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妙善一回来便寻到云山居的偏房,在院子门口一喊,青桐听到后紧接着应声。她推开门去看,果不其然见到青桐躺在床上。
“青桐,你现在感觉如何?”李妙善疾步走进来握住她手询问,“身上还疼吗?”
青桐已经喝过郎中开的药方,身上的疼痛减轻了不少。害怕小姐担心,忙挤出一个灿烂的笑容道:“小姐,奴婢无事,夫人早吩咐郎中来看过了,只是小伤不打紧”。
“什么不打紧?”李妙善佯装恼怒,见青桐不管不顾就要挣扎着起身,更是板着一张脸,“别乱动,你现在就好好躺着不许东想西想,你看看你,脸色差成什么样子”。
青桐听着小姐的话,目光更是带着自责心疼:“小姐还说奴婢,小姐的脸色比冬日的雪还苍白”。
“好了好了,就你这小妮子贫嘴”,李妙善折腾了一早上,即使在谢枢的远山居沐浴更衣过,依旧掩饰不住满脸的疲惫。
“小姐,您这个处境,若是老爷夫人还在世,定会心疼不已……”,青桐想到昨晚老侯爷说的那番话,眼眶抑制不住汪着一包泪,努力压着嘴角不哭出声来。
“傻丫头”,李妙善心里又何尝轻松?这个吃人的世道,对她这个漂泊无依的孤女百般刁难。可笑的是,那些上位者自以为是施舍,还想让她们百般感恩戴德。
“眼下事情已有转机,谢枢答应帮我向圣人讨要一道赐婚圣旨。只要圣旨在手,任凭老侯爷权势再大,也不能强行改变圣人意愿”。
“圣旨?可是他怎有能力劝说圣人?”青桐皱眉不解。
“你忘了?他是太子殿下的得力助手,只要他肯,一道小小的赐婚圣旨不是手到擒来?”
“可是……”青桐觉得不对劲,还是挣扎着起身。李妙善无法,只好小心扶她起来,把靠枕放在她身后。
“二公子不是对小姐恨之入骨吗?这种人居然会平白无故帮忙?”若说他是大发善心,青桐是万万不信的。只能说他在酝酿着更大的阴谋。
李妙善起身给她倒茶,也坐在旁边叹气:“其实我刚开始也觉得颇为奇怪,但是既然他主动提出帮忙,咱们也就顺水推舟,反正最后成败与否都与我们没干系”。
“哦对了,我今日带来了些金疮药,估计能好得快些,我帮你涂上去”。
“这怎么能劳烦小姐?奴婢的伤已经差不多好了”,青桐扯着被子不愿让小姐查看伤口。
“青桐,你如今连我的话也不听了是吧?”李妙善力气本就比青桐小,被子拽半天拽不动。又怕伤到青桐导致她伤口更严重,只好停下手站在一边叉腰数落着。
“小姐,奴婢不是这个意思。只是心里觉得小姐是大家闺秀,咱们的身份天壤之别,您实在不该给奴婢一个小小丫鬟擦药。这要是传扬出去小姐面子何在?”
“这里就你我二人,谁会传扬出去?就算旁人知道我为你擦药,也只会道一句宅心仁厚体系下属,你这是在为我挣名声呢!”
见青桐丝毫没有松手的迹象,李妙善继续道:“青桐,我自幼失去双亲,身边只有你一个亲人。你不知道很多时候我都把你当成亲姐姐看待,作为妹妹为自己姐姐擦药有何不可?”
“小姐……”青桐听罢大为震惊,眼里含着的泪终于忍不住滚落下来:“奴婢卑微之身,怎敢与小姐称姐妹?”可手劲儿却渐渐松下来。
李妙善知她心中动容,顺利把被子掀开。看到她雪白里衣渗出的一道道血印子,眼里划过几丝心疼。
轻声道:“都成这样了还说没事,青桐,往后有什么事你再敢瞒着我,小心我把你双腿打废了发卖到庄子上”。
青桐听着小姐嘴里放出的狠话,手上却在小心翼翼帮自己脱下里衣,生怕弄疼了她。嘴里含笑道:“小姐舍不得”。
“你就知道我舍不得,挨打的时候怎想不起来我舍不得?”李妙善冷哼一声,将金疮药洒在她伤口上。
青桐伤口处看着是做过处理,可仍旧一片血肉模糊,伤口边缘的肉都翻起来,因为昨晚下雨泡过水的缘故,不少地方已经发白流脓。
估计底下人也觉得她一个小小丫鬟身份低微,对她的伤情并不上心。
李妙善看得既是害怕又是心疼,只小声嘱咐她:“青桐你听好了,往后一定要好好照顾自己身子知道吗?”
“我跟你不一样,还有姑母笑笑等人心疼照顾。可你呢?你自幼被家里人卖来李家,如今受伤生病只有我这个弱女子前来探望。亏不亏?”
