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实是田螺一觉睡到下午,若非招财忍无可忍跳上竹榻压住田螺的肚子叫醒她,恐田螺还要睡。
田螺用冰凉凉的井水洗把脸,收拾收拾准备去镇上,陈阿婆就跑过来说富贵跑了。
“阿婆,富贵咋会跑呀?”它平时都很粘陈阿婆的。
陈阿婆焦躁道:“还不是那为老不尊的家伙。”
田螺挠挠头:“村长?”
富贵之所以跑,起因是它在见识过村长的光头后喜欢上了,从此一发不可收拾,每次村长一来家里它就要叼走村长的假发,用嘴巴含住村长的光头。
在陈阿婆面前,村长极为在意自己的形象,可富贵就是和他对着干,几次下来,村长决定啊嗯啊嗯和富贵讲道理,富贵听不得他的絮絮叨叨,被吵得不耐烦,于是跑了。
田螺安抚道:“阿婆,你不要着急,我去找富贵,你就待在家里等我好消息。”
陈阿婆气喘吁吁道:“我也要去找。”
田螺:“阿婆,相信我!”
“......那就拜托你了,小刀,我先教训教训这个该死的老东西。”说着,陈阿婆就撸起袖子,凶神恶煞看向身后跟来的村长。
“若是富贵出了事,我绝对饶不了你!”
哪怕这个时候,村长还在捣鼓自己的假发,陈阿婆嘴角抽搐,愤怒地抓住村长的假发扔在地上,不屑道:“死光头,头发掉光了还装年轻,啊呸!”
村长朝田螺投来求救目光,田螺视而不见,心道,村长谁让你把富贵丢跑了,那可是阿婆的命根子,您老人家自求多福吧,我先去找富贵了。
“招财,走!”
招财满怀怨气跟上去。
田螺顺着路上的脚印找,可翻遍村子各个犄角旮旯也没见到富贵的影子,她又去河边找,或许富贵是去河边吃草了,可河边啥也没有,只有茂盛的菰笋,田螺有点饿了,拔了几个菰笋洗干净,一边吃一边找。
问了一群村民,他们都没看到富贵的影子。田螺不信邪,村子里这么多人总会有人看到富贵的,所以她见到一个就问一遍。
这时,田螺看到巷子里头的周翠翠,连忙刹住脚,道:“周翠翠?那个你有没有见过富贵?”
隐藏在黑暗下的周翠翠立马站起来,慌张须臾,皱眉道:“富贵?谁?”
“就是陈阿婆家的里毛驴,你见过没,一身灰蒙蒙的毛,眼睛很大,长得特别欠揍,脾气不好。”
周翠翠烦躁道:“往村口走了,好像跑东山里头了。”
田螺:“周翠翠,多谢!”
周翠翠捂住自己生疼的脸,抬起的手慢慢放下,静静看着田螺消失在视线之内。
下一刻,田螺突然折返,跑进巷子里把什么东西塞到周翠翠手里,小声道:“那个,这个应该会让你心情好点。”
说完,田螺跑了。
周翠翠吓了一跳,回过神走到阳光下打量手里的东西,一截白生生的菰笋和布袋子,布袋子里头是一粒粒的黄豆。
周翠翠噗呲一下失笑,田螺当真是一如既往,有事没事腰上就带着黄豆,谁身上揣黄豆啊?也就她这个卖豆腐的村姑。
呵,谁要她的同情施舍?
周翠翠摸了一下生疼的脸颊,眼睛微微酸涩,用力咬清脆的菰笋。
这边田螺根据周翠翠的话出了村口,看到路上的蹄子印,毫不犹豫往东山里头钻。
进山后就看不到蹄子印了,田螺就一边走一边叫:“富贵,富贵,你在哪里啊,快回家,阿婆想你了!”
