提拔家臣以后 第15章 第十五章

萧意欢勾唇，率先起身向外走去。其余人或是心有戚戚或是满腹心事，也都接连向皇帝告退，走出重明台大殿。

刚出殿门，外面冷冽寒风便扑面而来。

萧意欢不由得闭上眼，落在她身后两步远处的卫绛风上前，动作自然地接过挽媱正要给萧意欢系上的披风。

卫绛风个子高，萧意欢堪堪到他肩处。他舒展开披风，微微俯下腰身，修长的手指绕在萧意欢脖颈处，动作轻柔地将披风系带打了个结。

他动作娴熟，在重明殿前依旧与萧意欢举止亲密，半点不似王德全所言“流言蜚语、做不得真”的模样。

太子在旁边看着，也觉得这二人很有意思。先前京中流言大多是说元昭公主对西南王庶子旧情未了，逮着人威逼利诱拿捏在身边。可现在他看着卫绛风这样子，却是半点都没瞧出不情愿来。

他于是笑道：“卫大人绝非池中之物，还是皇妹慧眼识珠。”

当年萧意欢与宋贵妃的恩怨纠葛不是秘密。太子心知肚明，萧意欢与萧轩盛、宋家注定为敌。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所以这么多年来他与德妃才一直都将萧意欢作为拉拢的对象。

更别说如今又有一个卫绛风横空出世，身入局中。

此人身份特殊，牵扯广泛，一朝青云万里不知惹了多少人眼红嫉妒，只能嚼弄舌根，酸溜溜地编排几句其与元昭公主的绯红传言。在太子看来，萧意欢确实是给卫绛风递了梯子，可真正让这人扶摇而上的却是京城与西南之间越发胶着的局势。

他倒是乐得见卫绛风与萧意欢纠缠在一起，这两人没有一个是简单角色，最好彻彻底底绑在一条船上给萧轩盛添堵。

这么想着，太子双手背在身后，瞥一眼走来的三皇子与跟在他身旁的李锐和，心中更为畅快。

萧意欢在某些方面与太子的想法倒是一致，最起码在她除掉萧轩盛，将宋家赶尽杀绝之前，太子与她都将是同路人。

她唇边扯出一个笑：“太子如此关心此事，可见良善，心怀百姓。”

“孤身为萧齐储君，自然心同民众。”太子长吁短叹一番：“孤只痛恨朝中有小人作祟，此案必须严查！”

三皇子走到三人旁边，堪堪听了一耳朵就忍不住面色铁青拂袖而去。

大理寺丞袖手一侧静默已久，见到三皇子离去后才上前问卫绛风：“此案重大，卫大人可是立刻同下官一起前往大理寺？”

先前为了查西南郡主一事，大理寺丞头一回去了趟元昭公主府，那日的情状到现在他还历历在目，因此现在他对卫绛风的感官可以说是相当复杂。

卫大人，真是人不可貌相啊。

听了这话，卫绛风的目光才从萧意欢身上移开。他眉眼颜色浓，即使面上清清淡淡没有情绪也让人觉得带着一种郁气。

萧意欢靠近他垂落在身侧的手，轻轻挠了挠他的掌心：“卫郎去吧，这几日有的忙。”

她没带护甲的指尖冰凉，卫绛风手臂一动不动，掌心随着她的动作泛起一片酥麻，低低应了一声。

萧意欢与卫绛风分别，坐着轿子出了皇宫。一进道公主府的马车，萧意欢的面色就立即冷了下来，对着挽媱说道：“去，让吴川做好准备。”

如今那对老夫妇歇在巡护营处。莫要以为军中军规森严，实际上就算是一个小小的巡护营，里面的势力关系也是错综复杂。

如今萧轩盛被逼得只有两条路可以选。要么放弃李锐和，撇清关系断臂保命，要么越过诸方把事情料理干净，然后随便在底下人头上扣一顶帽子顶罪，保下李锐和。

凭借萧意欢对萧轩盛的了解，她笃定他会走第二条路。

走第二条路，第一步就是杀了上京告御状的人。

不管是什么样的死法，只要人一死，南化县县令立刻就可以拿出一本假的田绢记录，来一个死无对证。

萧意欢命令吴川小心提防，之后巡护营第一天、第二天都还是风平浪静。

到了第三天，卫绛风已经雷厉风行，手腕强硬地捋直了大部分关系，眼看就能够找到苗头差人将几个县的县令带来京都审讯。

萧轩盛到底是坐不住了。

当天夜里，巡护营骤然人声鼎沸，灯火通明。两位满头花白头发的老人家紧挨着坐在一起，有些惶恐地看着吴川挥手打翻桌上的饭菜，面上满是杀气地掐住了送饭小卒的脖子。

一根银针落在地上，针尖已经变为黑色。

吴川皮笑肉不笑：“直接动手杀不了，改下毒是吧？”

