桃灼 第19章 沈兰濯

说着便轻落下一子，抬眸望着他，安静等待着对方落子。

沈兰濯的这话并未打消宁帝的疑心，他垂眸望着眼下棋局，只剩一子便可结束这盘局，可他此刻并不着急结束。

见此宁帝指尖摩挲着棋子，似笑非笑，“沈卿是个棋痴，并不在乎外人所言，倒是让这顾家小姐在学宫内受人所指，不过……”

说着他便顿了下，意味深长的瞧着沈兰濯的方向，嘴角含笑道:“她既坏了规矩，自是不能这般简单就放过，关于她的处罚，沈卿以为如何？”

“臣所得之物皆由陛下所赐，关于处罚我自是无权定夺，全凭陛下做主便是。”

沈兰濯不卑不亢的开口，他所说之话倒是让宁帝心情大好，将指尖棋子落下，也了结了这局。

“罢了，那人既然能得沈卿称赞，想必也是不凡，在这堰朝能与沈卿对弈的可是少之又少，朕又怎能处罚呢。”

说着便拢了下衣袖，瞧着已定输赢的棋局，对此事也不再多言，而是笑道：“近日朝堂争端不断，沈卿不妨替我算上一卦，此事应当如何解决？”

话音刚落宫人便将准备好的卜卦之物呈上他的面前，沈兰濯从托盘上取过，细细占卜过后，瞧着这卦面，朝着宁帝方向行了一礼，“依陛下心中所想便是，无论是何种举措，最终定是顺心如意。”

宁帝瞧着对方落于桌上的卦面，对此并未开口说些什么，指尖轻点着桌面，狭长眸中带着几分若有所思。

沈兰濯知晓到了此刻自己不便久待，行了一礼后便缓缓退下了。

沉重的木门阖起，他抬眸望着远方的天幕，那双琥珀色的眸中无悲无喜。

……

虽说学宫之事告一段落，可这归根结底也是公主替自己解了这围，熙宁公主愿帮自己，也不代表她对自己所做之事毫无怒意。

总该要去向公主请罪才是。

顾元昭随着宫人身侧缓步走向瑶云殿的方向，但才在殿外宫人便伸手拦下她的去路，“顾小姐还请稍做等待，殿下还在休息。”

宫人的话语响起，顾元昭望着眼前半阖的木门，瞧见其中模糊的影子，知晓公主是心情不顺，对此也不再多言，正准备寻个地方安静等待时，宫人的声音便又响起。

“顾小姐，请在此处等候。”

顾元昭顺着对方举动望去，她所指之处正是日光直照之所，此时正是午后，夏日的阳光最是毒辣，公主不知何时会消气，在此处若站的太久，想必会被活脱脱晒脱一层皮。

她抬眸望着门内模糊的身影，恐怕自己此刻是不得不从了。

她没再多言，抬步站在对方所指之处，刺目的阳光落在身上令她不适的眯了眯眼，夏日的温度很快便将她所笼罩。

不多时额上便布了一层薄汗，即便如此，顾元昭依旧将脊背挺直，望着门内的方向，安静的等候着。

她不知道自己在外已经站了多久，汗顺着额角流下，顾元昭觉得头已然开始有些发蒙，双脚软的厉害，可在未得公主召见之前，她断不能在此处倒下。

公主今日替自己解围，心中定是不顺，顾元昭从来时便知晓自己难逃惩戒，萧明珠的孩童心性自己始终都看不透对方所想，如今自己所能做的不过只是在此站到对方消气为止。

她还不能倒下，自己要替母亲报仇，不能在此刻失了公主这个靠山。

顾元昭双手紧握成券，掌心是被指甲嵌入的痕迹，手心刺痛的触感方才令她在昏昏沉沉中寻得一丝清明。

时间过的比自己所想的还要难熬，在自己险些昏过去时，那道半阖的木门才被人打开。

萧明珠怒气冲冲的将门拉开，望着站在日光下大汗淋漓之人，脸色苍白的厉害，明明是下一秒便会昏迷的模样，却依旧强撑着，真是……叫人心烦。

“顾元昭，你还真是能撑，都这样了也不愿服软。”

萧明珠眉头紧锁，伸手让宫人将她扶过，说出的话还带着孩童的赌气意味，顾元昭被宫人搀扶下缓缓走近，对她的这话，强撑的朝她方向行了一礼。

“我今日让殿下多为费心，此刻只不过是多等上一番罢了，只要能见殿下一面，便足够了。”

顾元昭垂眸敛下其中思绪，许是在日光下站了许久，她说时声音干涩的厉害，就连行礼的手也在微颤。

萧明珠眉头微皱，见此心上烦闷未消，手轻挥上几分便将她打发了回去。

“够了，今日我没心情听你说这些话，回去吧。”

