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哟是谈博,真巧。”
在研测中心副部办公室门前恍恍荡荡二十多分钟,见着人从手术舱出来,顾醒急走几步迎上去,笑嘻嘻地制造了个全是漏洞的偶遇。
“嗯,巧。”
谈佑一本正经地迎合,戴着特制手套的双手端举在胸前,视线从头到脚将顾醒打量了个遍。
白衬衫套了件白色毛衣开衫,头发有些长了,扎了个小啾啾,温顺中带着几分张狂。
谈佑往上微微抬了抬手,示意自己去洗手:“坐那稍等我一会儿。”
顾醒点头坐到长椅,双手放在膝盖上略显乖巧。长廊人来人往,他的视线只为谈佑一人停留:医研部副部跟部员客气地点头算是打招呼,不多话,说起话来沉稳没有一点不正经的嬉闹,明明是板着一张脸,但谈佑硬朗的五官在顾醒眼里别提有多柔和。
看来热恋期不但会迷失心智,视力也会跟着下降。
两人并肩出了研测中心,谈佑个高步子大,顾醒紧赶紧捣弄两条腿。
智浮车调出的瞬间,顾醒来了个急刹车,好不容易把气喘匀,抬头对上谈佑,笑着问:“晚上吃什么?”
“顾醒。”
谈佑退回两步站到顾醒面前,认真地望着那张发白的脸:“你演技不太好。”
“什么?”
顾醒抬手捂住胸口急急咳了几声,神色有些发懵。
两人离得很近,近到顾醒额上刚冒出的虚汗谈佑都能立即捕捉到:“我给你的人设是你可以随便对我撒娇。”
“有些习惯我一时没那么快改到最适应你的状态,你可以提醒我。比如我走得太快,你跟不上,你也可以同我讲。”
“啊?”顾醒受宠若惊,没什么恋爱宣言和特别正式的告白,但谈佑显然觉得那一夜后两人便成为了一体。
成为一体,就有义务对他负责。
顾醒双颊微微染红,忽然没羞没臊地想起那晚,心里一大方嘴上却羞了起来,不好意思开口直说。
“咳嗽得挺厉害,气管是不是不舒服?”
谈佑见顾醒不吱声,这会儿正一脸呆傻模样目不转睛地望着他,便往前迈了小半步,手覆在顾醒额间试探。
顾醒浑身一抖后退了一步,磕磕巴巴找了句话回:“啊,那个……跑得急了,惯了几口风。”
微微向侧面偏了偏头,谈佑端详了好一会,直把那张苍白的脸颊瞧得发烫才出声:“风挺大。”
怎么他直白了,他又羞成这样了?
谈佑抬手掩唇忍住嘴角不小心勾起的弧度,转过身直奔智浮车,顾醒抬脚跟上去,小声嘀咕:“是不小。”
夜间微风轻得勉强吹得起头发丝,这会儿无端背了个锅来了脾气刮了两下猛的,顾醒嗓子一痒,抿唇憋住咳声,慢了几步。
谈佑回身精准地握住顾醒的手腕,另一只手揽住他的腰将人半拥到车上。
顾醒僵直着背眼睫轻颤,不过十几秒,心跳快得就要蹦出嗓子眼。
身旁的人弯腰取了什么东西,顾醒脖子落枕似的不敢转不能看,直到保温杯盖盛着温热的水递到眼皮底下,他才似被启动开关的小玩偶转动眼珠望向谈佑。
“润润嗓子,会舒服些。”
顾醒也不接,偏头俯身像只喝水的白天鹅,谈佑抬手往他跟前动了动杯盖,待人喝完又变戏法似的取出一颗止咳糖塞进顾醒嘴里。
这节骨眼再扭捏就显得格外做作,顾醒眉一扬笑得灿烂:“甜。”
嘴上说身体也做出行动,智浮车升起的一瞬,顾醒故意表现出重心不稳,歪了两下直接倒在谈佑肩膀上。
在驶出外林区时,顾醒恋恋不舍地坐正身体,短暂的触碰没有往常下意识的闪避,他甚至在谈佑的唇角捕捉到了淡淡的笑意。
顾醒咂吧下喉糖:“更甜了。”
点滴调好速度,又拿了靠枕放在人身后,林横百思不得其解自己怎么就成了眼前这个审异局最难伺候的家伙的私人医生?
“曲副,”林横指了指挂着点滴正常形态的那只用力攥紧的手,“别绷那么紧,会回血。”
曲阜商脸偏向另一侧,带着皮手套的手搭在腹部,林横忍不住多瞅了几眼。
据说某些特体异者在疼痛状态会控制不住化回特体形态,他有点好奇如果这位的手化成一对利爪,按压上腹的动作会不会变成自残?
来研测中心开胃药的异者太多了,尤其是S型异者。他们本身就需要吃药来控制殊力平稳度,那胶囊长期服用副作用极大,就算短期使用也会导致肠胃功能紊乱,但又不能不吃,殊力暴走便会不受控制地去伤害别人。
能通过审核进入审异局的异者,必须遵守不会无缘无故轻易伤害他人的原则,而他们当中的大部分S型异者都很洁身自好,并不愿意随意选取伴侣或者拉个人来临时解决身体上的问题。
所以胶囊就成了他们抑制殊力暴走必不可少的工具。
林横对于异者胃痛见怪不怪,局里单身的S型异者估计没几个肠胃好的,但他记得曲阜商跟他一样是Y型,殊力平稳得不得了,并不需要胶囊。
“胃不舒服?”
