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性情急躁,心里从来都藏不住事,为此,他专门找来自己的亲信刘泓泽,在此之前,他已经焦灼到一整天都没吃下饭。
刘泓泽便是当初阻止太子,并且截断朝廷运送给谢云络粮草的人。
“太子何需多虑,难道圣上就希望谢云络好过吗?”
“但父皇顾全大局,谢云络总不能指责他。可本太子是他的朋友,这一次却没有跟他站在一起,这让本王见到他如何自处?”
太子是一位极度在乎脸面的人,尤其害怕谢云络质问,不知如何跟好友交代。
于是,他满书房踱步,又烦躁地坐回了桌案旁。
刘泓泽见状,并没有急着道:“殿下,属下有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
“讲。”
太子靠上椅背,不满地将烛台推了推。
刘泓泽见太子已然慌乱,又更进一步地戳穿他的想法,“殿下此番应该不是担心如何面对朋友,而是担心不知如何同谢世子讲,让他再同以前那般真心实意地帮您。”
“放肆!”
太子突然发怒,猛地一拍桌子,“本太子想的什么,你一个小小护卫,凭什么知道?”
“就凭属下跟在太子身边这么多年,并且还曾救过太子的命!”
原来,太子从小就体弱多病,先皇后刚去世的那几年,他名义上是养在苏皇后身边,但实际没什么人管他,以至于他十岁那年发烧,还是他身边,负责保护他的刘泓泽冒雨背着他去的太医院。
那时的刘泓泽也不过十三岁,却差点被苏家以护主不当之罪砍了脑袋,若不是皇帝及时赶到,恐怕太子身边,连一个能说话的人都没有了。
眼见太子没有再制止他僭越,刘泓泽便越发胆大了起来。
“属下同您说句心里话,如今皇帝突发陈疾,朝廷大事肯定会逐步交到您手里。而您一来没有兵权,二来朝中也没有根基,所以您必须选择依靠谁。”
“如今朝堂,赵家避世,沈家只忠于陛下,所以论权势,谁都比不过苏丞相。”
“但唯有例外,便是谢世子,如今他虽然未曾真正参与朝堂,但其在民间的影响力绝对不能忽视。”
“就拿临州城剿灭梁王来说,朝廷没兵没粮,他仅凭那三千人,活活变出了三万人,并且还能想到利用外族内部的矛盾,替自己开路。太子您想过没有,一但让他知道是您在此次临州城事件中不但没帮他,反而还给他下套,凭谢云络的本事,是否还会像之前那般帮您?”
“够了!本太子叫你来,是要听你这些没用的分析吗?”
太子再次烦躁地踱步,“父皇之前赐婚,也是断了谢云络依靠婚姻跟朝臣联系的可能,现在他平安回来,苏家竟有意将芷兮表妹嫁给他,这不是意味着,苏家想要去拉拢谢云络吗?”
“或许,是监视呢?”
刘泓泽默然地道:“苏家同谢世子如何跟太子您其实并无太大关系,跟您有关的,其实是那龙椅上的皇位。如今,皇帝病重,又实在对您的能力很是不放心,明里暗里都已经想要过继王爷之子了,甚至还派人收集民间偏方生个龙子,您若再不稳定您的地位,恐怕这皇位,就彻底跟您无缘了。”
圣上子嗣单薄,是众所周知的事,但这并不意味着他们皇家子嗣单薄。
他虽是皇帝唯一的儿子,但若有人真不想他当皇帝,一包毒药,就完全能把他给解决了。
就像当年,解决他母后一样。
所以,他必须要给自己一个安身立命的保障,是选择一个野心尽现的苏家,还是一个至少能尊重他的谢云络?
察觉到太子的犹豫,刘泓泽出言提醒道:“还有一件事太子可曾想过,谢世子以病弱避世的姿态获得了梁王的掉以轻心,如此心机,怎会甘心屈居您之下?”
“苏家跟您还是绑在一条船上的,利益共同,顶多您不过是一个傀儡皇,苏皇后为了她的太后位置,也不会允许苏家篡位。而一但谢云络得势,那就不知道谁来当皇帝了。”
“毕竟一个能拿三千换几万人马的人,加上他在民间的声望,您觉得,他若想要那个位置,谁还能压制得了他?”
