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两点,一天中太阳最毒的时候,阳光照得人有点睁不开眼。谈战在训三队的人,可莫名其妙的,他让吴晓捎带上我。无辜的我,就这么杵在了射击训练场暴晒。以前练枪不是没被这么晒过,有时为了等龙奕给我的一个目标,我得在地上趴上小半天,晒到脱皮都是轻的。
但,我来TZ又不是受训的?
空旷的靶场上,只听到齐赟一声令下:整组人40秒内完成预备,一分钟内打完弹匣。
起初,我以为自己听错了,TZ开枪还需要40秒的准备,摆造型拍照吗?
当我看到他们面前的一幕,愕然了。众人位置上都是一堆拆散的枪械零件,以我对各种枪械型号的了解,估计这堆零件里,就只能完整砌成一支枪。如果一开始的选择错误,那么很有可能等你把零件砌得七七八八了,才发现剩下的零件没提供,残缺。首要任务是分类这堆零件,快的人用脑,慢的人用手,哪种枪配备哪些零件。
TZ的人看似松散实则紧凑拼装枪械,看来这是他们的常规射击训练。四百米远的靶子,拼出一支完整的枪后,他们有条不紊地打着惯用的单发,点射,枪声续着独有的节奏响着。
一组打完,谈战十分客气的把我请到了射击就位点,然后说:“露一手!”
围观的三队众人立马起哄附和。谈战有病吗,我是来TZ授课的,又不是来求虐的,他有必要这么“照顾”我吗?
就位点,我低头一看,好家伙,又是散落了一地的枪械零件。就说这是个“穷乡僻壤”的地儿,连一支完整的枪都不给。常规部队,哪个不是带一支上好的枪射击训练的。
我回头看了眼谈战,他微笑回应,摆明了就是在考较我。完全没必要吧,我又不是你的兵。
我蹲下,一眼扫过,已然确定了要砌的型号,以一种眼花缭乱的速度拼装枪械。习惯上手,就算是让我闭上眼睛砌也不是问题。状况又出现,我手中的这支枪连瞄准具都未曾调校过,早知道谈战不会这么轻易让过我。
大爷的,我不瞄了,立姿点射打完了一个弹匣。
从步话机里传来了报靶声:“三十发子弹全部上靶。”
靶纸呈现在TZ面前时,他们惊得合不拢嘴,弹孔散布在**十环上。什么意思?就准许你们全部上靶,别人就不能。齐赟说,我是这个靶场里其他部队中射击成绩最好的一个
据说,这个靶场里最好的成绩:三十发全部集中在靶心位置。谈战的战绩,妖孽一出手果然无敌!
谈战正在宿舍楼下擦洗他的爱驾——越野车。车边放了一大桶泡沫,他拿着一块抹布,沾湿了,小心翼翼地擦拭车的表面,连轮胎都擦了。现在这辆车已经被泡沫包围了,他挺满意自己的劳动成果,把桶里还剩下的水一股脑地倒向了挡风玻璃。打算找水管冲洗车子,不想,夏兆隆拿着水管献宝式的出现在了他的面前。
夏兆隆是谈战亲自招进TZ的,手把手的训,经过层层选拔留下的人。据说,当年谈战还是行动三队的队长,他手底下带着齐赟和夏兆隆等人,在演习里杀得一队和二队没了脾气。
“谈队,天这么热,洗个澡呗。”说着,夏兆隆就拿水管对准了谈战喷。
谈战反应极快,一个闪身,躲到了车后,不过身上还是沾了点水。
夏兆隆对着车体喷水,“谈队,您就出来吧,小的伺候您洗澡。您要是不出来,我就近身了。”
谈战在一边喊话:“夏子,你最好求神拜佛,别停水!”
TZ的人大多恐惧谈战的淫威,但有为数不多胆大的几个,不惜作死亲近他。总之就是,被谈战虐得多了,一天不被他虐浑身不自在,主动上门求虐。夏兆隆就是这类人的典型。
夏兆隆:“怎么可能?咱们24小时供水。”
说着,他就拖着水管绕到车后。见了谈战,一脸阴笑,拿着水管攻击。谈战居然完全没有躲的意思。因为现在水管里的水最多也就够洒到他的脚,而且越流越小。
夏兆隆郁闷,停水了,不会吧。歪着头看了看水管口,只有一丝一丝的水缓缓流出来,洗脸都不够用。
谈战走过去,手搭在夏兆隆的肩,“我刚说什么来着,停水了吧。”一副夸张的表情,“你看看,把我给淋的,我得回去换件衣服了。这洗车的重任就交给你了!”
