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穗蹲在栅栏围着的院子里熬药,此时正用湿抹布压住药罐盖子,将熬好的药倒在陶碗里,然后用湿抹布垫着,将药捧到了正屋。
正屋的床上,刘娘子躺在被子里,三十多岁的妇人模样,却瘦得厉害。
唐穗靠近到床边,轻唤道:“娘,药熬好了,我扶你起来喝药,喝了药你的腰才不会那么疼。”说完就将药碗放在床边的茶几上,坐到床上,把刘娘子扶起来,又在她身后垫上软枕和被子。
“娘,你这样腰疼不疼。”唐穗问道。
刘娘子摇了摇头,“不疼。”
唐穗松了口气,刘娘子自从三年前生了这个家中的幼子唐麦后,腰椎就一直有问题,近一年甚至到了疼得厉害,有时就下不了床的地步。
所以一直在吃着村中何郎中给开的药,但是不知道是不是药方太便宜的缘故,还是刘娘子一直操劳的问题,这病一直没能好全。
三天前刘娘子强忍病痛去河边洗衣裳,回来后,第二天就疼得下不来床。
说起来,刘娘子为什么会强撑着病体去洗衣服,根源还在唐穗身上。
唐穗是穿越的,在现代开私房菜馆的她,因为员工违规更换天然气阀门,直接被炸来了古代,穿到了死于落水的原身身上。
五天前,十三岁的原身在河边洗衣服的时候,不慎落水,人是被村里的叔婶抬回来的。
当夜人就昏迷不醒,高烧不退。
唐家夫妇几乎花光了所有积蓄,才把女儿从鬼门关里拉回来。
但是只有唐穗知道,原身唐穗是彻底没了,取而代之的是从现代穿越而来的私房菜馆主理人唐穗。
当时的唐穗醒来,就看到爱女心切、激动得落泪的唐家夫妇,唐穗一句多余的话都说不出口,刘娘子心疼闺女,强硬要唐穗在床上躺够三天,不许干家里的杂活。
结果家里换洗的衣物堆了两天,刘娘子不敢让女儿再靠近河边,背了篓脏衣服,就去了河边,结果第二天人就起不来床了。
唐穗和刘娘子调换了角色,唐穗这三天成了照顾刘娘子的人。
唐穗才喂刘娘子喝了几口药,唐雨端着盘菜,就一瘸一拐跛行了进来,他皮肤被晒得黝黑,但是五官却长得极为周正,三十多岁的年纪,因为为人性格严肃和操劳留下的眼角细纹,看着像四十好几的人。
在抬眼看到刘娘子和唐穗的时候,一贯严肃的眼中,也会流露出些许柔意。
他将手里那盘菠菜放在正屋的桌子上,对唐穗道:“穗姐儿,吃饭了。你娘这里有我,你去端饭,再去把你弟弟领过来。”
唐穗应了,起身把药碗给了唐雨,她去灶间盛饭,说是饭,其实就是唐雨加了大半锅菠菜的粟米粥,量还不多,盛了四小碗就见了底。
唐穗把饭放在正屋的桌上,就听到了房间里,唐雨和刘娘子正在说话。
唐雨不出声,主要是刘娘子的声音,她道:“当家的,我想着吃完这副药,就不拿药了,这药吃了这么多年我的病也没见好,想来是没什么用的,不吃也罢,省得浪费家中银钱。”
“不行!”唐雨语气有些激动,“你身体本就不好,怎么还能不吃药,不吃药你身子骨就要垮了。”
刘娘子满面愁容:“但是家里已经拿不出多余买下副药的药钱了,你还和寺里的师父支了下个月的菜钱,家里才不至于没米下锅,如果还吃药,难道全家人要因为我饿死不成?”