说着便转身回到屋内，顾元昭瞧着木门在眼前合上，关于今日之事，她甚至还未来得及对公主说上半分。

瞧她此刻的模样，想必还在为了那时之事而生气呢。

罢了，也只能等下次。

搀扶的宫人见此便朝后退上几分，身旁无了支撑，顾元昭险些不稳跌下，她稳了身形，望着站在一旁的人，面上表情未起波澜，在对着紧闭的木门行了一礼后便朝后走去。

暑气上头令她额上一阵发烫，顾元昭只觉得口干舌燥，头也疼的厉害，伸手轻拭去额上的汗，待眨眼时眼前景物也带了些许重影，在昏倒前的下一秒，她心中所想的只有一件事。

自己若是此刻昏倒瑶云殿，恐怕公主又该要生气了。

可来不及她多思量，下一秒她的眼前便是一片漆黑，之后便没了意识。

不知过了多久，顾元昭醒来时感觉到身前徐徐吹来的凉风，将她额角碎发吹得轻颤。

蝉鸣同流动的水声一同在耳边响起，唇上不断流入的水也缓解了她因缺水而干燥的喉口。

她眨了眨眼，映入眼帘的则是对方骨节分明的手，在手中还拿着一个白玉勺，上头残留着几许水渍，想必唇上的水滴便是源于此了。

她视线上移些，素色的衣袍上是金线所绣的星宿图案，而后便是那双琥珀色的双眸，瞳孔颜色很浅，在光下像是上好的玉石，不过此刻这其中却无半分情绪。

顾元昭见到陌生的面孔，下意识的四下张望片刻，在瞧见亭外不远处侯着的宫人后方才松了口气。

好在眼下情况并非是二人独处，不然若是传了出去怕是要说不清了。

想着她便挣扎着想要坐起，但自己还未有动作，似是被对方看出心中所想般，耳边便响起他的话语，“你昏迷方醒，这般歇着便是。”

清冷的话语响起，他在说完这句话后便从桌上取过一盏水递到她的面前，顾元昭见此则伸手接过，轻声道：“多谢公子。”

也是在开口时才发觉自己嗓子竟沙哑的这般厉害，也不再推辞，将杯中水一饮而尽，水入喉才将那股干涩堪堪压下。

沈兰濯见此则是伸手替她又倒了一杯水，顾元昭瞧着他这般举止，关于对方的身份心中也有了几分隐隐猜测。

能在宫内行走的官员不多，而他这身外袍上的星宿图案，绣工精巧，应当是出自宫内绣娘所制，如今能有这般殊荣的官员，怕是只有国师沈大人了。

今日学宫内传闻甚多，恐怕这件事早便传到他的耳中，就是不知……沈大人此刻对自己究竟是抱着何种态度了。

想着自己便指尖点着杯身，眸子低垂，小心翼翼的开口道：“是我先前不知轻重扰了大人清净，若大人要责罚，我定毫无怨言。”

对于顾元昭自觉认错的态度，沈兰濯对此并不在乎，他垂眸翻看着手中书页，不紧不慢的开口：“学宫既归学丞管辖，责罚自是由他定夺。”

这话也算是对自己先前一事并不追究了，顾元昭饮着水，一双眼却是忍不住的望着他的方向。

鼻尖隐隐带着几分檀香，和极浅的药味混在一处，水车在不远处缓缓转着，将带着轻薄的水雾一同送入屋内，而静静坐在木椅上的公子则垂眸专心瞧着手上书页。

书页翻阅时发出的声响同水流声一齐响起，不知为何，在这种气氛下，竟让自己莫名有些安心。

棱角分明的侧脸在水雾中有些瞧不真切，对方就这般静静坐在此处，便像是一副古画般，让人遥不可及。

周身所散发出的气质也是拒人之外的冷意，像那高台上的仙人，悲悯的望着芸芸众生。

许是自己的视线太过明显，沈兰濯将手上书页合上递到她的面前，那双不带丝毫情感的眸中映着对方的模样，“顾小姐莫不是对奇门遁甲也有些兴致？”

随着他话一出，顾元昭也意识到自己的态度归于嚣张了，连收回视线，声音也低了些许。

“我只是好奇先前同我对弈之人究竟是何种模样，是我逾矩了，还望大人莫怪。”

“就算此刻知晓了又如何？”沈兰濯将手上书卷收回，轻瞥了下眸对上她的视线，语气波澜不惊，好似并不在乎自己的回答如何。

顾元昭瞧着那双琥珀色的眸，其中犹如一潭死水般，连一丝波澜也无，静静的吸引着他人沉沦其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