来作死嘛,让你好好享受。
夏兆隆求饶:“那个,谈队,停水了,我怎么洗?”
谈战没好气地说:“停水嘛,没关系,说不定,待会水又来了。要实在没水,你就拿这个桶到有水的地方打水过来洗车,小事小事。”
谈战顺手提起了水桶,交到了夏兆隆手里,拍拍屁股走了。夏兆隆蹲在地上看着水管,标准的苦瓜脸。看到谈战又回来了,像是见着了希望,挤出一丝谄媚的笑容。
谈战:“对了,记得车底也给我洗了。”他哼着小曲离开了。
夏兆隆躺倒在地,躺了会儿,觉得不对劲,走到水龙头旁查看。接着,就听到了他的哀号:“哪个混蛋,把水龙头给我关了!”他的吼声响遍了整个基地。
站在楼上的我禁不住偷笑,就说你贱不贱?
当时,我看见夏兆隆拿水管喷谈战,又看到齐赟恰好神不知鬼不觉地走到水龙头边,把它给慢慢拧上。谈战应该是瞄见了齐赟的。
这天,我很郁闷,从段澄明手里接过一份演习报告,说让我熟读,然后写一份心得体会。我很想说:一线部队的军事行动关我啥事,为什么要学习?但对段澄明逆来顺受惯了,他说啥就做啥,军人以服从为第一天职,我没敢多话。
接过这篇洋洋洒洒的报告,这只是TZ的一次例行演习,当“板砖”拍打另一个军的王牌部队。
我一直在军校里读书,没下过基层部队锻炼,没去过一线部队实习。反正我的理论也用不上去一线部队,我有自家的实习场。俗称的红蓝军演习,我从没参加过。
报告开头:“这场演习对比太过悬殊,对TZ而言,根本没什么可看性。”
我觉得这份报告的这个开场白挺贴切的。根据这些天我对TZ训练的观察,这群人如狼似虎,成群结队能把一个连瞬间生吞了,所过之处寸草不生、人畜不留。
我猜想TZ接这么委屈的活是有原因的:托关系的这个团长跟段澄明有交情,人家知道段澄明手下有批厉害的兵,迫不及待地想让自家骄傲的小子们长长见识。煞费苦心的团长向段澄明索要人情,于是乎可怜的TZ就这么被段澄明卖了。
团长想借TZ的手打击自家人的傲气,以后训人的时候也好找个刺激物,大抵上就是:你们这帮兔崽子拽个屁啊,也不想想,对抗演习时,那帮挨千刀的把你们收拾成啥样了。输了,咋地,不服气,那就在下次演习时自己把面子挣回来。
这些话足够刺激有血性的士兵,肾上腺急剧飙升,然后更加卖力操练。但说实话,训练不在一个体量上,真打不过。
以下是演习报告人的原话:
“这次对抗的部队是某军的一个步兵连,堪称这个军的步兵精锐。上头的交情摆在那,让人挺不好办的。你说要是收拾得狠了,对方领导的脸面没地儿搁,得关照着上面的情绪;可要是太随便了,人家不说你是看不上,不给面子,就是说你牛皮吹得大了,实际也不咋地。所以得拿捏得当。”
嗬,这措辞说的多有分寸啊,我迫不及待地翻到最后一页,瞧见了报告的署名——谈战。
这是演习报告该有的措辞吗?不该!他这分明是在向段澄明抱怨:打得不得劲嘛。
以下由我来陈述整个演习过程:
这场演习让TZ们窝火,也让谈战心烦。这等不讨好的事向来都是齐赟带队,他是不出面的。可是谁让谈战名声响亮,人家领导指明了就要他试炼自家的兵。段澄明也不能不让谈战去,不然人家得说段澄明矫情,就这么个人还藏着掖着,又不是个未出阁的大闺女,还不让人见了。
国人的人情账嘛,真够要命的,军内更甚。托关系找挨揍,不得不佩服这位首长的良苦用心。
谈战刚跟人家团长碰面,团长就二十万分地恳请TZ尽全力,动真格,还说自己会留下观战。
这下可好,刺激了不该刺激的人。
谈战决定放肆一回,没有任何后顾之忧,一声令下:给老子放手打。反正是人家主动找上门挨揍,难道还不满足一下他们这么强烈的被虐愿望吗?
