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一早,栏庭客栈迎来了第一个客人。温遇伸着腰,一边打着哈欠一边朝大厅的柜台走去。
“你好。”他语气柔柔地打了声招呼,迷糊的劲头还未过,头上一撮呆毛翘起,圆圆的娃娃脸异常可爱。
方奉知饶有趣味地看向柜台处站着的人,他记得此人是个孤儿,和那位新来的匠师一同来的栏庭客栈,眼下住在越栏山这里。
“小兄弟叫什么名字?”方奉知面色和善,语气十足温柔地问道。
闻言,温遇张开眸子,看了看身后,见身后无人,疑惑地指着自己,“你问我?”
方奉知唇角勾起,手中拿着的扇子拍了拍另一只手的手心,头上束发的束带被风轻轻吹起,一身淡蓝色衣衫宽薄高雅,端是儒雅贵公子模样。
“正是。”
温遇瞧面前的人气质不凡,看起来也十分面善的模样不像是坏人,诚实地回答:“我叫温遇。”
“温遇公子,在下---”
“方奉知。”
方奉知刚微微颔首想要介绍一下自己,就被旁边的声音打断了。熟悉的声音让方奉知低下的眼睛眸光一闪,下一刻他收回勾起的唇角,转头朝旁边望去,眼神中一片意味不明:“好久不见呐,越栏山。”
语气状似调侃,隐没在一声一声敲在手心上的扇子里。
越栏山淡淡地瞥了方奉知一眼,随后推着轮椅朝温遇走去,他手里拎着后厨刚做好的吃食,望桌上一放,温遇立刻两眼放光。
“给我带的?”虽是询问越栏山,但视线却未从吃食上挪开。
越栏山轻声一笑,眉间的冷意顿时漾开:“看你早晨还未来得及吃东西就往前面跑,眼下饿了吧。”
温遇点点头,迫不及待地拿出点心往嘴里塞。
越栏山看着温遇这番急迫的模样,忍不住提醒:“慢点吃,没人抢你的。”说着,他还伸手将温遇嘴角沾上的渣子擦去。
方奉知沉默地看着这一幕,眼底一片漆黑。他还从未见过越栏山如此真心温柔地待一个人,与过去那个强行伪装的模样不同,他看得出来越栏山是真的十分在乎这个叫‘温遇’的孤儿。
“越栏山,老朋友来了不招待一下吗?”方奉知整理下表情,他打开手中的扇子遮去嘴角阴冷的弧度。
越栏山垂下眸子,总算施舍给旁边站着的方奉知一个眼神。
“你来栏庭客栈做什么?”他不欲与方奉知拐弯抹角,直接问道。
“我来,”方奉知轻轻挑眉,“当然是要住客栈了。”他的视线若有若无地朝温遇投去,对正在专心吃东西的温遇说:“一个单人间。”
闻言,温遇放下手中的包子,快速将嘴里的东西咀嚼完,对方奉知问道:“有预约吗?”
“城北甜水巷赵氏。”方奉知答。
温遇点点头开始翻找本子,他隐隐约约觉得这个地点和名字有些耳熟。
但还未等他找到,一个慵懒的声音从门外响起,接着他听到自家谢总那调笑中带着些惊讶的声音。
“哟,什么风把方大人吹到了栏庭客栈。”
方奉知视线转向门口,少年迎着初晨的日光走了进来,他身材笔挺修长,相貌堂堂,剑眉下生着一双含波的桃花眼,一身朱红色长袍掩不住卓尔英姿,偏偏衬得白皙的皮肤异常妖艳。
此人绝非等闲之辈,方奉知暗忖。
谢祁一步步朝方奉知走去,到他面前时站定装着记忆中古人行礼的模样俯身行了个礼。
“公子是?”目光触及谢祁面貌的那刻,方奉知心中升起一阵熟悉之感。
“在下谢十七。”
“谢十七?”方奉知眉头微皱,他未听过这个名字,大抵是记错了吧。
他忽略心中的怪异收回视线,挥了挥手中的扇子,又恢复一副儒雅气质,他轻声一笑:“谢公子便是栏庭客栈新来的匠师?”
“正是在下。”谢祁唇角挂着浅浅笑意,眸子微弯,端是一副人畜无害的模样。
唯一都知道二人真面目模样的越栏山静静看着二人虚与委蛇。
......
