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酥坐在地上,抬首仰视谢临渊,仿佛尘埃里的人,仰望神祇。
她突然记起了陈年旧事。
那时他们正在热恋,学校里有人传陶酥傍了大款,甘当小三。
叶苗苗不服气,单枪匹马的去找始作俑者。
陶酥赶到的时候,现场已经打成一团,她急匆匆的加入战局,立时就变成两个人被群殴。
她甚至有了濒死的感觉,眼前是血糊糊的一片,耳朵轰轰鸣响,她有点不甘心,因为晚上还约了谢临渊去看电影。
谢临渊就是这个时候出现的。
只有他一个人,没带助理和司机,赤手空拳的打倒了四个男生,吓得三个看热闹喊加油的女生痛哭流涕。
陶酥用手抹开脸上的血,先去看叶苗苗,她还在骂人,应该是死不了。
然后她才看见谢临渊站在那里,西装外套扔在了地上,白色的衬衣上有斑斑血迹,夕阳落下,照在他散乱的黑发上,恍若神祇。
“卧槽,这是谁?”叶苗苗肿着眼睛问。
陶酥心跳如鼓,喃喃道:“苗儿,跟你介绍一下,我男朋友。”
叶苗苗哭丧着脸,“你早说有男朋友,姐妹也不至于被揍成这样啊。”
谢临渊拉起陶酥,仔细检查了她的伤势,然后把她和叶苗苗安顿到一旁,先打了120,又打电话叫司机和秘书过来。
叶苗苗被唬的一愣一愣,在陶酥耳边问:“什么来头?这么拽。”
谢临渊去人群里捡起自己的外套,冷然道:“稍后我的律师会来找你,你最好祈求陶酥没事,否则我再打断你另外一条腿。”
这男生家世不错,经常霸凌同学,此刻吃了大亏,疼的他哭爹喊娘的大骂。
旁边正哭的一个女生却认出了谢临渊,抽抽噎噎的道:“你是鼎力集团的大公子。呜呜,他是谢临渊!”
其他几个人一听,也立刻蔫了,满嘴的脏话戛然而止。
叶苗苗不知道什么鼎力集团,但看那女生的模样,却也知道陶酥当真是傍了个大款,激动之下,大喊:“陶酥,你牛!,姐妹这顿打没白挨。”
谢临渊冷冷的瞪了她一眼。
大概从认识的第一天起,谢临渊就和叶苗苗不对付。
但即使再多不满,叶苗苗对当日的谢临渊也是满心崇拜。
陶酥怔在那里,良久未动。
那边几个家属对视一眼后,一个老者先问道:“你是谁?是医院的领导吗?”
谢临渊的模样确实很像领导,但又实在太年轻,几个医护人员也在窃窃私语。
谢临渊不理他,先把陶酥扶起来,皱眉道:“伤着没有?”
陶酥立时退了半步,摇头道:“我不要紧。”
谢临渊仔细看了看她,见她实在形容狼狈,不由得又叹了口气。
“你到底是谁,能替医院说话吗?”家属再问。
谢临渊这才看他,冷冷的道:“你不用管我是谁,你们再敢扰乱医疗秩序,打扰病人休息,我就直接报警。”
这老者见他不是领导,不免起了轻视之心,“你不是医院的人,赶紧走开!”
谢临渊不和他废话,拿出手机拨通电话,“乔律师,我在医院,有人恶意医闹,寻衅滋事,还打伤了人。对,你们马上过来,警察也来了。”
这老者退后一步,小声和其他家属商量该怎么办。
谢临渊又走到保安面前,“麻烦你们保障最基本的就医秩序,如果他们伤到我家人,我也一样告你们医院。”
保安不知他什么来历,倒也没敢反驳。
陶酥拽了拽谢临渊衣袖,小声道:“你别给郑昕惹麻烦。”
郑昕早已经扶着受伤的同事去包扎了。
谢临渊气道:“你还有心情管别人。”
那些家属商量过后,把花圈纸钱都收走了,但却没带走人,临走时还恶狠狠地说道:“这事没完。”
其他人见没热闹可看,便纷纷散了。
谢临渊看着陶酥的小狗窝和满地狼藉,心里的怒火一阵阵的蹿,“什么时候的事情?”
“就昨天。”陶酥实话实说。
谢临渊又拿出手机,陶酥忙拉住他,“你又要给谁打电话。”
“我现在劝你回家,你愿意吗?”