声音在林子里回荡,没有丝毫回应。
“富贵,我找到你了,你在这里!”田螺跳到大树身后,空无一驴。
“富贵,别躲了,我这里有你最喜欢吃的苜宿草哦,快来——”田螺拨开齐腰的草丛,看到一窝野鸡蛋,以及一头对鸡蛋张开血盆大口的菜花蛇。
田螺同菜花蛇招手,小声道:“嘿,蛇兄弟,打扰一下,你吃苜宿草吗?可有看见富贵?”
菜花蛇吐出蛇信子,田螺叹气,静悄悄收回脚。
“富贵,回来吧,村长已经走了,家里安全啦!我知道你躲在这里!”田螺揭开遮住树洞口的藤条,里面黑黢黢的,没有富贵,而是飞出来一群毒蚊子。
“啊,蚊子!讨厌的蚊子!还咬我,看招!”田螺登时怒目圆睁,摆出杀蚊的架势灭蚊。
追杀蚊子一路,田螺脑子里闪过什么,她顿足思考。
好像忘记了什么重要的事,对了,她是来找富贵的,富贵呢?
“富贵,富贵,你在哪里!你快回来!”田螺大声呼喊,却得不到一星半点的回应。
见状,田螺懊恼不已,她适才在阿婆面前夸下海口,但现在连富贵的影子都找不到,周翠翠不是说它跑到东山里面了吗?为何她辛辛苦苦找了半天也没看到?
看来仅凭她一人的力量不足以找到富贵,她得寻觅外援,对了,她不是带招财过来了吗?招财鼻子灵,它肯定能找到富贵!
诶,她刚才怎么没想到呢?
“招财!”
鸦雀无声。
田螺环顾四周,只有花草树木:“招财?”
沉默须臾,田螺吓得跳起来,惊恐道:“招财,你去哪了?”
完了完了,方才找富贵找得太专注,把招财给弄丢了,都怪她!
田螺赶紧找招财,余光好巧不巧看到空地上的捕鸟陷阱,一个两个三个,陷阱越来越多......
陷阱?田螺脑子转动,杏花村村口外分东山和西山,春夏时分村里以及周围的猎户会在西山布置陷阱打猎,秋冬则是在东山捕猎。
眼下山里出现捕兽陷阱,说明什么?
田螺用拳头敲了一下手心,哈哈笑道:“哦,这里应该是西山,走错地方了。”
下一刻,田螺脸上的笑容凝固,惶恐道:“我带着招财来了西山,西山这么多捕兽陷阱,招财要是一个不小心......”
“招财!你等我,我马上来救你!”田螺跌跌撞撞去找招财。
至拐角处,草丛窸窸窣窣,一条毛发通黄、身形矫健、瘦而不柴的狗窜出来。
田螺喜出望外,急急忙忙蹲下来抱住招财狗头:“招财!你去哪了?下次不要再跟丢我了。”
招财眼珠子翻到上头,像是无语:是我跟丢你了?分明是你跟丢我了。
田螺起身,摸摸招财的狗头:“招财,得辛苦你找一下富贵了,我一个人找不到。”
招财怨气冲天:“汪汪!”
田螺:“好了好了,我知道你有怨气,说好了找到富贵就给你买鸡腿,骗人是小狗。”
招财:“汪!”一言为定。
田螺:“对了,这里捕兽陷阱多,你跟在我身边,小心点。”
一人一狗商量好,就开始找毛驴,田螺跟着村长的儿子学过一些捕猎技巧,是以山里头的陷阱倒也难不倒她,只要长点眼,小心些就不会中陷阱。找了不知多久,田螺累了,不得不坐在树下休息。
她望着天:“天色都暗了,招财,还没闻到气味吗?要不先回去吧?可我答应了阿婆要找到富贵的,富贵啊,你到底跑哪里去了?村长有那么可怕吗?把你吓得离家出走了。”
田螺叹气,折断一截狗尾巴草玩。
这时,忙忙碌碌的招财突然闻到什么,立刻咬住田螺的裤脚。
“找到了?这边?”田螺惊喜道。
招财:“汪汪。”
田螺二话不说就抱上狗小心翼翼前往,映入眼帘的不是一头驴,而是一匹美丽的红褐色骏马,体型高大优美,一看就知道绝非一般的马。
它正在吃草。
田螺注意到马背上的完整马具,说明这匹马是有主之物,它不可能无缘无故出现在这里,莫非是从富贵人家跑出来的?抑或是与主人走丢了?
