郝梦从餐厅里出来时,夜色倏然降临,现在已是深秋时节,万物开始萧瑟凋零。
秋风将她的头发吹得凌乱,将她的心吹得更乱。
她是准备回家的,但临上出租车时,还是不由自主地将目的地改为义安路世贸大厦。
她知道自己没什么资格出现在殷恒的未婚妻面前去质问些什么。但她就想去看一看,看一看这天差地别的人间。
郝梦是一个艺术生,平常关注的艺术公众号会经常推画展的相关信息给她。如果看到感觉不错的,她都会有兴致去参观一下。
可这个画展,郝梦未在任何网络平台刷到任何展出信息,甚至自己到世贸大厦时,却被保安告知那是私人画展,并未向公众开放。所以没有邀请函的人,是不可以随意进入的。
郝梦站在那里并未离开,当看到那些衣着高贵典雅的人拿着邀请函被大厦工作人员恭敬引到专梯时,她的内心是有些崩溃的。
她知道自己从未真正进入殷恒的世界,这才再次被他的世界拒之门外,感觉并不好受。
秋风萧瑟瑟。
郝梦的心比秋夜还凄凉。
她仿佛一瞬间被人抽去了精气神,如一朵霜打的花零落不知飘向何处,只能蹲在大厦前埋头崩溃痛哭。
郝梦的脑海里不断浮现出《了不起的盖茨比》的电影画面,男主他富贵滔天竭尽所能,还是未被那冷冰冰的上流社会接纳,更何况一无所有的自己。
正胡乱想着,前方上传来一片暗香。
郝梦抬眸,是一个女人半蹲在自己的面前,眼神温柔地看着她,并冲她笑了笑,好心好意地给她递纸巾。
这个女人长相有些像混血,深目高鼻,但看得出来是亚洲人,只是中了基因彩票,欧洲骨相亚洲皮相,长得非常明艳大气和漂亮。
她有一双很漂亮的琥珀色眼睛,乌发垂肩披散,穿着款式简单却质感很好的白色大衣,衬得她气质典雅又出尘。
郝梦接过,囫囵地说了声,“谢谢”。
“不客气。”女人礼貌地问:“小姑娘为什么要蹲在这里哭啊?是失恋了吗?”
郝梦刚接受过陌生人的善意,对她没有一丝的警惕,只是下意识地点点头。
“原来还在为爱情哭泣。真是个小姑娘啊!” 女人笑了笑,顿一顿,话题一转,“能让这么漂亮的女生哭泣的男人,是多没品。咱不理他。以后找个更好的,好不好?”
“嗯”郝梦对面前的女人很有好感,虽然知道自己这辈子也许再也遇不到比殷恒更好的男人,但还是顺从地点了点头 。
“那咱不在这吹冷风了,好不好?吹久了,会感冒的。”女人从包里拿出自己的手机,在屏幕上点了点,“姐姐给你叫辆车,送你回家,好不好?”
“不用不用。”郝梦连连摆手拒绝,一个陌生人能来这安慰自己,她已经感激不尽,怎么还能劳烦别人为自己打车呢。
正好有一辆出租车停在了大厦门口,郝梦看到便朝那个方向指了指,说有车来,自己要去赶车,就不麻烦姐姐了。
女人见状也不再勉强,只叮嘱她路上小心,便站在那里看着她安全上车才准备转身离开。
郝梦坐在车上朝她挥了挥手,刚想跟司机说开车,就感觉有一道目光紧盯着自己,她一转头,跟一个中年妇人的视线撞在一起。
顾颖本打算让殷恒陪同自己一起来看展,可他最近在忙几个很重要的项目,实在抽不开身。所以,只能自己独自前往,并打算买几幅画,算是给足未来儿媳支持和体面。
顾颖早前在微信上已跟未来儿媳肖晓打过招呼,明确告知来自己即将到达的时间。她想到肖晓会亲自下楼来接,却没想到会看到眼前这一幕。面对如此温柔大气的儿媳,她感到非常满意。
顾颖双手插在风衣兜里,步调优雅地到儿媳的身边,并顺着儿媳的目光看去,就看到一个长相漂亮,灵动如小狐狸的女孩,坐在出租车上哭得梨花带雨,还在朝这边挥手致意,样子十分惹人怜爱。
她只觉得这个小女孩很漂亮很眼熟,似乎在哪见过,却怎么也想不起来。
郝梦却天生记性好,只见过一面的人,仔细回想也能记个大概。
更何况她在殷恒那里看过好几次他母亲的照片——一个高贵端庄、气质非凡的女人。
今日见了真人,郝梦只觉得她本人比照片更鲜活更贵气看起来更温柔亲切一些。
郝梦坐在出租车上,连连回头看了好几眼,此时顾颖已手挽着肖晓朝大厦门口走去。
两个人的身材线条很好,即使是看背影,也能猜出都是气质绝尘的大美人。
她们看起来非常合拍,亲如母女,一看就是一个世界的人。
郝梦一直是一个自信昂扬的姑娘,即使自己家境一般,但从小母亲就按大家闺秀的标准培养她,琴棋书画样样精通,即使是芭蕾也是跳得相当不错。
她自恃自己十分优秀,在与殷恒相处的过程中从未犯过怵 。