说罢，他给旁边一人使了个眼色。那人心领神会，立即跑出帐子翻身上马，先去公主府后去大理寺，挨个给主子送消息去了。

巡护营的动静不小，各方都得了消息。

东宫率先作出反应，太子带着人到大理寺时大理寺丞还在带着人核对账本数目，卫绛风则是在水牢待了许久，审讯先前白仙教刺杀元昭公主的人。

大理寺水牢一共有三层，每一层里关押的都是要被砍头的重犯。走道漆黑湿冷，两侧粗粝石面上带着斑驳血迹，安静的没有一点声响。

太子带着人走到关押白仙教刺客的牢狱前时，卫绛风正好从刑架前往回走，在一把木椅上坐下来。他长腿抬起，玄色暗纹长靴踩在脚踏上，右手全染红了，粘稠的血珠顺着锋利的匕首刃面往下滴。

卫绛风眉眼舒展着，修长手指捻起一块棉布，仔细擦拭干净匕首上面的血迹。

现在这间审讯室里也就只有他面色如常，其余人就算平日同样手段残忍，此时胃里也按捺不住一阵翻涌。

他们这位卫大人还真是面如冠玉心似阎罗，抽人筋骨剥人皮肉，连眼睛都不曾眨一下。

太子原本正兴冲冲走在最前面，见到审讯室里被剥了一半皮的人后也差点扭头就走，脖子上起了一层白毛汗。

他停在几丈开外，过了许久才勉强发出声音，叫了一声卫绛风：“......卫大人？”

卫绛风把手里的帕子扔在一边，满身血腥味地向外走。一旁的人连忙替他打开牢门，他走出来，站在一旁木架子前洗手。

一缕缕血迹在水中弥漫开来，直到换了第三盆水，卫绛风才把手上的血迹清洗干净。

他转过身，抬手对着太子行了一礼：“此地污浊，让殿下见笑了。”

“无妨无妨。”太子有些犹豫，视线飘忽着往牢房里面转了一圈：“卫大人啊，这里面的是什么人？”

“先前白仙教刺杀公主之人。”

太子恍然：“这猎场刺杀之事可还有什么疑点？”

“现在没有了。”这水牢过道里燃烧着火盆，跃动的昏暗赤红光焰倒映在卫绛风英隽的眉眼间，将将显出几分格外凛然的侵略性：“臣有些意外收获。”

“哦？”

“卫郎这是有什么意外收获？”

萧意欢走到拐角处就听见了卫绛风的话，眼中带上些笑意：“本宫也想听听。”

卫绛风周身阴骛压抑的气息顿时变了，看向萧意欢的目光与先前相比柔软太多，简直就可以称得上是温和。

他清楚萧意欢挑剔的性格，没想到她会过来大理寺水牢。

卫绛风心下不由得泛起一点子甜意，正要开口说话却猛地反应过来周围的环境，以及自己身后还没来得及收拾的场面。

他的柔和神情顿时消失了，眉头皱起来大步走向萧意欢，却又在靠近她时堪堪停下。

萧意欢被他这一连串的反应弄得有些莫名：“卫郎？”

她如今在人前唤卫郎已经极为顺口，不像是一开始单纯为了捉弄卫绛风，看他面红耳赤的反应。

“莫要站在这里。”卫绛风嗅着自己满身的血腥味，眉头皱得更紧了，没有在靠近萧意欢：“有话去上面说罢。”

他好似全然忘了萧意欢先前在临水阁杀卫嫣然、在猎场划自己一刀的狠厉模样，只怕这里混浊的气味又引得萧意欢头疼。

卫绛风前后两面又极端的腔调让一旁的太子看得又出了一身鸡皮疙瘩，摇摇头率先离开了水牢。

这两人，在这种地方竟也能谈情说爱。

等到三人在椅子上坐下，侍从给上了茶，卫绛风才开始说刚刚从白仙教徒嘴里挖出来的消息。

“他们虽不知教中上级的人姓甚名谁，但却知道在京城中是谁为他们提供行刺的消息和武器。”卫绛风至今对于萧意欢手臂上没好全的伤痕耿耿于怀，方才他对那些人下手狠了些，也是有宣泄怒火的意思在：“他们给出的地方，须要带人细细查一查。”

“卫大人记挂皇妹，孤可以理解。”太子喝了一口茶，瞥过萧意欢面上的神情继续说道：“眼下最重要的是查清田绢一案，白仙教之事不如暂时压下，等到手头上的事情结束了再来处理也不迟。”

萧意欢不说话，与卫绛风视线交错之间几乎立刻就反应过来他的想法。

她让吴川刺杀，一是顺水推舟将卫绛风推上高位，二是为了让吴川脱身回来做事......倒是没有想到把这两件事联系起来做局。

萧意欢心绪顷刻间百转千回，有了定夺：“卫郎专心田绢一案即可，至于白仙教据点，不如交于本宫来处理。”

萧意欢手上拢着私库还养着兵马，自然是有处理白仙教据点的能力。

太子最不希望卫绛风分出精力处理别的事，此刻听了萧意欢的话自然是万分赞成：“皇妹说得有理啊。”

萧意欢抬手，护甲扬起掩住扬起的唇角，笑道：“太子为何不帮帮卫郎？方才巡护营有人毒杀两位老人家，所幸被拦下来。不若太子将人带回东宫看顾，也免去本宫与卫郎的后顾之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