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说:“你不要自卑。”
她不自卑,至少她清清楚楚地知道自己在那个时刻不自卑。
“请你不要给别人随便下定义!”
放学后,凌川追着成渝到了校门口。成渝有点惊讶,像被这个过分认真的女生吓到了。
“对不起,我不应该那么说。”
成渝看着面前的女孩,严肃但冷静。就连她刚刚发出的诘责都是轻声的,并没有引起路过的人的注意。此时他们并肩走着,倒看起来像已经相处了很久的朋友似的。
“我会证明。”
得到了道歉的凌川抛出这么一句。她没有义务向他证明自己,但她愿意。
她望向他的目光充满了神采,和平时冷清的样子完全不一样。她说完就笑了,像一朵洁白的梨花在绽放。
后来,凌川当了三年的学习委员,成渝当了三年的班长。
思绪回笼。
凌川移开眼神,跟着伴奏和姜洛的歌声歌唱。
姜洛起了个好头,苦情大会改头换面,成了儿歌大会。葫芦娃、黑猫警长、熊出没、喜羊羊与灰太狼……直到出了KTV,一群人还在哼着,“小狗还有猫咪……”
凌川成年前不喝酒。现在她摇摇晃晃的站不稳,只能挂在姜洛身上。
“我是你的拐棍吗?”
“啊哈哈,谁让我比你高嘛。”
“你凡尔赛了哈。”
她们朝走廊尽头的卫生间走去。卫生间门口,成渝和王思意不知道在说着什么。成渝看到凌川,眼前一亮,走到她身前。
“等我出来,我们就回去吧。”
说完也不等回应,就扎进卫生间去。
他们两人住的小区很接近,经常一起打车回去。有时候李奶奶回老家去,她又不想一个人在外面吃饭的时候,还会到成渝家里去吃饭。成渝妈妈做饭很好吃,人也热情。
她不止一次感叹,他的家庭好“正常”啊。挣钱养家的父亲,当家庭主妇的母亲,还有一个品学兼优的好孩子。她刚开始只是尝试理解这种许多人都拥有的家庭模式。后来,她越来越畏惧成渝的家庭,她不再想去他家吃饭了。她面对他,真的自卑了。
很多话,她都不敢跟他倾诉。
他们走的很近,不止李琼,很多人都会把他们两个引到暧昧的话题。凌川也问自己,她对成渝有没有这个年纪的悸动。不,没有。她只是羡慕他,所以她才那么关注他。
告别朋友,从商场出来时,城市的灯光已经亮了。她的酒早就醒了,只是还装着闷闷的,逃避别人的搭话。走到路边等车,凌川看到凌岚站在一辆打着双闪的车旁。
“你和李奶奶说了十点结束,爸爸让我来接你。”
又是一个“爸爸让我怎么怎么样”。
成渝认出他来了,先发制人:“我和小川一起走。”
“出租多绕一段路怪麻烦的,哥。”
“不麻烦弟弟了,我们一直这样走,已经习惯了。”
“现在很晚了,她喝了酒,家里管得挺严的。”
三人之间又是一阵僵持。凌岚自始至终都没有正视对面两个人的眼睛。一阵风吹来,他的身体在宽大的衣服里晃动。他下定了什么决心一样,一步步地靠近凌川。
“我只是听爸爸的话来的,没别的意思。”
突然的靠近,让凌川仔细地看清了他的脸。剑眉星目,五官分明,明明是充满攻击性的脸,怎么会让人有一种无害的感觉呢。他就是在装,和他妈妈一样。
“没事,我和他走。”
城市的车水马龙渐行渐远,车辆驶入宽阔的车道。凌川头靠在车窗上,感受到一道注视的目光。等她眼神探过去时,车窗上印着的那个人正坐着闭目养神。
她不打算搭理。
清晨,一家人坐在餐桌前用早饭。
凌川穿着家居服,整个人看起来很放松。夹菜时,花瓣样式的袖口不小心蹭到白粥,她就把袖子挽起。
凌岚几乎立马就被那段洁白的手腕吸引,眼神不经意间碰撞到凌川沉静的目光。他慌乱地别开眼睛。凌川无声地笑了笑。
“你难道忍心你妈妈这辈子只有你一个女儿吗?”
她反复琢磨外婆的这句话。
所有人,即便平时对她百依百顺,也始终觉得她结婚后会是一个外人。所以,父母的婚姻难以维系。所以,母亲愿意收养情敌的儿子。
她不甘心。
凌岚骨节分明的手伸到她面前,他给她乘了一碗白粥。
凌川接过,道了声谢谢。
她抬头看了眼主位坐着的父亲,果然皱起了眉头。一个计划,在她心中成型。
凌川和成渝报了同一所驾校。凌川在家等教练接她。一打开车门,看到成渝已经在后座了。她就知道成渝会在的。
车上有股汽油和皮革混合在一起的味道,凌川打开车窗透气。耳机里传来嗡嗡的噪声。这幅耳机用太久,有点不中用了,得换新的。
成渝转过头,看着她,想要张口说什么。
她摘下耳机,他却不说话了。
他拿起手机指了指。她明白他的意思,打开聊天软件。
“你有没有喜欢的人?”