“奴婢不亏。”青桐看着李妙善的眼坚定不移道:“只要能保护小姐,奴婢心甘情愿、在所不辞”。
“行了行了”,李妙善把药洒完又仔细帮她穿好衣服,“现在你该好好休息,把身体养好了才是要紧事儿。你且把心放到肚子里,我再怎么说也是活了两辈子的人,那些人左右不能把我怎么样”。
那些人,显而易见指的是谢敬仪一类。
“奴婢知道,只是小姐定要万事小心”。
“这个道理我自然明白,这里有人照顾你吗?”李妙善发现自己在这里待了这么久,居然没有一个人过来。
“到饭点时候院子里的小翠会将饭食端来给我,小姐不用担心奴婢”。青桐在李妙善的搀扶下小心躺好。
李妙善仔细帮她掖被子,又觉得她长发压在脖子处定会觉得不舒服,起身帮忙将青桐头颅抬起小心把长发拿出来放到枕头处。
听完皱眉:“只是端来饭食?”她伤得这般重,平时就是吃喝拉撒也不方便。于是道:
“待会儿我回去再派个人来全程照顾你,你且安心,等谢枢帮忙求来赐婚圣旨,咱们就能一起去赵家,再也不用受这窝囊气儿”。
思来想去,李妙善还是决定暂且不告诉她今日谢允非礼之事。左右这谢家她也待不久了。
“但愿二公子能成功求来圣旨”,青桐双手合十祈求菩萨保佑。
她自小跟着小姐长大,自然知晓小姐跟赵公子的情意,若是小姐能跟赵公子结为连理,自然是皆大欢喜之事。
唯一美中不足之事就是赵公子尚未有功名在身。不过公子自幼聪慧过人,又肯脚踏实地苦心钻研。考上功名不是指日可待之事?
只要,他肯好好待小姐。
李妙善又絮叨了几句,见青桐神色疲惫,她自己也困倦不已。只好起身告辞。
回到正院,那两个传假消息的丫鬟还在,见她进来忙低下头心虚不敢看。李妙善心中冷哼一声,吩咐她们下去全程照顾青桐。
那两个丫鬟自知欺骗了小姐心中害怕,忙不迭撒腿跑去偏院。
其实回来的路上李妙善已经想明白,谢允此番约她去翠华阁,姑母定然不知道。
她自小跟随姑母长大,知道姑母疼爱自己的同时也掺杂着其它的原因,但是放任谢允非礼折辱自己,姑母断不会袖手旁观。
即使不为她这个侄女着想,也该为谢允这个嫡子着想。
若是这事儿传到外面,谣言说谢允兽性大发强了自己妹妹,这对于一向视谢允如眼珠子又极爱面子的姑母来说,断断做不出来。
所以她敢肯定,谢允在翠华阁说的那番话定是炸她的。
果不其然她回来看到门口这两个丫鬟,从她们惊慌失措的表情就可以知道,此事定是谢允偷偷吩咐她们做的。
正因为如此,她们害怕李妙善告知柳氏,柳氏一怒之下把她们发卖了。
想清楚这一遭,李妙善只觉神清气爽。让她相信自小疼爱到大的姑母如此作为,她根本做不到。这数十年的疼爱陪伴不是假的,姑母确实把她当成亲子。
只是,她更衣躺在床上一闭上眼睛,脑海中就响起谢允那番话:“她数十年的疼爱不过是为了弥补心中的愧疚不安”。
愧疚不安?这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姑母才会愧疚不安?她百思不得其解,实在想得脑壳疼,最后在燃香的作用下沉沉睡去。
她这一睡就到了晚上,这期间发生了许多大事。丫鬟们见她醒来忙上前小心道:“小姐醒了?可要用膳?”
李妙善胃口不好,只揉着眼睛摇头。“那奴婢打些热水来给小姐擦脸吧”。
这个丫鬟名叫小春,是新拨来云山居的奴婢,年纪与李妙善不相上下。李妙善接过她递过来的温水轻轻抿一口,才睁开嘴巴沙哑道:
“去吧”。
今日在翠华阁被谢允推倒在地而撞到的后腰现在隐隐发疼,估计是在谢枢那儿擦的膏药药效到了。
李妙善扶着后腰又唤住小春:“等等”。
“小姐,还有何吩咐?”
“你再去药库找些治疗跌打扭伤的药来”。
“小姐哪里伤到了吗?要不要请府里的郎中?”小春听罢小声开口劝道。
“不用,不过是不小心撞到后腰,你悄悄去药库莫要惊动姑母”。
“奴婢明白”,小春极知分寸,行礼告退转身离去。
李妙善坐在床沿上,不知道翠华阁里的谢允如何了?是依旧躺在那里还是已经被人发现?
按照对谢允多年的了解,李妙善知道,既然他是偷偷把自己约去翠华阁的,就说明此事他也不想闹大。
更何况如今还成了这般狼狈模样,他这个极端自负又爱面子之人更不会把她供出来。不过按照谢允眦睚必报的性子,估计会死死攀咬谢枢。
毕竟整个谢府上下除了野猫,只有谢枢一人养着花狸。谢允浑身都被猫爪子划伤,除了谢枢所为还能是谁?
更何况姑母本就十分厌恶谢枢,好不容易趁此机会,恨不得到老侯爷面前状告一番。
“小姐!小姐!”刚出去没多久的小春跑回来大声喊道:“小姐!宫中圣人的旨意下来了!夫人喊您到前堂去一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