桃花流水，身心唯你。 第3章 康慈

树林里几个七八岁的孩童围坐在一起，兴致勃勃正在聊郭靖和黄蓉的英雄事迹。

其中一个眉清目秀的小男孩，听得津津有味，眨了眨亮晶晶的眼睛，宣誓一般郑重其事道：“我长大也要成为像郭靖一样的大侠！”

“你一个没爹的野种！还大侠？”对面一个小胖墩叉着腰趾高气昂，不屑嘲讽。

小男孩并没有生气，只是很真诚地问：“郭靖不也是没有爹吗，我怎么就不能和他一样成为大侠了。”

“但是他有个好娘，人家郭靖的娘可不是村里来路不明的野寡妇，你知道你爹是谁吗？”

“这小胖墩实在是嘴贱欠揍！”

杨康在旁边听得后槽牙都快咬碎了，疾步走到这小胖墩面前抬脚便踹，结果却是直接从小胖墩的身体里穿了过去。

“擦！”他没忍住爆了粗口，一时气急，竟忘记自己只是缕没有形体的鬼魂了。

八年前，他做了一个很长的梦后在铁枪庙外面醒来时，发现自己成了一缕没有实体的魂魄，他不记得自己生前发生的所有事情，也不记得自己是谁。

奇怪的是，他在铁枪庙附近晃悠了将近一个月，也没遇见传说中的鬼差黑白无常来拘他的魂魄？

他想大概是连年战乱，死的人太多了，鬼差们忙不过来把他给遗漏了吧。

这几年他一直“居无定所”四处游荡，今天偶然路过这个村落，恰巧听到这几个孩童在讨论什么“英雄”“大侠”的故事。

不知为何，在听到这小胖墩在辱骂这个小男孩时，他双拳不自觉紧握，心里莫名腾起一股无名怒火！

他这厢义愤填膺、怒不可遏，想要冲过去帮他狠狠教训一下这个嘴欠的熊孩子，却是心有余力不足。

再反观这小男孩却是面色坦然，不以为忤，仅仅是眼底稍纵即逝划过一抹黯然失色，似是对此早已习以为常。

“过儿，回家吃饭了。”这时，身后传来一道温婉柔和的女声。

杨过一扫眼底黯色，转过头笑容洋溢唤了声：“知道啦，娘！”

杨康也随之转过头来，眼中流光蓦地一闪，心头微微一震，这女子约莫二十来岁，头上盘着妇人发髻，容貌姣好，虽说一身寻常衣物，却难掩天然丽色，只是眉眼中似乎萦绕着一抹解不开的哀愁。

看着她……杨康无端生出一种异常强烈的熟悉感，好像他们之间曾经有过很深很深的羁绊。

或许，他生前认识她，也未可知……

鬼事神差，杨康跟着穆念慈母子两人回了家，她们居住的房屋简陋却很干净整洁。

桌上摆了几碟清淡的农家饭菜和三副碗筷，杨康很自然地在一旁的空位坐下，单手托腮细细端详着他对面的穆念慈。

这妹子长得真心好看，尤其是那双眼睛水灵灵的，可叹她那夫君怎就如此短命，当真是没有福气。

乱世之中，留她一个貌美妇人独自带着孩子艰苦过活，遭受的白眼和非议可想而知。

想到这儿，杨康心里顿时愤懑不平：

“如果是我，绝对不会……”

话说一半，他忽而觉得有些可笑，垂下头凄然自嘲：“是我……又能如何呢？我现在不也成了一只孤魂野鬼嘛，又能有什么不同呢……”

入夜，杨过已然熟睡，穆念慈替他掖好被蹬掉的被角，坐在床沿边上轻轻抚摸他柔嫩的小脸。

良久，低声用几不可闻的声音喃喃道：

“过儿，娘不奢求你以后当什么惊天动地的大英雄，能当一个正直良善之人便足矣，切不可像你爹一样误入歧途……”

说罢，从怀中掏出一只精致小巧的玉制小鞋，在手中细细摩挲，这是郭靖当年告知她杨康死讯时，杨康临死之前让郭靖代为转交给她的定情遗物。

穆念慈眼中瞬过一层雾气，顷刻间泪如雨下，音色哽咽，哭得伤心欲绝。

“好端端的，怎么哭了？”

她应当是在思念已故的夫君吧。

杨康在一旁看得百爪挠心，心里说不出是何种滋味，只恨不得立刻变成她的亡夫，活蹦乱跳出现在她面前讨她欢心。

可他却连给她擦一下眼泪都做不到。

“杨康，看到这一幕你可曾后悔？”

正懊丧着，门外蓦地传来一道颇具威严的声音。他猛然回头，漆黑夜色中有一黑一白两个鬼差凛然站于门外，神色威严肃穆，不容侵犯。

“你生前作恶多端害死了那么多人，死后累及自己的妻儿，背负骂名颠沛流离为你偿还罪孽，你可后悔知错？”

黑无常手指一挥，一道白色强光弹在杨康额头上，霎时间，生前记忆如跑马灯一般在他脑海中不断闪回。

“比武招亲的可是这位姑娘？”

“令爱如此品貌，世间罕有，我又不是没长眼睛，怎么会不喜欢呢？”

“我姓了十八年完颜，你们没有一个人说过杨铁心是我爹！”

“你还喜欢我就好啦～”

“念慈是我未过门的妻子，你屡次轻薄于她，我岂能容你。”

“念慈是世上最爱我的人，要孩儿杀了她，我做不到！”

………

各种情形轮番交替，杨康仿佛瞬间被抽走了所有魂力，猛地一下跌坐在地上，无尽的悲伤如潮水般涌上他的心头，喉咙里发出低沉的哭泣声：

“念慈……过儿……”

忽然，他亟不可待扑到念慈和杨过面前，想要紧紧把她们拥入怀中，却是什么也触不到，一片虚空，穿魂而过。

原来，他连触碰她们的资格都没有了。

“我这一生或许从出生开始就是个错误，如果能重来一次，我绝不会再重蹈覆辙。”杨康满面悲戚，眼角流露出悔恨的泪水，一滴一滴砸在干涸的地面上。

之后，他眼睁睁看着自己手臂和身体一点一点变得透明稀薄，纵然他万般不舍，最后终将是烟消云散。

——

再次醒来，是在一间客栈里，杨康被外面吵吵嚷嚷的喧闹声吵醒，他捏了捏眉心，漫不经心随口问了一句：

“外面怎么如此热闹？”

旁边立即有人恭敬回道：“禀小王爷，外面有人在搭台子比武招亲，谁要是打赢了那台上的女子，就能娶了她。”

小王爷！？比武招亲？！

杨康倏地瞪大了双目，霍然站起身，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掌，又捏了捏自己的脸颊，有血肉！有温度！

难道……他重新活过来了？！老天爷真的给了他一次重新开始的机会！

杨康冲出客栈，往那比武招亲的擂台飞奔而去，看到擂台上那一抹英姿飒爽的红衣时，他连指尖都抑制不住地颤抖。

恍如隔世，他甚至不敢眨眼，尽管眼中已是热泪盈眶，他好怕这只是虚妄幻象，眨眼即灭。

上天既然给了他一次重新活过的机会，这次他一定要力挽狂澜，改写结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