忒弥斯天平 第2章 第 2 章

罗亿人生中第一个独立执行的任务就是起在港区的毒品入境案，本来是海关和缉毒局的事情，结果其中一名买方牵扯到了一个中东卧底行动，案子就被分进了MSS。

说是独立执行，但其实殷正危本想自己带罗亿去解决这件多出来的麻烦事，顺便让学生体验下真正的情报局工作，不巧出发前正好碰上法制局随机审查，被告知自己暂时不能离开京寰。当时罗亿也是年轻，刚毕业觉得自己什么都能干，急着露一手给老师看看，什么都没告诉老师，直接登上飞机就去了港区。

等落地和对面的工作人员对接之后才一个电话打给殷正危，告诉他自己正在去和毒贩交涉的路上，属于是想退都来不及了。

殷正危当时差点动了立马把罗亿停职的念头，但自己带的徒弟还能怎么办呢，只能先把自己在港区的线人和中东卧底行动的关系网全都发给罗亿让他多点筹码。殷正危不是不放心罗亿的业务能力，只是担心他太年轻，放谈判桌上被对面牵着走。

结果三个小时之后，罗亿的下个电话打来，他告诉殷正危，自己搞定了港区的毒品交易名单，顺便让那位中东卧底在对面升了个职，就是这次缴的货得让那名卧底带出去，毒贩直接毙了就行，留着也没什么用了。

殷正危听完心里一阵庆幸还好刚才没打停职报告，但口头上还是对罗亿进行了一通思想教育，最后都让罗亿搬出什么通话时长不够的理由把电话给挂了。不过教育归教育，殷正危被挂电话也不生气，反而笑了一声，随即就去给罗亿写报告了，他的学生什么都好，就是对这些流程上的东西不上心，也不知道自己还要给他写多少年，不过这次记功是板上钉钉了。

港区国际机场。

李央虽然是新人，但办起事来倒非常妥帖，来接罗亿前就把他留在日本据点里的证件、电子设备什么的都收拾完了，押解包机托运仓一半都用来给罗亿装设备了。

“师哥，这里是你的证件和手机，如果还需要假身份的话……三天吧，我给你弄来。”

“嗯，暂时不用，需要的话刚才那个日本身份还能再用用，这些设备你先带回京寰吧，等我落脚之后给你个地址，要用你们寄过来就行。”

“行，那我先回去了，有需要你直接联系我。”李央说罢便登上飞机。

罗亿望着远去的飞机，也没多停留，在机场取了点现金就坐地铁往市中心去了，地铁上人不多，他挑了个靠窗的座位坐下。可能是想着要回总部，所以李央给他带的衣服有点儿正式，一套黑色西装加白衬衫，罗亿心里不禁吐槽：多少年了，怎么还是这套衣服。也不知道李央是不是学过理发，给罗亿修的头发明明不短，但看上去就是干练、精神，乍一眼，可不就像是刚从大陆出差回港的白领，就差个背包了。

罗亿歪着头靠在车窗上，透过倒影他似乎觉得这套装穿着太板正，就把西装外套和衬衫顶上两颗扣子解开，又把头发稍微拨乱了点，看着就像是无间道里的陈永仁，莫名就添了股忧郁、颓废的味道。

“挺久没见，也不知道那家伙混到什么位置了。”罗亿摸出手机，默默在心里嘀咕。

罗亿的目的地是家茶餐厅，他到的时候正是晚上饭点，店里虽说不上需要排队，但也算是座无虚席，单人来的顾客老板都开始让拼桌了。

罗亿走进店铺深处，角落里有张落灰的双人座，桌椅相当有年代感，和店里其他家具显得格格不入，罗亿面对着店门口坐了下来。

不多会儿，一个穿着围裙的中年女人带着点菜板向罗亿走来，用粤语问道：“吃什么？”

“双蛋拼叉烧饭，再加一叠菜心，蛋要单面流心的。”罗亿用同样相当标准的粤语回答道。

老板娘看了罗亿一眼，继续问道：“要饮料吗？鸳鸯还是菠萝冰？”

“鸳鸯，多冰，谢谢。”

“等半个钟ok咩？”

“OK。”

老板娘问完就向后厨走去，不过十分钟就把饭菜端了上来，这还是从日本回来之后的第一顿饭，现在罗亿十分庆幸当年暗号设定的都是自己爱吃的。

罗亿边吃边等，半小时后门口来了个机车仔，那人停下车，边解头盔边往店里走，走到一半好像又觉得自己太招摇，放慢了脚步才向罗亿走来。

罗亿就这么看着他走近，心想：哟，长脑子了现在。

机车仔拉开罗亿对面的椅子，长腿迈过椅背，边摘头盔边坐了下来，兴奋地说起国语：“罗哥，怎么突然来了，你提前说一下的话，我这边肯定给你做好准备啊。”

罗亿也吃得差不多了，抽了张餐巾擦了擦嘴，机车仔捞过罗亿吃完的餐盘递给一旁经过的老板娘，罗亿顺手就把杯壁都是冷凝水的鸳鸯握在了手里，冰凉的触感让刚吃完饭的大脑一下都清醒了。

“不是我不联系，我也是今天刚接到的任务，刚从日本回国就来了，而且我在日本那情况也拿不到手机，更别提联系了。”罗亿简单地寒暄完也不打算再多说废话，直接说道，“小唐，你应该知道我在这里找你肯定是有正事了对吧。”

