Tears 第6章 寿宴

谢声走下去，皮鞋踩在楼梯上的声音是划破寂静的尖刀，那个男人转过身来。

这是他第一次亲眼看见对方当事人。

四目相对，那人很快就移走。谢声目光淡淡注视着他。

“你是李泽宇？”

男人很快的看了他一眼，又很快的移开，小幅度的点了点头。身量不矮肩膀却无意识的佝偻，方框眼镜下的眼睛虚飘，瘦窄的肩撑不起身上那件身材质中等版型挺阔的西装。

谢声：“那个服务器升级压缩的程序是你写的？”

垂下的头颅呆滞片刻后仍然是轻点。

谢声心底涌起疑惑，很快就被他亲手打散，无论怎样最重要的是解决眼下的问题。

他正色道：“李先生，我是聿南科技的负责人，我想我方律师已经把情况向你说明了，我司愿意承担这次意外造成的损失，给予你应有的补偿。同时这件事不为除你以外第三方知晓，不知您意下如何？”

“我我、”男人始终低着头，只有一个发顶对着他，吞吞吐吐犹豫不决的模样使谢声心声不快。

谢声语气染上厉色：“不妨我把话说明白，同意私了你可以拿到一笔不菲的收入，是你在这家公司工作十年也赚不到的钱，如果你执意要走法律程序，我会”

未说完的话停顿在唇边，一股不小的力伴随着一阵微甜的肥皂味闯进他的鼻息，带着他后退两步。

一个青年站在他的面前，挡在李泽宇的前面，目光像是一头被惹急的豹子，如若再敢上前一步他就会咬的对方皮开肉绽。

“你在干什么？”开口是一把混着沙砾的烟嗓，谢声垂眼看一瞬。

谢声向后退了一步拉开距离以示他并没有别的意思，“你误会了，我只是在跟李先生谈处理这次事故方式的利弊，相信他心中自有决断。”

那青年皱起眉头，语气不善：“什么方式？跟你们私了然后卷钱跑路，以后都别想在这一行混下去是吗？”

“这只是其中一个选择，磁雷公司的运营模式以及员工并没有发展前景，为什么要在这样的公司浪费时间？如果等我收购了磁雷他就没有这个机会了。”

谢声的语气依旧是淡淡的说的也是事实，青年却更加气愤的样子，握紧了身侧的拳头。

那个文弱的男人握住了他攥紧的手，谢声垂眸。

“小裴，你冷静一点别动怒。”李泽宇擒着他的胳膊往后拉，被叫小裴的男人顺从的站过去。

“请您给我二十分钟，二十分钟后我会给您答案，让我单独和他聊。”

谢声没有说话，转身顺着楼梯往回走。安全通道的铁门拉开又重重的关上，声控灯暗下又亮起。

“怎么回事哥？上次我不是让你拒绝他？”小裴声音温和下来，更显低沉。

李泽宇叹一口气，苦恼的样子，“上次我拒绝了，聿南的律师说他们公司想要花二百万买那个程序，要我再考虑考虑。”

小裴不理解，“你要考虑什么？你知不知道你要是卖给他们被拉进行业黑名单你再也做不了程序员了！”

“我知道小裴。”李泽宇不再说话。

小裴顿了一会，语气缓下来，“我知道你不愿意花我的钱，我给你租的房子你也退掉跑去合租，这些我都理解，但是这两百万真的不能要，他收购了磁雷你还可以跳槽，而且这钱我可以给你哥，真的我花不了多少钱。”

好一会儿没有听到回音，小裴喉咙一阵干燥，感到焦灼。他始终也忘不了高三复读那一年他哥看着他电脑上的代码露出羡慕的神色，说他也要考上大学，到大城市当程序员。

李泽宇哭了，和他的人一样的闷声啜泣，“凤煜，我不想在临川，我想回安西了，我也不想做程序员了。我写不出来好的程序，我不可能一直依靠你。俺妈前阵子打电话问我啥时候带女娃回去，她想抱孙子。”

裴凤煜没有说话，喉咙里像灌了沙一样疼，他不知道还能说啥。他只能上前一步抱住他大哥，李泽宇的头架在他的肩膀上，裴凤煜才觉出他大哥的脊梁比从县里出来时更弯。

“回去吧，我给咱妈买点特产你带回去，买哪号的票说一声我送你走。”

一阵闷声的呜咽在楼道里盘旋，仿佛憋屈到了极点也不能敞开心扉发泄出来。

事情的进展称得上顺利中午谢声到城东接上周鉴去吃午饭，之后去机场，到达燕京市四点半左右，离开机场一个半小时以后车到达砚山别墅群。

大门向内打开，驶过一段路来到一栋别墅前，老爷子就站在门口等着，年近八十，头发花白，拄着拐杖站的直挺。

“大孙子”有几个月老头儿掉了两颗牙挡不住嗓门洪亮，呼喊声就着晚风清晰地吹进周鉴的耳朵里。

“这儿呢爷爷，你看谁跟我一起来看你啦！”