——
夜色静谧。
谢云络的眼线回报,太子府书房的灯亮了许久,里面似乎还有一个人,但具体的,他们离得远,也没能看清。
谢云络挥手让来人退下,对面坐着许久未见的萧墨逸,则笑着用汤勺搅弄着碗里的东西。
“真是几月未见,你同那姑娘的关系进展的倒是快。仿佛昨晚还在你身后娇滴滴地叫着七叔,如今却都成了你的枕边人了。”、
他碗里装着的是夏南鸢睡前专门为他们两人新煮的燕窝,
“说起来,你我都觉得赵衔变了,但其实,夏姑娘才是我们之间变化最大的。临州城的时候她虽然在你身边呆的小心翼翼,但大多也是在犯错误或有需求的时候,其余时间都是快乐的做回她自己,而如今到了京城,我反而觉得她心事重重,做事也成熟冷静了不少。”
“我真好奇,你到底让她在这几个月经历了什么啊?”
萧墨逸不愧是谢云络多年的好友,他这才回来第一天,他就已经忍不住过来调侃了。
谢云络看着自己碗里加了“独特”中药材的燕窝,随意回了一句道:“但凡经历过青岚山,还有谁能真正再去做自己呢?”
“你的意思,是那姑娘也遇到了她的事?”
“活在这世上的人哪个没有秘密?”
谢云络显然不愿再往深了提,“日后再提到阿圆,你还是唤她一句‘嫂子’。”
“噗嗤。”
萧墨逸一下给笑喷了,“傅景珩,你还真当你出生的日子,是谢家给你假报的那个啊?别忘了,按实际年月,我可比你大一月。”
凡是提到年级,他们两人总会有说不完的争执,萧墨逸今日也是为了调侃,见谢云络迟迟不在状态,他也不免说出了如今朝局的重点。
“京城大事,自从梁王篡位的阴谋被你破灭后,皇帝向朝臣反省自己,说如今,他对身边叔伯兄弟太过苛刻,这才酿成亲王谋反的事。”
“所以,他打算过继几个藩王的孩子,一来是为了丰富嫡系皇室的血脉,二来也表明皇帝跟那些旁系兄弟们亲如一家。”
“可这样一来,藩王是高兴,可太子难免不会多想。”
谢云络压根就不在乎太子,“那些藩王远离京师,势力本就不在朝堂,如今将他们的儿子卷进权力中心,你觉得真正损害了谁的利益?”
萧墨逸淡淡地笑了,“不愧是谢傅两家合力培养出来的世子,太子算得了什么?真正损害的可是姓苏的那一批人。”
“要说如今的皇帝老儿他也活该,当年为放着谢家和傅家,无限将同一个山头的一群狼养大,显然眼看就控制不住,朝中几乎都成了姓苏的人,才知道给太子铺路,呵,不觉得晚了吗?”
萧墨逸毫不掩饰地嘲讽,而谢云络却不忘提醒道:“皇帝如今过继藩王的儿子,除了要将朝局搅浑,阻止苏氏一家独大的场面,还有便是给太子创造机会,这些年他就是因为觉得位置太稳了,所以才会如此不思进取,将来就算登基,也会被架空的毫无还手之力。”
“当然,以太子的脑子,我却不认为他能看懂这一点。”
提起太子,谢云络对他的态度也不比萧墨逸好到哪去。
毕竟上一世,就是他听信他身边的刘泓泽扣了他的粮草,害他几乎死在梁王的手里。
等他活着回到京城时,太子竟然怕他把没有援军和粮草的责任推到他身上,害他被天下人骂,于是便跟苏家一同联手,处处对他进行打压。
就连他耗尽三千将士性命,将叛将刘泓泽押解回京,太子不但放了他,竟然还求圣上给他封侯,于是他托病请辞,彻底的对这个所谓的“好友”失望了。
想到他前世的结局,谢云络狭长的黑眸染起一层冰霜。
“皇帝不是想让那些藩王子嗣进京争权,以分解苏家的权势吗?我们何不抓住这次机会,冷眼看着他们斗?”
“怎么看?难道你觉得,皇帝会真的放过你,然后给你坐收渔利的机会吗?”
谢云络笑着将手里添了人参的燕窝,一点一点的用勺子剥开。
“给与不给,那就全看明日的早朝了。”
——
谢世子押送叛臣梁王进京,这可是举国都欢庆的一件大事。
皇帝专门让百官在朝门外迎接,以彰显帝王对谢云络最高的荣誉。
虽然这些形式在几年前他打败北漠时就曾有,但他见怪不怪,还是心安理得的收着了,也没有跟皇帝客气,在这些大臣的注目中,径直走入了上朝的大殿。
然而一到大殿,皇帝还没落座,谢云络却突然胸口一痛,用手巾捂着,咳出了一滩血。
“谢世子!”
“您这……”
“要不要叫太医?”
大臣们都怀疑他得了疾病,且皇帝还在这,要是能传染,那问题可就大了。
皇帝显然也被这突如其来的情况愣住,眼见谢云络脸色苍白,于是赶忙关怀地问了一句:
“谢爱卿,你这是怎么一情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