见他额间聚起大片冷汗,林横便猜出这人大概是在来之前就疼了,但在他开退烧针时并未如实交代。
找罪受啊。
眼瞅着利爪就要撑破黑手套,林横作势要拔针,手腕却被握住。
“我失恋了。”
声音又沉又抖,林横被忽然破开的手套吓了一跳,他的手腕正被那只利爪握住,有点扎。
他低头仔仔细细观察那只看起来十分吓人的利爪,认真掂量自己是否有实力能撂倒发烧加胃痛状态下的曲阜商。
林横琢磨了会儿,没得出准确结论,于是问句由心而发:“你第一天失恋?”
“我说我失恋了。”
曲阜商又强调一次,他的腰杆挺得笔直,尽管高热让他头疼得有些发晕,上腹更是绞得他想要呕吐。
“嗯,你是失恋了。”
早上林横恰好碰见谈佑和顾醒,他还算有那么点眼力见,当然能看清那两人眉来眼去,显然是关系有了更深的进展。但林横不晓得曲阜商是怎么知道的,难不成这消息也算八卦,已经传遍整个审异局?
他想了想认真回答:“但身体是无辜的。”
曲阜商大概是实在虚弱,那只利爪被林横没用多大力就给拍了下去,他直接给人拔了针,针头刚离开血管的一刹那,林横亲眼见到那双利爪插进看起来并不是十分能抗住锋利的上腹。
“别!”
他叫了声,忙抓住曲阜商的双手,点滴摇晃得一片慌乱。
“你别把胃给扎穿了,死在我这里传出去对我名声不好。”
林横手下忙叨叨,嘴上不停,还不忘狠狠剜曲阜商一眼。
他劲儿不小,但依旧挪不动曲阜商紧抵在身上的手。林横作为A阶异者,面对的是一个武力值完全碾压他的S阶异者,现在还跟个倔牛似的。
医者高度的职业操守提醒他不能抛弃曲阜商不管,不过以现在的形式来看,成功打晕对方的机率为零。虽然他不必去细看就能瞧见曲阜商湿透的衬衫,也能猜到这人必然是疼得厉害。
林横松开手调出工牌就要叫人。
“不许任何人来,包括谈佑!”
手腕再次被箍住,林横扫了眼痛得咬牙切齿往外嘣字的人,明显感到自己的嘴唇真实地抽搐了两下:人家谈副应该不乐意看见你这副要死要活的模样。
但他见曲阜商疼得确实吓人,双颊煞白煞白贴了白墙纸一样,英俊的双眉紧紧蹙起,满额大汗。衬衫最上方的两颗扣子不知道什么时候被解开,露出的脖颈全是密密层层的冷汗,让这个高大英俊的男人无端生出几分脆弱之感。
林横不敢离开,咬牙硬着头皮调动体内殊力趁着对方疼岔气的空档,用劲儿掰开那两只爪子,抬手盖在曲阜商的上腹。
“你别乱动,我给你揉开痉挛,”掌下的衬衫又湿又潮,林横再次强调,“你千万别乱动,要是我的手被你抓伤了影响我的职业生涯,我会上报给止戈中心。”
然后呢?林横想了想决定来个狠一点的威胁。
“让你跟我一起断送职业生涯。”
曲阜商鼻子里发出一声冷哼。
林横打了个大大的问号,这家伙哼什么玩意?他瞥了眼自己已经被抓破皮的手腕,在心里翻了个巨大的白眼:怎么看都是我比较吃亏吧?你还搁那跟我哼?
挺大个子动不动就发烧,一个礼拜已经找了他两次,估计是实在撑不住,不然这爱呛人又好面子的脾气肯定拉不下脸。
林横手下力道恰到好处地打圈,心想:不知道曲阜商是不是跟顾醒一起出任务也吸入了药物的缘故?
据非权威统计,八卦传播的速度古往今来名列前茅。
顾醒在医研部副部办公室门口的长椅上连坐了一个礼拜等谈佑下班,于是零星的讨论逐渐形成消息链不胫而走:今年入局的小新人加入追求医研部“冷面无情”副部的大军——小新人连续七日被拉进副部办公室——劲爆!小新人竟然是副部的发小——两人早已私定终身……
八卦由研测中心发出,猜测众说纷纭,但落脚点都是四个字“在一起了”。原因无非是他们的副部竟然对人笑了,太恐怖了!能接下这么恐怖笑容的人一定更可怕!得赶紧把他俩撮合成一对。
处于“绯闻”漩涡中心的谈佑在与顾醒共进午餐后独身去了趟滋城,出发前同越昱打了招呼。
斗场、毒库、商市……
这是他瞒着顾醒第三次来到被审异局掌控的滋城。
谈佑翻遍了每个可能遗落的角落,就是没有寻回顾醒失落的那条蝴蝶项链。
时间不多,他需要在下班前赶回甘城,再同顾醒一起回家。谈佑在彻底放弃前又去了趟水牢,将余下的时间全部用来回顾,回顾在这间牢房痛苦挣扎的叶星。
久蹲给膝盖带来的压力不小,谈佑晃了下站直身,比起麻痛的双腿,心口的痛更加明显。
出了滋城,乘坐智浮车以最快的速度赶回甘城,在内区最有名的一家工匠店稍逗了会儿脚,便火急火燎驰往审异局。
他现在不想顾醒多等一秒。
只是谈佑怎么也想不到,仅仅出去一趟,两人险些天人永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