谢声笑着迎过去，抬手扶住老人家，“周爷爷，近来身体可好？”

老头儿哈哈笑：“斯南呐，好，吃嘛嘛香身体倍儿棒，你爸怎么样啊？”

一行人往里面走，管家周叔和周鉴走在他们后面，周鉴询问周叔老爷子最近的状态，周叔一一向他说，“有几回休息不好血压高，除此之外一切正常。”

前头谢声不知道说了什么老爷子“哈哈”大笑，“早几年我说让你爸调回来，他跟我说你妈在那边住惯啦舍不得走，我看他俩感情好我就放心啦，要不你爷爷奶奶地下有知也不能安心啊！”

“明晚上沈老爷子八十寿宴，斯南在家里住下吧？”周叔问周鉴。

周鉴说是，周叔让人去把谢声常住的那间房收拾一下。周鉴走上前，坐在爷爷身边，“不是爷爷说你俩啊，你暮平叔和你爸在你们这个年纪那你和周鉴都会玩泥巴了，爷爷催你俩奥，赶紧成家！”

两道声音齐头并进：“是是是”

在讲到谢老爷子跟沈老爷子在军校里睡上下床打架被周爷爷一脚一个踹沟里的事儿的时候，老爷子被强制拉回卧室休息，试图抵抗，无果。

“不好好休息你又高血压。”周鉴贴在他耳边警告。

等人回去了他们俩也各回各家，周鉴的房间还是原来的样子。老爷子送的□□M9和□□17，他爸送的各种模型机都被放置在展柜里，书架上还摆着他中学时看的《东方快车》、《罗生门》

躺下时周鉴还在想这里的床垫比家里的软不少，又想到明晚虽然是沈老爷子的寿宴但其实更多是小辈的交际，又想到那个善于交际的人。

想到一个不善于表达的人。

沈老爷子沈清回是周爷爷为数不多在世又为数不多交情甚好的挚友，所以周爷爷也很重视，穿上黑色的中山装，气派庄重。拿上准备好的礼品，午饭过后周鉴开车送他过去。

沈老爷子也住在砚山，只不过一个住南一个住北，寿宴就设在沈家别墅。

周鉴的车直接开进院内，沈宅的管家在门口相迎，片刻后一个身量很高的面容清隽的人走出来。

“周爷爷，欢迎！外公在楼上等您。彬叔带您过去。”这人黑发白肤乌眉红唇，鼻梁高挺下颌清晰，短发俊郎，就是一眼就能看出是个女人。

穿着面料考究熨烫服帖的黑色中山装，露出一截白色内衬。

目光对上那人玩味地笑起来，“周队长近来可好？”

周鉴没什么表情，“不比景总，事业蒸蒸日上，随了这个好姓景气得很。”

景吟两步垮下来走到他跟前，作势要踹他，“你给我擦干净嘴巴说人话，什么仇什么怨啊记这么久一见面就挖苦我？”

周鉴侧身躲开，“记你肯定是不会记你”倒是昨晚上做梦梦到了。

景吟轻声笑起来，“你该不会记我五年前打你的仇吧？喂！大不了明天我们找个八角笼再来一次嘛，甩什么脸子啊，嗯？”

啧，提起这事儿周鉴就脸疼，“行，明天。”

景吟笑的直拍手，眼睛都笑弯了，那笑声爽朗的不像从一个女人，尤其是一个这么漂亮的女人嘴里发出的。

可偏偏景吟又松弛而愉悦，是了，这是她自己家。

周鉴和她并没有聊多大一会儿，景吟要回到书房去开一个电话会议，于是他们告别说晚上见。

谢声把这次出行视为难得的假期，一觉谁都中午，醒了以后也闭着眼睛躺在那，胳膊枕在头下，感受阳光透过窗子撒在脸上的热度。

忽而闻到一种味道，本能地睁开眼睛，眸中清澈见底。

鼻尖轻轻地嗅，奇怪的是无论如何都捕捉不到那一缕清甜的肥皂味。谢声对着天花板怔怔发呆。

“咚咚咚”

“谢声起床吃午饭”

门外周鉴在说话，谢声回过神迅速坐起身，大声答知道了。脚步声逐渐远去，他缓了一会儿下床走进卫生间。

秦浚在谢声房间沙发上跟他老婆视频，谢声拿周鉴的电脑处理工作，周鉴在隔壁他自己的房间里跟齐沨通电话。

迟曜在M国来信，报告他们目前在底特律，出于安全考虑要把一队和二队里几个年轻的撤下来，这就意味着要补上缺口还要再送一批人去底特律。

“国内没有能再外派的人选，告诉迟曜现在带着一队二队的人撤回来，立刻！”周鉴目光漆黑，他正站在阳台看着窗外的夜色。

“是，那Martin那边怎么办？”齐沨问。

周鉴点燃一支烟咬在嘴里，“我的人必须安全回来，否则一切免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