田螺放下招财,轻手轻脚靠近骏马,她掏出香喷喷的苜宿草,轻声道:“小马,吃草吗?”
红马注意到陌生人靠近,正要嘶叫提腿,可抬眸看到田螺以及她手里的苜宿草,鼻腔动了动,乖顺地走过去。
田螺顺理成章给马喂草,用手抹了抹它的颈部,轻柔道:“小马你真好看。”
红马微微眯眼,一边吃草一边享受田螺的抚摸。
“你的主人哪里去了?”
马儿不说话,只是一味地吃草。
田螺想了想,抚摸马鞍,又闻了一下,一股子香气,这表示它和主人没分开多久,主人应当就在附近。
彼时,招财咬住田螺的裤脚,恶狠狠地瞪着骏马,似乎在抗议什么。
骏马睨着不被疼爱的招财,鼻孔呼出一口气,继续依偎着田螺吃草。
招财气得汪汪叫。
田螺抱起招财:“招财,别吃醋,闻闻味道,看能不能找到它的主人。”
招财刚记住味道,林子里就传来一个模糊不清的声音,归巢的鸟儿都被这声音给惊飞了。
田螺:“好像是人的声音,他在说什么?是你的主人吗?”
田螺在原地打转,随后手指西侧:“是从这边传来的,走。”
确定方向,田螺带着招财和骏马往西侧走。
天色愈发昏暗。
借着昏黄的光,田螺眼前出现一个坑洞,是捕食野猪等动物设下的陷阱。
招财汪了两声,告诉田螺里面有人。
四周安静,招财这声狗叫极为突兀,坑洞里的人一下子惊醒:“谁?”
声音年轻而冷冽,是个少年的声音。
田螺慢慢靠近,洞很深,至少一丈起步,周围的杂草和树挡住光线,使得里头一片漆黑,只看得清一截洞缘,以及感受到洞里有个人。
“喂,你还好吗?”
“你是谁?方才是狗在叫吗?”少年质问道。
田螺没计较少年不善的语气,耐心回答道:“刚刚是我的狗在叫,它告诉我洞里有人,那个你没被吓到吧。”
少年不屑道:“你在胡说什么?本公子怎么可能被一只狗的叫声吓到?”
本公子?估计是城里的公子出来玩,结果不小心迷路掉进陷阱里了。
田螺:“你没事就好,那个我在离这里不远去发现一匹马,敢问是你的吗?”
少年不耐道:“不是我的难道是你的?”
他问:“是我的马带你来的?”
田螺:“额,是我听到声音,顺着声音来源找到这里。”
里面沉默一瞬,响起一个嫌弃的嗓音:“没用的东西。”
田螺辩解道:“话也不能这么说,要是没有这匹马,我也到不了这,到不了这就听不到声音了。”
“照你说来,我还得感谢一个畜牲了?”少年寒声。
田螺:“当然得感谢了。”
少年阴森森道:“笑话,你谁啊,有什么资格来教训我?竟然让我给一个畜牲道谢,你是不是找死啊?”
田螺缄默:......我哪里是教训,我只是实话实说。
这少年听起来脾气不好。
“喂,大婶,你赶紧救我上去,这里面脏得很,我都快烦死了。”少年命令道。
田螺:“......?”大、大大、大婶?
“你叫我啥?”
少年嗤笑道:“大婶啊,你耳朵聋了?”
田螺目瞪口呆,他他他,竟然叫我大婶?我才十八岁,哪里像大婶了?
气死我了。
这人嘴巴真臭,真是欠收拾。
田螺磨牙握拳,呸,我不救了,你这小子会为自己的言行付出代价,就在这洞里头自生自灭吧!
还有这匹马,它跟着你这个坏主人也是受罪,我会给它找个更好的主人的!
田螺转身就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