“嗯，我知道，罗哥你说，是不是上个月中环的那件事？”唐嘉尚猜测，压低声音说道，“我早就觉得应该是你们派人来调查，那么久没人来我还以为那案子被谁压下了呢。”

罗亿直视向唐嘉尚的眼睛，说道：“有人来过了，殷老师。”接着他停顿了一瞬，“不过运气不好，殉职了，估计这件事是被当意外压下了。”

唐嘉尚不知道该怎么接话，一下愣在了对面，这会儿是该说什么，安慰、抱歉、鼓励？好像都不太对。

罗亿也没想从唐嘉尚那边得到什么情绪上的反馈，喝了口鸳鸯后接着说道：“我先问下你的情况啊，我们也三四年没见了，你在诚立混到哪了？现在负责的区域是哪边？”

唐嘉尚也不再纠结殷正危去世的消息，双手交握放在桌上，眼睛盯着手也不敢看罗亿，回答道：“现在干的活就是根据城市建设去规划集团的土地竞拍和开发，有时间就顺便兼一下调整写字楼的租金设置，等投资部的那个老嘢退休，部长的位置不太可能会有别人。”说着唐嘉尚用余光瞟了眼罗亿，就像是个在等老师表扬的学生，“现在集团内九龙和港岛靠近维港的地产算是我全权负责，你有什么用得到的地方吗？”

罗亿放过咬扁吸管：“很好，我需要你把爆炸发生时维港周围和中环沿岸，所有能完整看到爆炸发生过程的地方的监控调出来给我，可以吗？”

“那就是九龙东岸和港岛北岸那一块，没问题，明天给你ok吗？”

“可以。”明天，估计秦蛾那边也差不多准备好了，罗亿接着说：“还有件事，我想知道那个英国留学生的情况，死了个人领事馆那边怎么说？总不能一个英国人在港区被炸死，他们一句话都没有，我看的资料上这一块没提，你有消息吗？”

唐嘉尚从机车夹克的口袋里摸出手机，划拉了几下面露难色：“啧，爆炸的那几天我不在港区，我先记着，明天和监控一起发你。”

“嗯，麻烦你了，就还有件事，我需要个落脚的地方，你有什么方便的地方吗？”罗亿对自己的线人一点都不客气地问道，“不用太大，有两张床就行。”

“见外了呀，罗哥，住的地方还不简单，我好歹也是房地产集团的人好吧，走，现在就去。”唐嘉尚边说边起身，顺便把桌子上的头盔递给罗亿。

罗亿一口闷完奶茶在杯子下压了几张钞票，往后厨喊了一声：“走了啊，周婶。”说罢便接过头盔往头上套。

走到店门口唐嘉尚从机车座下拿出备用头盔，罗亿站在一边端详着唐嘉尚的机车，吹了个流氓哨：“哟，这几年赚挺多啊，又升级装备了。”

此时的头盔都挡不住唐嘉尚那骄傲的表情，“那是，也不看看谁罩的。”说完，好像是意识到了什么，趁罗亿还没想起殷正危，他紧接着道，“上车吧上车吧，我们直接去酒店。”

罗亿跨上机车后座，随着一记重重踩下的引擎声，他在港区初夏潮湿、闷热的风中朝着目的地进发。

唐嘉尚把罗亿带来了半岛，据他所说是有个常年包下的房间，不豪华但也够罗亿暂时落脚，对此罗亿只问了句：“需要报销吗？”唐嘉尚自然是大手一挥，说这是线人该做的，顺便还包下了罗亿在酒店的一切费用。

罗亿其实倒也不是嫌贵或是有什么心理负担，纯粹是因为打报销实在是太烦了，有这精力他能再接个案子。

时间也不早了，唐嘉尚在前台把罗亿安排好后就离开去调监控了，罗亿拿着2718的房卡进电梯，电梯门刚要关上，一只手拦了进来。

电梯门缓缓打开，一个顶着头耀眼白金发的青年走进电梯，没有任何要和罗亿有眼神交流的意思，估计是刚刚漂完发，那股药水味还没散去，在电梯里格外明显。他眼神瞟了眼按键就没在动手了，两人就这么站着等电梯到二十七楼。

也许是职业习惯，罗亿不动声色地偷瞄了眼旁边的高个青年，除了那头忽视不掉的头发，穿着也是潮得不行，大圆领米色羊毛针织衫，阔腿牛仔裤，配的项链戒指也不少，和旁边一身黑白配的“白领”罗亿截然不同。

罗亿没多看，毕竟这人现在也没什么值得留意的地方。电梯到达二十七楼，罗亿走在青年身后，看他打开2720的房门，进门前不知道是不是罗亿的错觉，他觉得那个青年审视了他一遍，不是单纯地“看”，而是从头到脚，“审视”了一遍。

鉴于现在时间着实不早，罗亿从日本到港区几乎是马不停蹄，他暂时先把这位“邻居”放在了脑后。打开2718房门，是间双床房，他脱下外套仍在沙发上，“唰——”地一下拉开窗帘，看到落地窗前的风景后罗亿又是一声口哨。

唐嘉尚把他带来这里不是没有理由的，房间里巨大的落地窗正对着爆炸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