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枢将人抱进湢室,贴心开口:“你在此地等着,稍后会有丫鬟送来热水”。
说罢也不等女人回应,便转身关上门出去。
随后果然有几个丫鬟提着热水进来,手里还拿着换洗的衣物,准备伺候她沐浴。
丫鬟们还以为这是公子看上的女人,没想到凑近一看,居然是府里的表姑娘。几人眼里皆带着不可置信。
这是怎么回事?
难道表姑娘是被公子强掳到这里的?又福至心灵想到,难道说公子心仪之人是表姑娘?
想清楚这遭,几个丫鬟仿佛发现了新大陆,面上表情十分精彩。怪不得公子总有事没事往表姑娘边上凑。
原来是存了这样的心思。
只是看表姑娘的脸色,似乎极反感厌恶公子这一举动。看来,又是襄王有意神女无情的一段孽缘。
李妙善浑身又疼又累,丝毫没注意身后丫鬟们的诧异。她此刻心乱如麻,不知道往后该怎么办。
既然谢允敢肆无忌惮强迫她,就说明即使她告到姑母那儿去,也根本讨不了一点好。
而且方才谢允的话她听得清清楚楚,他说姑母把她从李家接过来,不过是为了弥补心中愧疚。
到底是什么样的愧疚,用得着如此数十年的弥补?
又联想到每次她在姑母面前提到亡故的阿耶,姑母和庆嬷嬷的表情都十分奇怪。
这其中,究竟藏着哪些不为人知的秘密?
李妙善痛苦叹息,此刻她脑海中充斥着两种截然不同的声音。一个声音说着:这是从小养你到大的姑母,胜似亲母,你怎能怀疑她呢?
另一个声音却在反驳:一切不过有利可图罢了。她做了亏心事害怕鬼敲门,不得做出些补偿来?再说了,要是她真把你当亲闺女,怎会放任你被她儿子欺负?
她身为谢家内宅之主,又极其了解儿子秉性,怎会发现不了谢允的豺狼行径?说到底,只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不想管罢了。
李妙善紧闭双眼痛苦至极。一边觉得自己这样怀疑姑母是忘恩负义之举,一边又忍不住深思谢允一番话的深意。
双手放在浴桶边上,指尖被捏得泛白,牙齿死死抵在嘴唇处,很快白唇便渗出血丝。
她唇上无一丝血气,如今在血丝的晕染下,显得靡丽奇诡。
“小姐,您怎么了?”丫鬟们正在身后给她洗发,听到她指甲抵在浴桶发出的“咯吱”声和狰狞的面孔,不由有些害怕。
看小姐这满脸愤恨又痛苦的表情,定是公子做了什么对不起她的事。
又看见她浑身上下遍布的红痕,不由得了然,估计是公子用力过猛,惹怒了佳人。
想不到公子平素清清冷冷的性子,居然喜欢表小姐这一挂的。
很快丫鬟们便将人洗干净,头发也用干毛巾绞过。李妙善穿过挂在屏风上的衣物,竟出奇的合身。
奇怪,谢枢怎会知道她身高尺寸?
旋即又觉得自己这个想法可笑,谢枢不像她那样拥有上辈子记忆,怎会知道她的尺寸?
必定是他看上的哪个女子,跟她拥有同样的身材罢了。
丫鬟们服侍她穿好衣物。很快外面另一个丫鬟推门进来,低头恭敬道:“小姐,公子请您去二堂”。
李妙善点点头跟随在领路丫鬟身后。她自然知道谢枢有话对她讲。
平白无故主动提出帮她推辞婚事也就罢了,按照谢枢的性子,绝不会做亏本的买卖。
眼下为了救她而得罪谢允、提前暴露了自己的狼子野心,照谢枢的性格来看,绝对做不出来。
这不,派人请她去谈条件了。
进入二堂,谢枢和吴嬷嬷都在里面。看见吴嬷嬷那熟悉的面孔,跟上辈子如出一辙的狠毒的鹰眼,李妙善浑身发抖。
这时一阵风吹来,她忍不住打了个冷战,脑子也晕乎起来。刚刚在湢室被热气蒸出来的一点血气,转眼褪得一干二净。
在李妙善看她的同时,吴嬷嬷也在上下打量着李妙善。
她方才问雨哥儿情况,雨哥儿只说看到李妙善被谢允欺辱,心中过意不去便把人救下来。
看雨哥儿不想多言,吴嬷嬷也见好就收。她跟随在谢枢身边这么多年,除了是杨氏的贴身丫鬟和从小陪谢枢长大的婆子。
更懂得审时度势就势而为,从不会逾矩,因此这么多年才深得主子器重,身份地位屹立不倒。
谢枢听到身后传来的动静,缓缓转过身来,对着李妙善道:“坐吧”。随即吩咐下人看茶。
李妙善喝着热腾腾的茶水,心中的恐惧终于消散几分。这辈子她跟谢枢再无交集,吴嬷嬷手里这碗毒药,也断断不会送到她手中。
谢枢看着她一身新衣,温静贤淑的模样,一颗心忍不住漏了半晌。随后才意识到自己的失态,忙清咳几声掩饰自己的尴尬。
心中暗道这尺寸果然极适合她,看来这梦境之事颇有几分真实。
他后面吩咐吴嬷嬷准备衣物,特地报上了身高尺寸。就是想证实梦境中事物是否真实。
他梦境中常常梦到自己吩咐下人给她安排衣物,就是这个尺寸。
如此的巧合,究竟是什么原因?还有,在翠华阁的院子门外,他清楚听到李氏口口声声对谢允说,他会杀了谢允。
他这些年苦心经营就是为了除掉谢家,自然会杀了柳氏的孽种。
可是,这一切她又是怎么知道的?谢枢直觉此事不简单。
不由得问道:“表妹知道此番我叫你前来,所为何事?”