唐雨闻言,面上也涌上苦涩,“娘子定还是有办法的,大不了我每日送完菜,就去码头扛包,定会想办法把药钱挣出来的。”
“不许去!”一贯温柔的刘娘子怒声道:“你难道忘了那王癞子,你之前只在他手底下做了一月的活计,不仅被那人克扣一半的工钱,人还被欺得快没了半条命,你要是敢去那码头做工,我宁可现在就撞死在家里,省得之后家里的孩子没爹又没娘。”话说到最后,已经带上了哭腔。
刘娘子的反应把唐雨吓到了,连连安慰道:“不去,不去成了吧。”
嘴上这么应着,心里想的却是瞒着刘娘子偷偷去,没法子,现在家里实在是太缺钱了,虽说那王癞子黑心,但至少也能拿回一半的工钱,只是他这次需得再能忍些。
唐穗在门外把两人的对话听全了,见两人又絮叨了几句,却已是换了话题,便直接端碗直接走了进去,把粟米菜粥放在桌上道:“爹娘快来吃饭了,我去把小弟抱过来。”
唐穗把埋在床里睡觉的唐麦挖出来,抱到正屋,唐雨已经把桌子挪到了刘娘子的床边,一家人靠着刘娘子一边用饭。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家中这段时间发生的事多,一家子用饭,除了三岁什么都不懂的唐麦吃得香外,剩下的三人都有些沉默,气氛显得沉闷。
唐穗尽量让自己忽视稀粥面上没筛干净的粟壳,就着粥配着桌上那盘炒菠菜吃,一碗粥下肚,只能勉强有个七分饱。
唐穗看向唐雨,连她这个小孩都只能七分饱的话,那对于成年男性的唐雨来说,那真就只能吃个半饱,见状唐穗喝完了粟米菜粥,就主动放下了筷子,不再去碰那盘炒菠菜。
刘娘子紧跟着也放下了筷子,唐麦则是吃饱了,就跑下了桌,半趴在刘娘子身边,要挨着刘娘子说话。
唐雨快速解决掉了桌上所有的饭菜,就准备起身收拾碗筷去洗碗。
唐穗叫住了他,“爹等等,我有好东西要拿给你和娘看?”说着跑去灶间,提了个竹篮回来,将竹篮上盖着的白布掀开,下面是一碟子白色长条状的高糕点,上面细碎地点缀着桂花。
“这是什么?”唐雨问道。
唐穗:“爹你先尝一块。”说着将篮子里的筷子递给唐雨。
唐雨接过,夹了一块,发现这糕点非常软糯,中间还放了层红色的馅料,他一口咬下,只觉软软糯糯,入口就在嘴里化开了一般,接触到了更里一层的馅料,甜蜜细腻的沙质口感,和外层的纯米香的口感中和,完全不会让人觉得甜腻,只觉得味道恰恰好。
唐雨还在细细品味的时候,唐穗已经给刘娘子也夹了一块,都还不待刘娘子细细品味,唐麦就已经吵着他也要吃,刘娘子索性把手上的糕点给了他。
唐穗见状,赶紧又给了刘娘子一块。
小家伙一口咬下去,眼睛都微微瞪大了,嘴里还嚼着,就忙不迭道:“好吃,姐姐这个好好吃。
刘娘子也忙尝了口,也觉得极为好吃。
唐雨闻言看向唐穗:“穗姐儿,这糕点叫什么?看着就金贵,你是哪里来的?”
唐穗早就知道唐雨和刘娘子会问,于是将早就准备好的说辞用上,“爹娘,这叫桂花条头糕,是我自己做的。”
“是你做的?这糕点看着就金贵,你是如何会做的。”刘娘子疑道。
“娘还记得郭叔吗?之前郭叔还在寺里掌勺的时候,爹爹给后厨送菜,郭叔都会给我吃好吃的,里面就有类似的糕点,加上经常能看到郭叔做菜,自己琢磨着就会做很多吃食了,只不过以前年纪小,怕糟蹋了好东西,一直都不敢让爹娘让我试试。”
“这几天娘身体不好,爹除了要侍弄田地,还要给寺里送菜,都已经忙活不开了,我就想试试,接过家里灶间的活计,让爹不必为家里的活计担忧。”
实际上是唐穗这三天吃着唐雨做的,勉强只能算裹腹,毫无美味可言的饭菜,已经有些受不了了。纵然唐家家贫,食材有限,但是唐穗自诩同样的食材,她也能做得比唐雨做的好吃。
在渐渐摸清楚唐家的情况后,唐穗不愿意再将就吃唐雨做的那些饭,更何况唐穗心里还有另一个打算。
她道:“爹娘,之前你们在屋里说的话,女儿都听到了,女儿最近就在琢磨做些什么,补贴家用,于是就试着做了些桂花条头糕,打算拿去售卖。这样娘就有钱吃药了,爹爹也不用去码头干重活,亏空了身体。”
“卖桂花条头糕,我们家从未做过生意,这能成吗?”唐雨素来就是谨慎的性子,一听就担心这生意不成。
唐穗也知道刘娘子和唐雨没那么容易同意,也有耐心和两人细细分说她为何看好这桩生意。
“女儿仔细瞧过,咱们这屋,是这桃花山半山腰岔路上,此间唯一的房子,往右是香火鼎盛的云岩禅寺,往左则是读书人聚集的和靖书院。要去这两处地方的人,上了半山腰,都喜欢在咱们对面提了字的崖壁下的空地,接点山泉水歇脚解渴,此时上山的人,都已经是口渴肚饿,女儿便有信心将这桂花条头糕卖出去。”
“更何况,这桂花条头糕看着金贵,其实用料除了糖金贵,剩下用的都是些常见的糯米和红豆,只是多费些功夫,女儿每日只少少做些,提着篮子去卖,要是卖不完,拿回来自家吃也是不会浪费的,如此即使这生意做不成,也不会砸进去太多本钱。”
“而且最重要的是女儿对自己的手艺有信心,娘要是我们家中宽裕,你们吃到我这糕点,会不会想买些来尝尝?”
唐雨:“这桂花条头糕确实是好吃,只是……”
“只是什么,我看闺女这主意能行,我瞧着怎么都比你要去那黑心的王癞子那里做活靠谱,成本也不高,我看这事就先让穗姐儿试试。”刘娘子道。
家里的事,看着刘娘子很少做主,但唐雨非常尊重妻子,像这种刘娘子已经拿定了主意的事情,唐雨就基本不会反对了,于是他道:“那穗姐儿,你打算几时做这生意?需要只爹做什么?爹给你打下手。”
唐穗得了刘娘子和唐雨的准话,也很高兴,笑道:“女儿打算明日先做几份出来卖,现下还真就有需要爹帮忙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