她也坚信凭借自己的努力,一定也有个不错的将来,所以自己并非一定配不起殷恒。
可今日见了肖晓,她才在心里深刻认识到人与人的差距究竟在哪里,她身上的雍容气度,也并非平常老百姓的小孩靠一朝一夕的努力,就可以比拟的。
她的家底,她那个世界的游戏规则,也并非平常老百姓的小孩,想努力争取就可以融入的。
更何况她长得还如此的漂亮,脸蛋明艳大气,身材高挑似超模。
郝梦盯着自己的手在茫然失措地发呆,心里如火里的碳栗噼里啪啦全都爆裂开。
她从没想到,殷恒的未婚妻,是一位如此优雅具有艺术气质看起来就高贵富有才华的女人。
这样的女人,自己怎么能比得过,是自己想攀都攀不了的高峰。
郝梦透过车窗望出去,天上月色溶溶,地上的路灯也如银河闪过,她哭后的眼睑微肿,整张脸面无表情,寡冷得厉害,心也跟着冰冰凉凉的,只觉夜色好到令人心痛。
殷恒刚结束完一个重要的应酬,从会所出来时,秋风拂面,吹去尘气,整个人感觉清爽很多。他准备去公寓找郝梦,脚步比先前轻快了许多。
没走几步,母亲的电话打来,殷恒接听,气氛不太愉快,是一则问责电话。
母亲责备他做事不妥帖,既不来肖晓的画展撑场面,还让外面的一个小姑娘差点登堂入室搅了局 。
顾颖在电话里叹了一口气,说自己的儿子的优秀都像自己,就花心荒唐像足了他那个混帐父亲。也怪自己没找个十足的好基因让儿子继承,命里带的桃花劫,也是没办法的。
殷恒:“.....”
临了,她让殷恒在结婚前做事都要体面和谨慎一些,赶快斩断外面的花花草草,不要因为一些莫名其妙的人断送了一个好姻缘。
肖家和殷家属于家族联姻,也算政商结合,如果婚姻进行顺利,殷恒旗下公司的很多项目将会得到大力支持,很多人为的关卡可以顺利通过,企业发展也会一路恒通。
殷恒不是不知道其中的利害关系,但他也了解郝梦,她不是一个不懂事的姑娘,就算找到肖晓,她也不会说出什么出格的话和做出什么出格的事。
但他不知道是谁这么冒失,将自己与肖晓订婚的事,全都告诉了她。他有些讨厌那个多嘴的人。
基于这样的情况,殷恒在往郝梦住所去的路上,总觉得有些愧疚和不安。
殷恒按响门铃,来开门的是保姆阿姨,郝梦却不在客厅。
原本郝梦一听到门铃声,就会像只小猫从卧室里窜出来,然后一看到殷恒就高兴的什么似的,一下跳到他的怀里。
她会搂着他的脖子不停蹭着他的下颌撒娇似地说着一车毂辘的话。
这属于她欢迎他回家约定俗成的仪式,可今天并没有,殷恒心里觉得有些空落落的。
推开卧室的门,殷恒看到郝梦穿着露背的睡裙侧躺在床上,呼吸匀称,身材线条优美。
他不知道她有没有睡着,只是脚步轻盈地来到郝梦的身后,俯身在她的脸颊上亲了亲。
“你来了。”
郝梦此时有了反应,起身回首时发丝黏到了脸颊上,眼睛有些红肿却盈盈有光,看起来非常娇软可人。
她对他莞尔一笑,殷恒神情一滞,还以为她会闹,她却和平时没什么两样,只是说,“殷恒,刚才我做了一个好长好长好美好美的梦,怎么也不愿醒,怕一醒什么也想不起来了。可最后还是醒了,也确实什么也想不起来了。哎....好惆怅啊!”
殷恒听完轻笑了一声,她不提他也不提,仿佛什么也没发生什么,他只是凑过去与她交颈相吻,“傻瓜,一个梦而已。今天做不了,明天再做一个,没什么可惆怅的。”
郝梦摇了摇头,说:“那不一样。不是同一个了,再做,也不是那样的感觉了。”
殷恒:“.....”动作顿住,立刻转换话题, “今天有没有想我?”
“想了。”郝梦将他的手拉到自己的胸口,语气又放软了几分,眸间染了几分窗外皎洁的月光, “你不知道吗?我一直把你放在我的心上。”
殷恒心念一动,看着她眼底万丝明灭,嘴角荡起的笑意如春日烟雨,萦绕在心尖的那股燥意渐渐散去,那种想切断的决绝一去不复返,反而眉间升腾起的是依恋和不舍。
“最近有没有看上什么东西,包、珠宝或者是房子,告诉我,我统统都送给你。”他此刻心里的内疚就想拿物质来补偿。
郝梦双手搂在他的后颈上,觉得他这副急于补救的心有几分可爱,嘴角漏了丝笑,说:“……不用。你给我的,已经足够多了。”
殷恒:“......”,眼底光影交错,心里千丝万缕,一时真不知道拿她该怎么办了。他只能将自己身上所有的柔软尽量都给了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