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天新人的训练科目是武装泅渡,三十公里。
大清早,月朦胧鸟朦胧,冷风过境。
新人被车直接拉到水边,然后驱赶下车。起初,大家诧异,今天是怎么了,难道太阳将会打西边出来,TZ好心到居然忘了负重越野。此时的水温让人颤抖,就算是在正午时分也仅为九度啊。
新人总算明白了,错误估计了TZ的良心,那就是颗乌黑的心,连个热身都不让就下水吗?如没必要谁都不乐意受这遭罪,除非身后某人拿把机枪扫射。理性的分析是:既然前有去路,后有追兵,当然选择前路,难道活腻了不成,挡子弹吗?
齐赟还真就一梭子子弹扫过,就打在新人脚边,逼得人纷纷跳脚,地方就那么点大,众人又挤作一团,蹦来跳去的,不想踩到别人的脚,或是不想被别人踩,就不得不往水里扑。
齐赟还没下令,新人全下了水,水面一下子沸腾了,下饺子似的。
TZ欣赏着眼前壮观的一幕,他们由衷地幸灾乐祸了一把。齐赟跟兄弟们笑称:“这赶人下水的方式够气派了,比下命令来得快,毕竟子弹比喊话快。虽然命令下了,新人是不得不下去,但总带着那一丝不情不愿的情绪,好像咱们给了他们天大的委屈,而如今一梭子子弹扫过,新人全扑腾下了,连喊话都省了,争先恐后。”
这样的说辞,虽然听上去有道理,但总有那么些掩耳盗铃的意味。无论新人们怎么下水的,他们都带着不情愿的情绪,他们每天都受着莫大的委屈,这些统统都是TZ给的。
一TZ询问这么好的主意是谁出的?
齐赟:“这还用得着问吗?这份殊荣我可不敢领!”
TZ纷纷吐了吐舌头。
不言而喻,听了齐赟这话,用脚趾头都能想得到这主意出自谁的手笔。
作训服沾了水,冰得透心凉,铁板似的绑在身上,想游慢点都不成,不然只能瑟瑟发抖状慢慢下沉。新人奋力往前游,冲劲一上来,你追我赶的架势上演了。
游泳这项技能吧,有人他天生就会,可有人他是后天勉为其难才学会,天赋战胜了后天学习,人群很快被拉分开,快的甩开慢的近百米。
天色逐渐清明,水里泡久了,也活动开了,居然不如之前那么冷了。这次晨泳没规定时速,水路漫漫,新人居然游哉游哉地划起水来。
混着水声,不知是谁,凄厉惨兮兮的叫喊声响起:“有蛇!”声源比较靠后,明显是从后一拨人传来的。
哗啦哗啦,水声骤然响亮。这跟在一栋建筑楼里喊“着火了”一样的效果,唯恐跑慢了丢命。
靠后的人在感觉到有异物扭过身边时,卯足了劲往前赶,想着怎么也得远离这危险的物种——水蛇,天晓得它有毒还是没毒,保命要紧,四脚并用到翻腾,悔不当初爹妈没多生出一对手脚。
只是,他们并不知道,这群特放的水蛇无毒无害,对人体能造成直接伤害的毒牙在投放前就被拔掉了,它们仅仅充当个吓人的“吉祥物”。
水蛇们委屈了,我招谁惹谁了,好端端的拔我的牙作甚?呜呜呜……
2号是最先游上岸的,他没有获得与水蛇共舞的荣幸。但新人濒临危难爆出的呐喊声还是惊动了他,他回望水里,果然发现数量均等的条状物在人群间游走。陆续有人脱离“苦海”上岸,但仍有努力向上的小脑袋瓜在水中沉浮。
惊吓后的折腾,原本不擅泳的,体力透支,脚抽筋,溺水了。
谈战在岸边紧盯,正打算往水里赶,2号已经一个猛子扑腾回去了。他全速前进,双臂有力地划动水,像条鱼儿在水里翻涌,搅起一团团白色的水花。他把溺水的人捞了起来,拖上岸,交到同伴手里,就直奔谈战去了。
齐赟想在半道拦下他,谈战摆手,示意他退下。
2号来势汹汹地冲向谈战,一把楸住他的衣领,低吼道:“老子最恨搞这些下三滥的手段,有什么明着来。”他直逼谈战的目光。
谈战对望那双眼睛——清澈明亮的瞳孔里透着灼人的怒火,他注视着那团火焰,仿佛看到了当年的自己。他不禁嘴角微微上扬,曾经的自己也不能理解段澄明的良苦用心。
而2号却从谈战的眼睛里瞧见了自己炽烈的火焰,所以他居然迟疑了。
谈战一个扫腿,把他掀翻在地,再来个泰山压顶,十分随意地问道:“你多大了?”
