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体一点一点下沉,朦胧中听到从房外传来的谈话声,有什么人在靠近这里——半梦半醒的任禾这样想着。
进来的人刻意将动作放缓,压低嗓子用气声跟身后的同伴交谈。
任禾就在这时起身,才将棉被铺好的陶宁转身就看见她顶着一头乱的长发望着自己发呆。
“是我吵醒你了吗?我马上出去,你再睡会儿。”
“没有....是我自己睡不着。”
双手覆面,任禾不停地揉搓眼睛好让自己尽快清醒。
“被褥和枕头我都给你拿过来了,喏——”
朝陶宁手指的方向看去,原本空荡的床板因为有了碎花棉被与面包靠枕而温馨不少,这是任禾早先就选好的款式。
“陶宁,谢谢你。”任禾抬头对着陶宁露出一个微笑。
“不客气不客气,要感谢的话,也别忘了安然,她也帮了不少忙。”
任禾于是扭头看向站在布帘后的身影:“安然,谢谢。”
影子动了动,在任禾以为她要掀帘进来时,影子却由宽及细越来越长,最后消失在两人视野中。
“她站在后面就是为了等我说一声谢谢吗?”
任禾疑惑地开口,一旁的陶宁也摸不清安然的意思,又跟任禾闲聊几句后离开。
起身换好衣服,任禾转身整理好床铺正打算出去,手刚搭上布帘,想起自己藏在陶宁枕下的打火机,忙不迭回身掏出塞在被褥下。
客厅里,三人围坐桌旁正热络地谈论着刚才的一幕,桌上放了四块不规则的晶体,三人面前各一,剩下一块则放置在左起第二的空位旁。
任禾顺势坐下,三人的谈话显然才开始不久,即便没有听到前半段,后面的内容也足以让她了解事件的大略。
“看起来感觉都快不行了,驼回来也没用了吧?”
“又得补了呗,上层还有多少人啊?”
“...不太清楚,不过。在空气不流通的地方烧东西,也亏他们想得出来。”
“也是没有办法吧,不烧掉的话就只能等它慢慢腐烂,需要的时间长不说,腐尸里流出来的东西也很难打理。”
“他们...没想过抗议或者反抗吗?”
任禾的突然加入使谈话短暂停止,三人面面相觑,显然没有预料到她会问这样一个问题。
“从前可能有过,现在——至少目前绝对没有。”陶宁回答了她的疑问,“不过这都只是我的猜测,毕竟除了教会那些修女他们也不怎么跟其他人说话。”
说完,陶宁摆弄起面前的晶体来。看她这样,任禾也好奇地戳了戳放在自己眼前的这块,不过很快就收回了手。
“好黏啊,这该不会是糖块吧?”
任禾嫌弃地甩了甩手,试图摆脱指尖的黏腻。当然,这一动作并不能达到她想要的效果,最后还是只能含进嘴里。
“忘了说了,执行完任务的当天只能吃糖块。”看着任禾的样子,安然有些幸灾乐祸地开口说道。
“只能吃这个?!这糖也太甜了。”
任禾的眉头自把糖含进嘴里的那刻起就一直紧皱着,这个甜度对她来说还是太超过了。
“不仅仅是只能吃这个哦,还是一天都只有这一块糖可以吃。”安然笑着补充道。
“啊——”任禾突然痛苦地捂住脑袋长吟一声,“我想我最后要是死在这里,也是因为饿死,而不是死在那些昆虫手下。”
“好了好了,暂时只有今天是这样,明天就恢复正常了。任禾,多少还是吃点,不管怎么说至少得要保证机体的正常运作。”
林祺适时出来终止话题,任禾抱怨归抱怨,心里也很清楚在这样的情况下自己根本没有选择。想活下去,就要抓住一切机会。
“我还有最后一个问题...为什么执行完任务只给糖块啊?”
“神的奖赏,”安然含着半块糖口齿不清地回道,“‘所以应当心怀感激地收下,所以应用专一来回报’——特蕾莎原话。”
“啊——”任禾再次痛苦地捂住了脑袋,想到这位神极有可能就是那天将自己送进来的罪魁祸首,她除了感到烦躁就是恶心,糖块也变得更加难以下咽。
“你又怎么了?”安然不明所以地开口。
“没事,只是我是无神论者而已。”沉闷的声音从任禾交叠的双臂中传出。
“这里的人大部分都是无神论者,可那又怎样?在深不见底的水域,想要不下沉,人需要浮木来支撑自己。”
“...可是人会因为寒冷慢慢失去力气,到时候浮木就没什么用了呀。”听到安然的话任禾突然来了兴致——抬杠的兴致。
“我只是打个比方。”安然说着没忍住翻了个白眼。
“那你这个比方,”任禾一边说一边用余光偷偷观察安然,“根本就是错的嘛。”
“我要闭麦了,跟你说话真的很累。”说罢,安然扭过身背对任禾。
“同感。”任禾赌气般也转过身去跟安然隔桌背对背。
“一点都不会啊,听你们拌...聊天还挺有意思的,给我无聊的生活注入了不少色彩。”这是陶宁安慰两人的方式。
“你倒是挺开心啊。”安然咬牙切齿地说。
“莫名其妙的明明是安然嘛,我也没说什么,她就生气了。”任禾委屈巴巴地开口。
“我说安然,你多大任禾多大,这种事情也能生气?怎么感觉你比她还孩子气?”林祺说完烦躁地揉了揉眉心。
“行,那我们自己解决。”
安然说着起身走到任禾面前指了指门外,任禾也不犹豫,站起来跟在她身后,两人一前一后走出宿舍大门,继续往下来到了稻田隔壁的楼梯间。
“所以,你想说什么啊?”
任禾抱臂站在楼梯转角看着位于下方的安然,两人一个逆光而立,一个脸上半明半暗,情况似乎有些微妙。
“三天后,我希望你能跟我一起下去。”
“可我本来就要下去,不用你说我也...”
“我是说,从拱门往下,到下一层去。”
“怎么不说话?”安然追问。
“你打算...怎么下去?”
“当然是半夜下去,而且——不能让林祺发现。”
“为什么要防着她?”
安然扭头不语,在一阵久到令人窒息的沉默后,她才终于开口:“跟一件事有关,总之你别问了,去还是不去?”
“去,肯定去,不过下面应该没有光吧,你有什么办法吗?”
“那当然,”安然轻笑一声,“我已经先探过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