自认为得体地将方奉知安排好的谢祁回到院子里,他拿着茶壶给自己倒了杯茶猛地喝了一大口。
“靠,人生第一次跟领导打交道,累死本少爷了。”谢祁往院子里的躺椅上一瘫,又开始怀念在现代的生活。
这躺椅还是给客栈装修时,谢祁强烈要求让人做的,现在看来他果然是未雨绸缪。
躺了会谢祁恢复了些元气,转头望向越栏山:“越老板,你猜你那老同学怎么突然大驾光临。”
“猜不出。”越老板语气冰冷无情。
“唉。”谢祁早就料到越栏山的回答,闻言转过身子开始享受日光浴,他眯着眼睛舒服得‘嗯’了声,开始惬意生活。
虽然栏庭客栈刚恢复营业,但谢祁相信未来只要不出什么幺蛾子,照这个营业水平,他总有一日会实现暴富生活,然后安心当一条咸鱼。
谢祁到底是有些乌鸦嘴,他躺平到晚上,栏庭客栈果然出事了。
他本来正准备收拾东西打道回竹屋,刚迈出一步,就听见砰的一声,然后楼上瞬间一片骚乱。
他疑惑地抬头,只看见楼上的人一边大喊着一边从屋子里跑出来。
在一片东西摔碎和刺耳尖叫的声音中,谢祁细细辨别,那些人喊的大约是‘救命’。
救命?!
谢祁瞬间放下拎着打包好的东西,逆着人流往楼上跑,他抓着一个往外跑的人,面色凝重地问道:“发生什么了?”
那人一副惊魂未定的模样,囫囵回答一句:“一群蒙着面的黑衣人突然从屋顶上掉下来...还拿着刀...”说完便挣脱往外逃。
谢祁思绪一转,随后立刻确定方向朝方奉知屋里跑去。
他一脚踹开门,果真看到一群拿着刀的蒙面人将方奉知团团围住。方奉知首先注意到了门口的谢祁,他面色还有些惊讶。
他倒没想到谢祁来得那么快。
谢祁先数了下黑衣人的数量,强行定了定心,倚在破败的门边调笑一句:“几位还真是不走寻常路,早说要来,通知我一声,我定好酒好茶将各位招待进来。”
黑衣人完全不吃谢祁这一套,拿着剑指着谢祁,语气凶狠地对他说:“不想死就赶紧离开!”
谢祁耸了耸肩,“我自是不想死。”
“算你识..”
相字还未出口,就被谢祁打断。
“但也不会离开。”谢祁正色,眼神突然锋利。
“你---”黑衣人彼此回望一下,接着立刻提剑朝谢祁刺去。
谢祁也自是不会任由这些人朝他刺来,他目光移到刚刚被他踹开的门,伸脚一踢,然后闪身朝方奉知跑去。不管三七二十一地带着方奉知跳了窗,正好和院中推着轮椅往大厅赶的越栏山打了照面。
“越老板?”谢祁像看到救星一般,目光一亮,接着他看到越栏山的轮椅,眸光暗下,心里刚升起的一丝希望消失殆尽。
他是怎么抱希望于一个还坐着轮椅的人,也是病急乱投医了。
想着,下一刻还没等越栏山回答,就推着越栏山的轮椅往反方向跑,一边跑一边对身后的方奉知还有温遇喊道:“方大人,遇,你俩跟上!”
越栏山异常疑惑,但偏偏只能任由谢祁推着他的“你做什么?”
谢祁冷笑一声:“不能打架就别说话。”
越栏山黑着脸闭上了嘴。
谢祁来不及欣赏越栏山吃瘪的模样,尽力带着他们往外跑。
至少真要打架的话,不能在客栈里。他刚斥巨资装修的客栈,不能被一场打架给破坏了。
想着,谢祁突然有些心疼刚刚自己踢坏的那个门。
一众人跑到了林子里,身后的黑衣人穷追不舍。谢祁往后看了一眼,觉得离栏庭客栈很远了,突然停了下来。
“差不多了。”谢祁喘了口气将轮椅调转方向,然后向前一步在越栏山的轮椅把手上坐了下来。
越栏山也懒得跟谢祁计较,他看着向他们追来的一众人,眼中闪过一片阴冷。
饶是被追杀,方奉知依旧不紧不慢地撑开扇子,语气淡淡地给越栏山‘赔罪’:“越栏山,不好意思啊,我也没想到他们今日会来。”
越栏山睨了方奉知一眼,讽刺道:“确实挺巧。”
黑衣人很快就追了来,他们直接将谢祁一众人天天围住,谢祁正想说几句打岔的话拖延一下时间,但还未开口,就看到在银色的月光下白花花的剑朝他刺去。
他顿时反应极快地往旁边一闪,躲过了直直朝他面中刺去的剑。
躲过之后,还不忘朝身旁的越栏山望去,然后看到了不敢相信的一幕。
只见整日坐着轮椅的越栏山此刻直立在月光下,怀里还搂着不知是被黑衣人吓得还是被突然站起的越栏山吓得,眼睛瞪的浑圆的温遇。
谢祁一时间不知如何表达震惊,唯有靠一句:“卧槽,越老板你没瘸啊?!”
越栏山淡淡地朝谢祁瞥了一眼,“我从未说过自己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