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寒誉扬了扬眉毛,“猫和狗,那谁是猫,谁又是狗?”
薛昭揉着手背上的红印,“指挥使觉得谁是,谁就是。”
钟寒誉指指薛昭,笑而不语,“无事不登三宝殿,提督查到什么了?”
薛昭有些无奈地叹了口气,“跑了,他们的嗅觉比我们灵敏多了,梅霜说得那些人,有些称病闭门不谢客,有的没了人影。对了,来之前我还得到一个消息,梅霜被人发现死在了自己房中,据说是哮喘病犯了,又误吸了花粉。”
钟寒誉冷冷拢紧了五指,“好巧的事啊。”
侍女进屋看茶,刚端起茶杯,薛昭抢先一步取了她托盘里的另一盏,侍女一下僵住,端着手里这盏茶杯放也不是,不放也不是,钟寒誉顺带接了过来,侍女面上垮了,低着头出门,又小小回头看了一眼钟寒誉手上的那杯茶。
钟寒誉喝了一大口,今日这茶的味道甚是怪啊,“我前几日去了国子监,见了齐胜,他跟我说赵岗能坐到都水监使的位置是因为傍上了华阳公主,在赵岗手掌上发现的图纹应该是一枚螣蛇腰坠上的,螣蛇纹在大成一般人家可不许用。陛下曾将一对螣蛇腰坠赐给了华阳公主和湘王。”
薛昭喝着茶,“这事在京城不是秘密。所以指挥使在怀疑什么?”
钟寒誉笑笑,“我在怀疑什么你很清楚,这不是按你的布置一步一步地走入陷阱吗。”
薛昭摇摇头,“指挥使这话我就听不懂了,什么叫按照我的布置一步一步走入陷阱?我一内侍官能有多大本事。”
“提督谦虚了,有些事你我心照不宣。既然现在锦衣卫和西厂还在联手办理赵岗一案,劳烦提督查查华阳公主府的护院刑琅在赵岗遇害前后的行踪。”钟寒誉肚子咕噜噜地叫,薛昭抬了下眼皮,隐有一丝狡猾。
钟寒誉看了眼手边的茶盏,狠狠拍了拍桌角,肚子又咕噜噜一声,钟寒誉额头冒汗,“提督记得帮我查查,我…我还有急事先行一步……”
薛昭放下茶盏笑了笑,“指挥使慢点,别给门槛绊着了。”
钟寒誉真能给气死,这帮人想坑薛昭倒是没坑着,把他害惨了。钟寒誉就喝了一杯茶,前前后后跑了七八回茅厕,最后瘫坐在椅子上一脸生无可恋。石玉恒笑得前仰后合,“要不要我给你叫个大夫瞧瞧?”
“你是不是看我现在没力气踹你?”钟寒誉脸都白了,“把王知叫进来。”
“别气,别气,先喝口热水,巴豆粉是凉性之物吃多了就会拉肚子,这水热得,趁热喝。”
“滚!”钟寒誉气得胸闷。
不一会儿王知进来,不敢看钟寒誉,放巴豆粉这事是他手底下那几个兄弟出得馊主意,谁知道坑了钟寒誉,“指挥使,你……你没事吧?”
钟寒誉叹了口气,看见手边这碗热水更气了,“我说你们……”
王知忙声道,“指挥使您怪我吧,他们几个只想为我出气,不成想,不成想坑害了指挥使。”
钟寒誉自认倒霉地扶着额头,“不是坑我这事,以后你们少和西厂起冲突,就今日之事传到陛下耳朵里你还能在锦衣卫呆了?薛昭官至正四品,你敢对他出言不逊,传到陛下耳朵里就是咱们锦衣卫的不是。”
王知不服气着,“从前他们西厂打压我们锦衣卫的时候不也……”
钟寒誉,“此一时彼一时,陛下已经厌烦了西厂和锦衣卫之间的争斗,如今西厂收敛了,我们若还抓着不放就显得我们记仇跟他们西厂过不去,传到陛下那儿锦衣卫还能讨到便宜?”
道理王知都懂,可心里就是憋着火,钟寒誉,“我知道你心里有火,这些年西厂没少爬到锦衣卫头上作威作福,可眼下陛下命西厂和锦衣卫协同办案,你这时候给薛昭难堪,是打陛下的脸。他到陛下跟前参你一本让你丢了官,你找谁说理去?”
王知,“我……”
钟寒誉,“你上有老下有小,行事前多考虑些。让你手底下那帮兄弟也收敛一些,这些银子你拿着。”
王知不好意思起来,“指挥使您这…”
“罚俸是做给西厂看得,即便薛昭不计较,西厂那帮人会不计较?毕竟是你挑衅在先,把柄给人攥在手里了,我已经罚了你,他们再到陛下跟前嚼舌根,陛下只会另眼相待他们,拿去吧。”
王知赔礼道,“指挥使对不住,是我一时冲动没想那么多。这银子我不能要!”
