忒弥斯天平 第16章 第 16 章

灰扑扑的天，夹杂着迷蒙细雨，今天的港区看上去似乎并不欢迎某人的到来。

罗亿坐在出租车上闭目养神，机场安检不能带武器，对他而言是绝对的劣势，意味着如果在无人处碰到道格拉斯，那就变成了死局，他能利用副领事的身份带武器进去吗？罗亿不知道，但他得做好最坏打算。

早晨七点，罗亿到达机场，初夏这个季节可供伪装的选择不多，穿得太多更容易引人怀疑。前天晚上道格拉斯和他的唯一一次对视，只在王慧容死后罗亿抬头望向天台的那一眼，他确信那个距离和光线不足以对方看清自己，而现在他有道格拉斯的雇佣兵资料——优势在他。

他选择了和平时一样的打扮，而在装备自己的同时，罗亿突然意识到为什么自己会觉得沈刻给他的衣服那么眼熟，那件外套几乎就是MSS常用套装的翻版，该有的暗格和暗扣一个不少，只和现在的款式在外观上略有差别。

如果不是现在拉凯什的任务迫在眉睫，罗亿一定先把沈刻查个底朝天，他为什么会有MSS的制服……

天气不好，顺带着在机场出行的人看上去都死气沉沉，也是，大早上的谁愿意起那么早来赶飞机。

罗亿经过安检走进航站楼，他观察四周，发现人流不够，这样不容易制造混乱，也不方便混在人群里。他低头看了眼时间，按秦蛾的情报，拉凯什将在中午十二点落地，预计十二点半到接机口，时间还早，来得及。罗亿找了个位置坐下，掏出手机，十分钟后，随着“叮咚——”一声支付音，他收起了手机。

照理说，今天的行动哪怕不能带孙墨钊，也该带上李央一起，才能勉强补充这次“绑架”行动所需的人员。但罗亿在教训完李央的举枪动作之后，他就明白了为什么殷正危还没让李央单独出过任务，冲动、不顾后果这些其实年轻的罗亿也一样，但更重要的，是他不相信自己的判断，李央还会犹豫，还没有做好不成功便成仁的觉悟。

在这方面，罗亿和李央的起点就不一样，他没有家人，现在连老师也没有了，他更是独自一身轻。

那次沙特任务如果现在问罗亿他会怎么做，那么他依旧会选择砸出那个对讲机，他确信自己的每个行为都是最优解，生死存亡关头，哪怕是犹豫零点零一秒都会要命。罗亿有足够的自信对自己的每个选择负责，所以每次行动，他宁愿压低成功概率也要把命握在自己手里，他不会让队友有一丝一毫“拖后腿”的机会。

“喂？你到哪去了？我从监控里看不到你了。”秦蛾在耳机里呼叫罗亿。

罗亿伸出手向外挥了挥：“看到了吗？”

“哦，看到了，你躲监控干嘛？我还要试你身上的屏蔽系统呢。”

“没想躲，职业习惯找没监控的地方坐，刚刚就是在给待会儿万一的情况做点小准备。”罗亿起身往外走去，“我走出去了，你可以看到我吗？”

秦蛾停顿了一会儿，回答道：“还是可以看到一点轮廓周围的毛刺，但不仔细看的话完全可以。”

如果要顺利地完成接下来的任务，罗亿首先要保证港区警方不会来找他的麻烦，把自己从监控上抹掉是最方便的办法，不过坏处就是如果他死在机场，那就只能靠秦蛾来给他收尸了。

离拉凯什落地的时间尚早，罗亿在机场溜达，行李提领处在管制区内，那就是谁最先在接机口和他碰面，谁就能最先控制住他。

“秦蛾，人脸识别还没识到副领事吗？”

“还没，已经暂停周琼那边识别任务先紧着你这边来了。”

罗亿心想：按那个杀手能在王慧容家蹲点三周的耐心来看，他现在一定已经到机场了，今天人流并不多，如果到现在还没识别出来……

随着机场大钟指针的缓缓转动，罗亿穿梭在机场的各个监控死角，道格拉斯不会用交通接驳，那么只有洗手间、祈祷室和一些技术性死角能隐藏他的位置。他抬头看向空中的无人机巡逻队，对秦蛾说道：“无人机你可以连上吗？”

“可以，你想干嘛？”

“调一台出去，到二号航站楼的卫星厅、玻璃幕墙反光区域和行李分拣盲点看看，无非就是这几个地方了。”

“收到。”

三十秒后，无人机巡逻队其中一台缓缓偏离队伍，往其他方向飞去。

一号航站楼内部剩下的盲点没几个了，罗亿估计十五分钟内就能扫完。巡查过程中，他在洗手间冲了把脸，想给自己提个神，正擦着水，一名戴着墨镜穿着机长制服的高个男人从隔间里走了出来，他在罗亿旁自然地洗着手，两人都没有看对方一眼，罗亿擦完水，把纸一扔便离开了洗手间。