TZ一片欢欣鼓舞地拥护。
TZ是接近傍晚时赶到演习地点的,对方挺殷切地招待了顿野外简餐,寒暄几句,就领着他们进山了。对方团的一个连队早已驻扎在预设演习地点,支起了帐篷,搭好了设备,等待命令。
这不明摆着先下手为强吗?不公平,按说既然是演习吧,就得一起演,时间上得统一不是。可是,人家说了,咱们这不是恭候大驾,等着实在无聊,就顺便练上了,既然都摆弄好了,而且演习的时候要用,现在撤了多费时。其实解释就是掩饰,说再多不过是个借口。人家就这样,不接受也得接受,谁让TZ牛逼。
TZ的人倒也不计较,再多给一个月的时间准备,结果都一样。
人家是这么预想的:划定一个山头,TZ负责守,他们的人负责攻,在预订时间内,连队的旗帜插上了山头就算赢。常规得不能再常规的作战任务,TZ们顿时觉得索然无趣。
谈战就问了一个问题:“演习,是否从现在开始?”
“是。”对方负责人应道。
得了答案,谈战拿了地图,带着TZ消失在了夜幕中。
这次出任务,也就来了十个TZ。要是对方不是一个连,保准谈战不带这么多人了。
林子里,TZ的人伏低,打着小手电,对地图比划着……
一番商议过后,“就这么招吧。” 谈战分配完任务,八个TZ立马散开了,只有狙击手还留在他身边没动。
你攻,我守;你来,我往,TZ戏称为“游戏”。既然是游戏,那么规则要是一成不变的话,就太没新意了,他们玩的就是“破常规,立新章”。TZ自由出击,两人一组,玩夜袭。
打枪的不要,静悄悄的潜行。这么疯狂的举动,任谁都吃不消吧,我真替演习的那个连队哀悼。
天快亮的时候,TZ各小组汇报战况。
“A组完成任务,够数了。”
“B组完成任务,一个排搞定。”
“C组出了点状况,据说,一排长带着二十几号人奔您那去了,估摸着说话就到。”
“D组完成任务,连长在列。”
“对方也玩偷袭,和我的胃口。下去埋伏着,别让人摸上半山腰。” 谈战对狙击手陈畅下达了命令。
看来谈战的留守是有预见性的,要是TZ全体出动都玩夜袭去了,那么这个连的这一路“神兵”不就轻而易举地夺取了阵地,即便最终连部被端掉了,确实很丢脸,但是演习的胜利却不属于TZ,顶多就是在战损率上占优势而已。这么丢面子的事,从来都不归TZ所有。
夜深,星光点点。
一排长疾速奔跑,后边跟着二十来人,轻装,只带了必要的武器装备。偷袭,自古以来都选在晚上,黑灯瞎火、轻装简便、悄无声息的切入敌人的腹地,杀他个措手不及。
当演习方连长接到命令时,就预设了这个排偷袭,打算抢占有利地势,与连队主力应合,上下夹击敌人,算是一支敢死队,作战计划也拟定得七七八八。演习正式开始后,这个排便整装待发。预设目标:不仅要取得战事的胜利,还要全歼TZ。
如果他们遇到的只是支常规部队,兴许这条计策管用,可是,很不幸,他们遇到的是一群不按常规出牌的兵王。
夜袭领队的排长做了个停止的手势,队伍整齐划一地停了下来。他首当其冲跃过了一道沟坎,单膝跪在地上警戒,做了个前进的手势,几名士兵向那条沟匍匐前进。他们将近沟沿,一声枪响,一士兵头上腾起了一股白烟。
排长立刻卧倒,往深草丛里滚,缓了缓,他睁大眼睛搜寻目标。
“有狙击手!”是个兵都能得出的结论。
排长带出来的这帮人都是连里的老兵油子,反应也不慢,即刻就近寻找掩体,向着子弹射来的方向还击。可是对方的枪声却像踩着节奏点射出,一枪一个,甭管躲哪儿,就趴沟里的,都未能幸免于难。可开枪的人在哪,他们无法锁定。很快这不大的一块地,就被浓烟包裹了。
排长听这枪声,越觉得发虚,周遭视野模糊,他只能凭着听觉,对着大概的方向开了他今晚的第一枪。然后,他突然觉得胸口一疼,一股力把他推倒,身后腾起了白烟。他顾不上被空包弹击中的疼痛,呛得咳嗽起来。
三分钟后,巴掌大的一块地被十来团浓烟裹住,一时散不去,人连眼睛都睁不开。大多数人都保持着“临死的姿势”。
五分钟后,最后一枪响过。又沉寂了五分钟,主事的排长坐起来喊话:“还活的,应一声。”
没人回应。
排长自言自语道:“MD,全完了!”