“干嘛?”对于谈战突如其来的问题,2号显然有些摸不着头脑。
“没什么特别的意思。只是想告诉你,想当我老子,你不够格!” 谈战拽回了自己的衣领,潇洒地走开了。
2号躺在地上一动不动,新人以为他受伤了,有人走过来扶他,他摆了摆手,示意不用了。只有他自己知道,是那双能透射出自己怒火的眼睛吸引了他,那眼眸里分明带着笑意——赞赏和善的笑,虽是一瞬间的呈现,但自己看得真切。可眼前这个品行恶劣到极至的妖孽,真的会富有人的感情吗?他疑惑了。
齐赟乐意带着新人到溪水里做仰卧起坐。
一根三百多斤重的圆木,三人合抱,躺在溪水里,下半身被水浸没,上半身反复上下。人向下躺,入水时,冰冷的水不断地涌进人的口鼻,那感觉像溺水。没够时间,齐赟见有人挣扎,即刻抬起一只脚踩在圆木上,慢条斯理地看手表,逼得三人在水里手舞足蹈地瞎扑腾,折腾得越厉害,越容易呛水。
圆木被河水浸湿了,增重了一百来斤,死死地压在人的胸腹部,有一种让人抓狂的憋闷感。想要抒发心中的抑郁,大声喊出来,可是,在水里,怎么呼喊,新人又不是鱼,鼓几个泡泡就舒服了。每每被迫做这项运动时,新人都觉得无比憋屈,一想到呆水里那种不吐不快的感受,飙泪的心都有。
水里呆久了,体温严重流失,人冻得瑟瑟发抖。从水里起身,被风吹拂几面,身子筛糠样的抖。
谈战提出了附加规则:来去溪边的途中,三人一组合力托举圆木。
去时,新人精神饱满,三人“嘿哟嘿哟”有节奏地托举,显得轻松愉快;回时,新人体力耗尽,三人喘着粗气,纷纷没了力气,只能耷拉着脑袋,肩扛圆木。
这天,刚追着越野车屁股跑完一百公里全负重越野,新人已经“死”了一半,趴在地上,只有出气的份。
吴晓突然一声:“集合!”
无论有多不情愿,新人还是艰难地挪动着身躯,挺了起来,软绵绵状,一戳就倒。
齐赟一脸讨好样,“这不,看大伙都累了,咱们今天就坐直升机回去,待遇不错吧。”
新人一副难以置信的表情。打从进了TZ就没觉得自己过的是人过的日子。“待遇”,这个词简直就是奢侈的代名词。
齐赟站在舱门口,殷勤着请诸位上机,“请吧。”
新人机械地迈着沉重的步伐,靠上。这哪里是享受的表情,比上刑场还难看。
起飞没多久,齐赟慢条斯理地站了起来,对舱内的人沉着地喊道:“全体起立!”