只见，在罗亿走后，高个男人对着镜子摘下了帽子，同时头顶的假发随他的动作滑落，露出了那头极其显眼的金发。

是沈刻。

“Domi前辈，你没看到我旁边有人吗？”沈刻没摘墨镜，他凑近镜子整理着自己的仪容仪表。

“他应该用了屏蔽器，但可以用你在他身上放的芯片跟踪。”被叫作Domi的少年在伦敦靠谱地解释。

这样，沈刻就是现在唯一知道有三方都在等着拉凯什落地的人。

沈刻边脱下自己身上的制服往垃圾桶里扔，一边揶揄：“真抢手啊，那个弱智。”

待走出洗手间，沈刻一身全黑，看上去就像是黑客帝国里的救世主打开了数据门被传送了过来，半高领遮挡的颈动脉缓缓跳动，之下是掩藏不住的兴奋杀意，看来今天能碰上在港区的第二个杀手了。

“女士们先生们，我们即将降落港区国际机场，请调整……”

十一点三刻，罗亿半眯着眼，坐在候机大厅，脑内想象着此时拉凯什会听到的声音。

“罗亿！匹配到了，他从无人列车上面过来了，卫星厅那边靠近8G基站是信号干扰区，和监控频段冲突，怪不得一直配不到。”听语速，秦蛾就差骂出心里的脏话了。

“他现在往哪去了。”

秦蛾在电脑上对道格拉斯的路线进行AI预测：“祈祷室，他的目的地是祈祷室，距离接机口不算远，但祈祷室也是监控盲区，要是想在那里行动的话，要我支援你得说话。”秦蛾看着监控视频里的道格拉斯，她也算是见过大风大浪的人，也绝对相信罗亿的能力，但她还是忍不住担心道，“罗亿……你当心点，最好别和他打起来。”

“我知道。”罗亿在听到“祈祷室”后便起身往那边赶去，他知道秦蛾的担心源自哪里。

昨晚罗亿和秦蛾仔细研究了道格拉斯的档案，上面显示：道格拉斯·曼维尔是前美国海军陆战队的军士长，五年前，因为在任务期间指挥下属虐杀恐怖分子俘虏而受到军事法庭审判，他坚信自己的做法是正确的，被押送回美国之后，在提审到联邦法院的途中杀死了四名羁押人员，并暗杀了当时正在法院里等候开庭的上校检察官。

到此算是他的原始罪行，但在之后他从美国逃至中东的过程几乎可以被各国情报组织加入对新人培训的教科书。

他挖下检察官的眼睛，剥去他的制服，利用上校的虹膜识别权限在当天的全城戒严令中摸进了美国圣公会华盛顿特区主教家。道格拉斯以主教猥亵儿童的罪行威胁，在三天后主教主持检察官葬礼时，成功与真正的尸体调换。一天后，道格拉斯杀害了运送棺椁回德克萨斯州的灵车司机，自己从边境潜入墨西哥，跟着他们的毒品运输线路一路抵达德国不来梅，通过原下属的帮助加入了欧亚最大的雇佣兵集团——无忧宫，并且用三年时间做到了雇佣兵任务榜榜首的位置。

档案中的资料原本就到这里结束了，但叶载星在最后一页自己写了句注释，她写道：此人将圣公会主教猥亵儿童的录像插在检察官的断首处，导致该主教在一年内死亡，死亡原因不明。

虽然在纸面上已经得到了道格拉斯的基本信息，但当秦蛾第一次透过监控看到他本人的时候，她还是被那个人的气势震慑到了，他甚至没有坐在列车里，而是站在高速移动的车顶！要不是罗亿让调出一台无人机，甚至到现在也发现不了他正在靠近。

罗亿缓缓推开祈祷室的大门，里面有为各个宗教准备的祈祷区域，但整个房间一览无余，除了一些固定装置和家具，就只剩下几排座椅和讲台。

“可以看到他的装备吗？”

秦蛾：“无人机跟不上列车了，按我刚才看的他就穿了一套普通的西装，什么都没带，不过他长得也真是壮啊……”

不是前天晚上那套特警装备就说明他不知道会有人来抢拉凯什，但没从安检口进来，那肯定也是带武器了，不出意外肯定是那把消音左轮，在机场如果没有消音器，他但凡开出一枪，副领事的职位都保不了他。

如果今天能把他的枪带走，等王慧容的弹道报告一出，就能定罪了！

罗亿看了眼祈祷室厚重的门板，提问道：“秦蛾，这边的自动灭火装置是喷淋还是气体灭火？”

“只知道是烟感的报警装置，但系统类型看不出灭火方式。”

罗亿快速地从牧师讲台下抽出一件白袍披上身，到角落里的小众宗教处跪下，往面前的铜碟里撕了几页圣经，再掰开墙上开关，从里面抽出几根电线，短暂摩擦使其产生火花，点燃纸张。

罗亿低头，半跪坐在角落里，他撕的那几页圣经是羊皮纸，烧得很慢，罗亿看着慢慢延展的碳黑痕迹，心中默默计时。

突然，机场大厅中的声音传入祈祷室，再随着门的合拢，音量渐轻，罗亿知道，就在他身后，那个人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