“你怎么也问这些?”
“这些?”
“我以为你不像会想这些东西的人。”
“那你太高看我了。”
“看来你有有喜欢的女生咯?”
“她很漂亮,但我不知道要不要走出那一步。”
“为什么犹豫?”
“她很受欢迎,我没有信心吧。”
凌川已经猜出来了,她理解。
“你为什么喜欢她?”
“我觉得是日久生情,她经常找我问题目。刚开始我对她没什么想法,后来……”
“那就祝福你。”
“祝福我?”
“嗯。”
有点堵车,车辆一推一搡的,她的胃很不好受。于是她放下了手机,转过头给他一个鼓励的笑。
成渝开口说道:“你有没有其他的想说的?”
“啊……就是,什么呢?就是你要有信心。”
“对面正在输入中”的画面一直在聊天框里,但没有消息发出。
从那之后,成渝和王思意就开始交往了。班级群里很多人都给出了祝福。凌川在群里回复消息之后,一个男生找她打游戏。
“在线呢?上号。”
上号后发现凌岚也在线,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凌川邀请了凌岚。他立马进了队伍。
“这是谁啊?”
“一个人。”
凌岚知道她不想在外人面前解释他们的关系。
“我是一个人。”
“哈哈哈哈,一个人你好。不对,‘爱吃焦糖布丁’,你好。”
同学念出了凌岚的游戏名。
她感到意外,起这么可爱的名字?
“这不会是你女朋友的号吧,还是你接的代打啊。”
爽朗的男同学,用响亮开朗的声音提出问题,并不让人觉得讨厌,反而活跃了本来会有些生疏尴尬的局面。
“我真的喜欢吃焦糖布丁。”
凌岚认真冷静地回答。他听到凌川笑出了声,默默地勾起了嘴角。
正聊着天,成渝进了房间。
“班长来啦,班长还有没有人,四排开不了。”
“没人了,去大厅随便招一个吧。”
成渝让房主招募。
“别,我不喜欢和陌生人打。”
凌川出言制止。陌生人素质不详。
“成渝,下次吧。”
她把成渝踢出了房间。
既然是带着任务来的,她必须要大显身手。完成三杀后,她用了一个大招加闪现,连滚带爬地逃离战场。还剩两个残血,也被紧随其后的凌岚收割掉了。默契的配合,团灭了对面。
“就知道你的射手行啊!”
“那可不。”
“下局轮到你给我打辅助了。”
“行。”
新的一局,一直不说话的凌岚在一楼锁了射手。凌川失笑,选了一个挂在人头上的辅助,走路都不需要自己走。
“把我的射手拿了?好好好,其实我打野也有一手。”
这个男同学真的很喜欢打游戏,只要能赢怎么样都行。他们打了一整个下午,一直在赢,很尽兴。下线的时候男生还说要卸载游戏一段时间,免得系统要制裁他了。
凌川站起身来,活动身体。
窗外的山林郁郁葱葱。
不久前她还在那里和成渝一起跑步,但以后不能了。虽然凌川不认为谈恋爱之后的男女就不能有异性朋友,但是谁不知道她和成渝之前走得格外的近呢,必要的避嫌还是要有的。
故事是这种结局凌川不遗憾。一只白鹭掠过她的心湖,击起了一片涟漪,却不会打扰她的平静。
她的阳台和隔壁房间的相连。一走出去,她就发现凌岚站在那里眺望远方。
察觉到有人,他转身,开口询问:“玩得开心吗?”
他仍然是很谦卑的模样。
“你要升高三了吧,少玩游戏,多学习。”
她端起一幅长辈的样子教训起他。
凌岚抿了抿嘴,笑出来。怎么看都是在放低姿态。
“叮咚。”
她的手机进了新的信息。
“在吗?”还跟着一个可爱的表情包。
“小川,要不要出来逛街?”
王思意发来的。
“可以。但是,我最近没有时间,下下周末可以吗?”
这两周她得练科目三,就要考试了。
“好哇好哇。”
依旧跟着可爱的表情包。
回复完信息,那个黑色的人影还在。
“降温了,回房间吧。”
凌川主动开口。
“好。”
他的手握住栏杆,紧了一紧,又放掉。还是对着凌川礼貌地笑。
李奶奶敲门进来了,她来送洗好了的衣服。
凌川上前一起整理,拿起一件普普通通的白色T恤,叠好了,又散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