钟寒誉把银子放王知手里,“银子不是给你的,是给夫人和孩子的,你可以不吃不喝,他们不行。我一人吃饱全家不饿,用钱的地方不多。拿着吧,锦衣卫和西厂的恩恩怨怨,半斤八两,你有气我理解,可眼下陛下忌讳这个,西厂已经避风头了,我们不能这时候给他们拿着把柄。”
王知自责不已,“指挥使说得是,我也是一时没忍住,想到我那死去的结拜兄弟。冤有头债有主,我这气确实撒错了人。还给指挥使惹了麻烦,属下知错了。”
钟寒誉,“有个事交给你去做。”
王知,“可指挥使您不是让我禁足……”
钟寒誉朝王知招招手,“这份名单你拿着,带上你信得过的几个人去惜春巷给我盯着上面的人。”
王知看了眼白纸黑字上的人名,“这些不都是花楼的姑娘,盯她们做什么?”
钟寒誉示意王知坐下说话,“我怀疑她们是细作,有些人称病不见客,还有些不见了人影。你去盯着,看看她们到底在做什么。”
王知不明白了,“我见过在那些显贵府上安插细作的,可为何要将细作安排在花楼,指挥使您是不是哪里搞错了。”
钟寒誉去摸茶杯,想到跑了多次茅厕又放下了,“你看这几座花楼,全是惜春巷最有名的几座,也是朝中显贵最喜欢去得几座,这可比直接安插在府邸上高明多了。”
王知大惊失色,“我怎么没想到呢,指挥使慧眼如炬,我一定把人盯好了。”
钟寒誉肚子还在疼,“还有,待会儿出去了一定要表现的非常愤怒,非常生气,对我非常不满。”
“这又是何意?”
钟寒誉无奈地扯了下唇,轻声道,“抓老鼠。”
王知马上懂了,“懂了,懂了。”王知递上茶盏,高声道,“我也是锦衣卫的老人了,这些年西厂骑到锦衣卫头上作威作福,我说那死太监几句怎么了?就为这事要我禁足反省,这锦衣卫不待也罢。”
钟寒誉狠狠将茶杯砸在地上,茶杯碎了一地,“怎么说话呢!”
王知小声道,“指挥使我先走了。”
“去吧去吧。”钟寒誉实在撑不住了,他还得去趟茅厕。
王知铁青着脸出门,几个弟兄围上来,“大哥怎么回事?”
“走,回去说!”王知在几个弟兄的簇拥下离开锦衣卫指挥司。
钟寒誉整个人都虚了,祸不单行啊,“王知回去了?”
石玉恒还在笑,“回去了,张小山刚离开。他是指挥使同知梁湛的人,那么梁湛……”
钟寒誉捂着脸,“我听闻梁湛在进锦衣卫之前是华阳公主府上的门客。”
石玉恒端来一碗热水,“是,这人以前是个江湖卖艺的,功夫不错,被华阳公主招到了府上当门客,据说此人能说会道,极其圆滑,后来锦衣卫选拔华阳公主举荐了他,在你来之前的锦衣卫指挥使个见利忘义的墙头草,就把这个梁湛提拔到了锦衣卫同知的位置。”
钟寒誉看见热水就生气,“我肚子疼你不停端热水什么意思?”
石玉恒埋了埋头,把笑压下去,“给你驱驱寒。”
钟寒誉越想越气,“我不需要驱寒,去去去,给我开点药吃,再这么跑下去我不用做别的了,蹲在茅厕就行了。”
石玉恒没忍住笑出了声,“行,我去问问大夫,你先等会儿。”
石玉恒刚出门,钟寒誉肚子又开始咕噜噜,这笔账算薛昭的。
惜春巷外,王知脱了一身锦衣卫的衣裳,换上常装,干了一碗酒,“你们几个把画像上的人记清楚了,都机灵点别让人跑了。”
姚州是六个人里年纪最小的,“千户我还真以为指挥使罚您呢,原来是另有目的。也不跟我们说一声,害得我们险些都摘了腰牌要跟您共进退呢。”
王知,“告诉你们戏就演不像了,自从钟老走后锦衣卫再也不是从前的锦衣卫了,想从前跟着钟老的时候锦衣卫多威风,哪里轮得到西厂东厂那群玩意爬到咱们头上耀武扬威。”
姚州扒着花生往嘴里送,“您不说东厂我都不记得他们了,自从两年前薛昭活剐了东厂总督雷东青,东厂的势力一落千丈,现如今只是个无权的内侍官总署。”
一提薛昭王知的牙又疼了,“下手真他娘的狠啊,看着纤纤细细一个人,出手快得跟条毒蛇一样,我这牙现一喝酒还疼呢。”
姚州把剥好的花生推到王知跟前,“您就不该跟他置气,这帮死太监就喜欢在陛下耳边吹风,阴着呢。”
王知生闷气地喝了一口酒,“指挥使说得对,如今西厂已经收敛了,咱们要是还张牙舞爪,把柄可就给这帮死太监攥着了,以后他们不惹事咱们也主动找茬。猴子出来了吗?不会给里面的狐狸抓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