即使心知肚明他所为何事,即使知道他也必定猜到她心中所想。李妙善仍旧装作懵懂模样。
摇头问道:“表妹不知。所以二表哥唤我来二堂所为何事?”
谢枢满肚子的话,被她这不按常理出牌的表现弄得有几分忘词儿。
随后才想起来什么,忙道:“表妹也知道,今日你我将谢允那厮打伤了的事”。
李妙善低头看着手中的茶杯花纹,小声腹诽:“是你打伤的他,与我有什么干系?”这话有几分忘恩负义,却也是事实。
察觉到眼前的男人没了动静,抬头见他正皱眉看着自己。李妙善才意识到她将心里话说了出来。
忙找补道:“知道,知道。二表哥今日是为了我才将谢允打伤,妙善此生难忘二表哥恩情”。
“这种客套之话就不必说了”,谢枢能猜出她心里的小九九,继续道:
“谢允看上了你,今日之事有第一次就会有第二次。你接下来打算怎么办?”
听着他的话,李妙善眼神黯淡无光。是啊,接下来她该怎么办?谢允是谢家的嫡长孙,又是姑母的儿子。
姑母对这个唯一的儿子寄予无限厚望,要是让姑母知道她跟谢枢伤了谢允,会如何作想?
换句话来说,即使姑母不追究她的责任,可谢允在她手上栽了跟头,他会善罢甘休吗?
肯定不会。只会变本加厉。
谢枢仔细观察着她的神色,知道李妙善此时也是无计可施。于是道:“我这里倒有一妙计,可助你脱离困境”。
“什么妙计?”李妙善不由得抬头望他。今天已经在他嘴巴里听到无数条妙计,她倒要看看,谢枢还能想出什么办法来。
说来也是可笑,上辈子闹得鱼死网破的二人,想不到有一天居然能心平气和坐下来谈话。
谢枢负手转身,慢悠悠道:“表哥这条妙计可助表妹脱困。但你也知道我这个人,从不做亏本买卖,今日之事已是大发慈悲”。
“我知道,说出你的想法和条件”。既然话都说到这个份上,李妙善不欲与他多费口舌。
谢枢了然的目光落到她身上,淡定道:“我除了帮你退掉与殿下的赐婚,还可以帮你讨要一份赐婚圣旨”。
“只要圣人认定了你和赵柯的婚事,天子所言自当一言九鼎,无论谢允权势再大、再如何刁难,你都安然无恙”。
“当真?”李妙善忍不住从椅子上站起来。这个消息不亚于惊天焦雷,炸得她脑瓜子嗡嗡作响。
她自以为今日困境已是死局,没想到谢枢极不经意的一番话下来,倒让她有了几分柳暗花明之势。
“你当真能为我讨要圣旨?”李妙善惊喜之余有些担心。虽说他深得太子器重,可东宫是东宫,圣人是圣人。
东宫如何左右圣人的决定?
怕李妙善不相信,谢枢胸有成竹道:“反正表妹也是穷途末路,不若信我一回又如何?”
“换句话来说,这对你来说已经是最好的选择”。
李妙善抿唇。这倒也是。
“既然你能为我求来圣旨,能否将赐婚圣旨的婚期尽量压近一些?”
反正李妙善也即将及笄,她怕再待在谢家夜长梦多。时间长了谢允总有动手的时候。
“这个自然”。
“那你的条件是什么?”一天之内帮她解决了两个心头大患。谢枢的条件想必十分苛刻。
她只能尽量答应他。
谢枢轻笑一声,安慰道:“表妹放心,我绝不会让你做什么杀人放火之事。你放心好了”。
李妙善心里冷笑,她放心个屁。
“我的条件只有一个,不过问你几句话。”
“二表哥问吧”。
“方才在偏房的门外,我听到表妹说什么‘谢枢定会杀了你’不知是何意?”
话音刚落,李妙善的脸色显而易见不自然起来。谢枢心中了然,接着问,“还有我最近总是梦到表妹的身影,而且看样子我们关系不菲,这又是为何?”
“不知表妹可否为我解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