演习报告读到此,我的感观:这是妥妥的屠杀!
“浓雾”散尽,一死得不甘心的兵弹了起来,扯着破锣嗓子吼道:“娘的,玩阴的,给老子滚出来!”
你好意思指责别人,你们今晚不也是玩阴的吗?难道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
排长一脚踹在那个兵的屁股上,撒气道:“还嫌不够丢人啊,人家埋个狙击手就把咱们全灭了,丢人丢到姥姥家去咯。喊人出来干嘛,看笑话?就这点出息!”
排长要是知道整个连队是怎么被人端掉的,应该就不会觉得现在自己这队有多丢人了。
陈畅开了最后一枪,就赶下山跟大伙汇合了。估摸着,就算他听到这话,也不会冒出来。TZ的狙击手向来低调,不喜与人打交道。
太阳刚在天边露出半边脸的时候,这个连最后剩下的二十来号人被全歼在了半山腰——演习结束。
当战车轰鸣着驶过,车上坐的是常规重装部队的机械化步兵,他们个个垂头丧气,都诧异地看着旁边机动车里的TZ,像看一群异类。谁都不愿意相信,对方十个人就吃掉了自己一个连,还是全歼。大多数人还没看清楚对方的脸就被掀了牌。
这个连的连长直嗥:“团长从哪招来了这么一群妖怪?!”
谈战去接受人家领导违心的感谢,也就是面子上的些客套话:辛苦TZ的兄弟们走了这一趟,让咱们的兵受教了。
说实话,甭管那团长是谁,就算是个宰相,肚里能撑船,自家的人被收拾得这么惨烈,心情绝好不到哪里去。不管谈战说什么致歉的话,听起来都是那么刺耳。人家团长一肚子的火,虽说是自个提出的动真格,可你在大面子上还得顾着点吧。现在的局面,让他哭笑不得,要早知道TZ下手这么狠,当初那句“动真格”就不说了,如今连肠子都悔青了。
表面上看,只是次小演习,还是他们自己搞的,可是甭管是个多小规模的演习,按规矩都是要往上报的,事无巨细记录在案,留档给上面看,而上面最关注的就是战损率。
虽说许多部队都有听闻过TZ的不近人情,或是领教过TZ的“凶残”,而且短短一个晚上就被TZ收拾了整个连的也不在少数,完全能够谅解,所以没人会就一晚“全歼”一个连队大惊小怪。但这种凄惨的战况要是发生在自己带的队伍身上,领导们还是会发飙的。玩笑嘛,开在别人身上,笑笑也就了事了;可真要是开在自己身上,就绝不是件能笑得出来的事。
我知道为啥TZ在我军中不受待见了。
要不是自有古训——两国交战不斩来使,人家团长早把谈战拉出去突突了。所以谈战道个歉,礼数还是做周全。不过,也不是真心的,双方也就这样吧,琢磨着,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改天演习再碰上,狭路相逢,打得你叫祖宗。
我看,这演习报告写得可diao了,简直就是独孤求败的境地,根本没把对手放在眼里,人家好歹一个正规连队,他却当作了体工队看,可圈可点之处皆是对手的败笔。狂妄自大的人写出这样的报告,段澄明居然肯收,他是双标吗?
可难为我了,这“读后感”该怎么写?君意难测,我该褒,还是该贬?仰天长叹。
一种莫名的悸动闪过大脑:让我了解演习,是让我配合吗?
因为我不想写读后感,所以打算插科打诨,段澄明不催,我绝对不主动交。如果哪天要交了,我能连夜赶出来一篇稿,至于褒贬,看当时的心情。
反正段澄明不会骂我,他要骂我,我就向段妈妈(段澄明老婆)告状。段妈妈一准拿菜刀把段澄明当肉剁了。自小,我蹭饭最多的是在段澄明家,他家生了个小子,随了段澄明的性子,有些冷酷,不像我嘴甜,喜欢黏着段妈妈,讨人喜欢。
我过着“寄人篱下”的生活,准确掌握了“吃人家嘴软”的要诀。嘴甜起来,能把树上的鸟儿哄下来。当然这是夸张的说法,因为上树捉鸟、掏鸟蛋我常干,能动手的,我也懒得动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