眼,“薛昭怎么了?”
梁小波也是给逼得没法子了只能硬着头皮来找钟寒誉,“提督他病了,人又固执,药也不吃,饭也不吃,还…还弄伤了自己。”
钟寒誉佩刀都没带直接奔出指挥司,薛昭身上烫得厉害,不知怎地就染上了风寒,人也烧得迷迷糊糊,他好像听到门猛地给推开了,薛昭喘着粗气,人病着的时候容易脆弱,薛昭很讨厌生病。额头好像给什么覆盖住了,有些冰冷,薛昭感觉舒服不少,往前蹭了蹭。
见他烧得满头大汗,钟寒誉满满是心疼,“找大夫来看过了吗?”
梁小波,“大夫来过了,开了方子可是提督不肯吃药,先人又烧得迷迷糊糊,根本喂不进药。”
“你再去煎一碗药,我来喂。”
“好。”
钟寒誉将打湿的帕子放在薛昭额头,“让我拿你如何是好?”
薛昭浑身发热,衣衫都湿透了,喘息带着热意,仿佛被架在火上烤着一般,“水…”
钟寒誉忙倒了水,可薛昭昏迷着,这样也喂不进去,钟寒誉灌了一口水覆上薛昭的唇,慢慢将水渡入薛昭口中,钟寒誉也是第一次这般给人喂水,自然是不咋地,水顺着薛昭的唇角流到了脖子里,钟寒誉忙去给他擦,触到的地方烫得惊人,薛昭像是要被烧化了一般。
“阿娘…我疼……”薛昭迷迷糊糊喊着阿娘,眼角噙着泪,钟寒誉揪心得疼,轻握主薛昭的手,“裴音不怕,我在。”
“阿娘……”薛昭声音沙哑呼唤着那个再也不会回应他的人,沈清辉自幼被捧在手心里,集万千宠爱于一身,何曾吃过苦。钟寒誉听说过,沈家抄家后沈清辉下狱受尽了折磨,那么怕疼的一个人是怎么熬过那些酷刑的。
钟寒誉恨不得代他受那些苦,偏偏那个时候他远在苍山,什么也做不了,“不怕,以后不会痛了,我不会再让你痛了。”
薛昭微微张开眼睛,眼泪涌落眼角,“落云……”
“我在。”
薛昭已经完全烧迷糊了,“落云,落云你什么时候回来……”
钟寒誉将薛昭的手放在脸上,“我回来了,再也不走了,不怕了好不好?以后再也没人能欺负你了。”
薛昭眼泪吧嗒吧嗒地掉,像是受了天大的委屈,“他们欺负我……”
“谁欺负你,我帮你打回来好不好?”
薛昭越说越委屈,“你不在,所有人都欺负我,都欺负我……”
“不怕,不怕,我去打他们,不哭了好不好?”钟寒誉心疼地不知所措,忙给薛昭擦眼泪,沾到薛昭的泪钟寒誉手给灼得痛。
薛昭还在哭,“不好,你能不能抱抱我……”
钟寒誉蹭蹭薛昭的掌心,“好,我抱你,但是你得好好吃药。”
钟寒誉掀开薛昭的被褥,坐到床头,将薛昭抱到身前,薛昭汗湿的后背贴着钟寒誉的前胸,薛昭恢复些意识,抬手也没力气,“你…你怎么来了?”
钟寒誉解开薛昭的衣裳,拿帕子给他擦汗,“来一会儿了。”
薛昭眼角还湿着,一身汗黏糊糊的,钟寒誉擦过后舒爽不少,他人也跟着清醒了些,推开钟寒誉的手,“我,我自己来……”
钟寒誉不理他,继续给薛昭擦背,薛昭身子很单薄,弯着身子的时候脊椎骨清晰可见,瘦得令人心惊,钟寒誉甚至不忍多看一眼,“你病着,我不会对你做什么,放心好了,老老实实把身子养好。”
薛昭没力气说话,任由钟寒誉为他擦汗,又换了身干净的衣裳,“你…这种事不该你来做。”
钟寒誉拧干水将帕子放在薛昭额头,“不该我来做谁做,你想让谁做?”
薛昭合上眼睛,“我担不起……”
“都病成这样了就不能老老实实吃药……”钟寒誉见薛昭手上缠着的白纱气不打一处来,这到底是什么坏毛病,眼下薛昭病着钟寒誉也不好发作。
梁小波端来药,钟寒誉接过来用药匙搅弄着碗里的药吹冷,“不是说有分寸的吗?”
薛昭喉结滚动,哑着嗓子道,“放那儿,我待会儿喝。”
钟寒誉没听到一样继续吹着药,“我喂你。”
钟寒誉的口气很坚定,不容薛昭拒绝,薛昭是睁眼都费劲,哪里还有说不的机会,微微斜眼看了看钟寒誉,慢慢开口道,“生气了?”
“生气了!”钟寒誉回答的干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