哪怕再不情愿,可一切行动听指挥已经深深烙印在每个军人的骨子里,新人纷纷站了起来,惶恐地眼神瞄向齐赟。
齐赟:“既然都上机了,出趟差不容易,油费贵呀,咱们今天就顺道把机舱滑降训练一下,靠拢些。”
新人像赶鸭子般的集中往舱口哄。吴晓会意,拉开了舱门,骤然,一大股凉风劈头盖脸的刮来。舱外,水天一色,多美的景致,如果仅仅只是站在舱门边欣赏风景的话。齐赟张开手臂,呼啦呼啦的把人往外挤。
作用力是相互的,最靠近舱口的人,死撑着门边,就是不下去,同时也护着身前的人,以免失足滑落。靠里人的手全牢牢地撑着舱顶,脚似乎跟舱底合二为一,钉得死死的。众人拾柴火焰高,对抗力强大到齐赟居然没推动。
齐赟乐呵了,新人学会了团结反抗。要说刚进TZ那会儿,新人通常都是各自为阵,以原单位划分居多,虽说各阵营间相处和睦,但是谈不上互帮互助。而共同经历了这段残酷的被虐训练后,他们显然已经淡化了阵营观念,如今是同仇敌忾。
“章鱼,显显你陆航的手艺,别藏着啊,给他们瞧瞧!”齐赟冲驾驶舱喊。
张章没回话,猛推操纵杆,俯冲向水面,急停。吴晓配合及时,掰开了舱门口扒着不肯放的手,呼噜呼噜,个个往外翻滚,反作用力最终抵不过惯性,纷纷落水,居然有点争先恐后的味儿。最靠里的几个,没被甩出去,却被齐赟逐一踹了下去。
直升机高度距离水面五米,某些人入水姿势标准,显然是练过的。而有些,是直直地砸下去,所幸高度适中,还不至于被拍晕。
齐赟站在舱口,无比惬意地向下面一群奋力划水的人喊话:“跑热了正好凉快凉快,赶紧游,上岸了有车坐。”
此情此景,新人在集体默念:摔死他,摔死他……可惜,大自然的生存定律:祸害活千年。
2号这人,单纯简单到可爱,好相处到平易近人,完全不似少爷范儿的骄纵气,脾气来得快去得也快,从不记仇,即便是TZ,只要不惹毛了他,怎么办都成。在新人都觉得生不如死的日子里,也只有他跟个没事人似的照常过。自从跟谈战比枪后,他连牢骚也很少发,几乎成了个听话的“乖宝宝”。当然,有能力把他惹毛的人很少,学员里没有,教官里唯独谈战,因为他只看得上谈战。水蛇事件后,他常会用一双扑闪的大眼睛饶有兴趣地审视谈战,大部分的时间只要谈战一出现,他的目光都会主动贴上。
新人不解,问他看什么,他说那是他的理想,皆惊四座。众人诡异加悲哀地回望2号,纷纷悼念一个大好青年就这么给毁了——什么人不好学,偏偏以妖孽为榜样,悲哉!
TZ察觉到了2号的余光,觉得发憷。因为那束光所带有的感情十味杂陈,时而愤慨,时而花痴,时而感动,时而迷惘……而那余光,不过是在扫视谈战时,顺带不经意瞟过的。
至于TZ采访谈战,对于那道眼光的回应:让他瞧,老子行得正坐得端没什么不能看的。可私底下谈战还是挺郁闷的,老子又不一具待解剖的尸体,他也不是法医,干嘛每天让他的眼刀“非礼”。
可问题是,这眼睛长在2号身上,不是你说不让,他就不瞧了,所以谈战觉得自己亏大了,得找个机会好好回馈一下2号多天来的“照看”。
吴晓献计:“队长,干嘛不像当年对许都那样对付2号,没事就跟他磕巴,保准烦死他!”
谈战:“先搞清楚一件事,当年是许都烦死我,搞得老子青筋暴起!2号那小子不需要,只要让他知道谁是强者,他自然就会屈从。不像许都,道理你得给他百遍的讲,说通了,他领会了,不然倔脾气一上来,十匹马都拉不回头,还喜欢硬杠。那小子简单式服从,军区大院成长模式,不用说太多,只要压得住他,就能乖乖听话,好沟通,无须多费唇舌,省了不少功夫。”
吴晓:“高!因材施教。”
谈及怎么训人,吴晓是望尘莫及,唯有拜服谈战的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