陶酥摇头。
“既然不愿意,总得把这里清理干净。”
陶酥再摇头,“没关系的,我不怕,以前我都遇到过。”
今天闹成这样,院领导还迟迟未来,陶酥就知道,这肯定是场持久战,一两天闹不出结果的,她如果躲回家,还不知道要躲多久,万一妈妈出了事,就来不及了。
“那是以前,我不在。”谢临渊打开通讯录开始找人。
陶酥还要再说,谢临渊已经拨通了电话,“喂,张局长,我是小谢啊。”
“不敢,不敢,我这不是来长山医院了嘛。”
他跟陶酥打个手势,去消防通道打电话去了。
陶酥看着他的背影,怅然若失。
谢临渊虽然不是睚眦必报,但绝不是个任人欺负的软柿子。
当年她和叶苗苗只是皮外伤,那几个男生却都断了骨头,他除恶务尽,硬是让动手打人的进了监狱,看热闹的退了学。
事后还借着工作之便,挤垮了那个男生家里的公司。
五分钟后,谢临渊回来,只道:“等会乔律师会过来,你说说事情经过。”
“你刚才给哪个局长打电话?你真报警了?”
谢临渊笑的狡黠,“这你不用管,也算我日行一善,给郑昕他们医院解决个麻烦。”
乔律师是和张翼一起来的,跟谢临渊打过招呼后,便去和陶酥还有别的家属取证,申请调取了监控,又打听了这家人的具体信息。
又过了一个小时,那些还在医闹的家属灰溜溜的来把床拉走,临走前还瞪了谢临渊几眼。
警察从头到尾,都没有出现过。
陶酥看的目瞪口呆。
“你怎么搞定的,那个局长是谁?”
陶酥头一次对谢临渊起了崇拜之心。
谢临渊不以为然的道:“这点小事我还摆不平,这么多年,不是白在申城混了。”
“那你还告他们吗?”
“当然要告,我每年那么多律师费白花的?”谢临渊半开玩笑。
“医院也要一起告。监护室门口居然让家属弄成了难民营。”
“……”
陶酥就知道,他不会善罢甘休。
等保洁阿姨把监护室门前打扫干净,谢临渊便道:“我要走了。”
“你去哪里?”陶酥纯粹是顺口一问。
谢临渊叹道:“去还账,陪局长院长们吃饭,送礼,拍马屁。”
“……”
事后陶酥和叶苗苗打电话,告诉她危机解除,不必再害怕。
叶苗苗感慨道:“谢临渊还是能办事的嘛。”
陶酥奇道:“什么意思?”
叶苗苗嘻嘻笑道:“我做了逃兵,只好再给你搬救兵来。”
原来谢临渊是特意来解决这件事的。
陶酥抱着自己的小被子,陷入了沉思。
深夜时分,监护室门口围着好几个简陋的床铺,没有护士来强行撵走她们。
梁雁菖带着学生来会诊的时候,发现角落里躺着个小姑娘,身形瘦削,头发凌乱,有几分陶酥的模样。
她不免多看了两眼,然后惊讶的发现,真是她的学生陶酥。
梁雁菖没忍心打扰自己正在酣睡的学生,悄悄地进了监护室。
等她会完诊开完中药出来,只见陶酥换了个姿势,仍在好梦。
梁雁菖叹气,先让学生回去,自己蹲下来,拍了拍陶酥的肩膀。
几乎是立刻,陶酥就坐了起来,她强睁着杏眼,哑着嗓子问:“我妈妈怎么了?”
梁雁菖心疼了,轻轻拍着她肩膀,柔声道:“陶酥,我是老师。妈妈没事。”
陶酥终于彻底醒过来,她先是松了口气,然后把眼睛睁的更大,“老师,你怎么在这里?我做梦了?”
梁雁菖叹道:“该是我问你,你怎么在这里?”
“我妈妈住院了。”陶酥指了指监护室大门,“我守着她。”
梁雁菖刚进去会完诊,“哪一个是你母亲?”
“陶玉玲。”
“什么病?”梁雁菖没有印象,已经太晚了,她没来得及看别人。
陶酥站起来,“老师,你坐。”
“我坐了一天门诊了,快跟我说说。”梁雁菖向来门诊量大,否则也不会等到下班天黑才来会诊。
提起妈妈,陶酥立时神情低落,她想了想方道:“她先是车祸,脑出血,还是去年秋天的事,上个礼拜突然脑梗了,面积很大,做了去骨瓣减压。”
梁雁菖心底一沉,“你等等我,我再去看看。”
等老师进了监护室的门,陶酥仿佛还在梦中,她赶紧去洗了个脸,这才清醒过来。
不一会梁雁菖就出来了,她拧着眉头,非常可惜的看着陶酥,“我看了片子,你妈妈的情况,很不好。”
陶酥深吸一口气,强笑道:“我知道,早就知道。老师你来会诊吗?”
梁雁菖点头,“我开点中药吧,聊胜于无。”
“好,谢谢老师。”
读书的时候,陶酥不算是顶聪明的,但是有眼色,能吃苦,梁雁菖知道她是单亲家庭,因此格外照顾,后来听说她嫁了个有钱人,不能出来工作还觉得可惜,眼下看来,幸亏是个有家底的,否则监护室根本住不起。
“老师,我没事,真的没事。”陶酥反过来安慰梁雁菖。
“不过老师你既然要开中药,肯定要再看看舌脉,带我进去,再看看妈妈,好不好?”
梁雁菖已经看完了舌脉,不过她仍然道好,带着陶酥第三次进了监护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