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靠近班级的后半段,用眼睛估量了一下柜子的高度,又拿出来自己的设计稿,划分好了预定的区域。
澈然没动,只是目不转睛地托腮注视着于白沙。
画这些对于于白沙来说不算难,他的动作非常熟练,十分钟就用白色的粉笔搞定了大致的轮廓。他跳下柜子,远远地拉开距离观赏片刻,稍稍有些不满意。
他画出的初稿大量拟用光元素,明暗的对比原应该很强烈,用粉笔搬到板报上后,整张画面不出意外地有些黯淡。
澈然在一旁闲适的安坐着,看见于白沙走来走去,此时焦灼地拧着眉,他一同跳下了柜子,缓步靠近于白沙,直到他落下的影子覆盖的于白沙的鞋面。
于白沙有些疑问地抬头:“怎么了?”
澈然伸手,用右手的食指和中指关节蹭了下于白沙的脸蛋,他的脸上落了几处粉笔灰,左脸侧鹅黄色的一道,看着很扎眼。
于白沙大睁着眼睛,愣在了原地,他有些难以置信地缓慢眨了下眼,下意识伸手上摸摸脸,整个人一动不动地定在原地。
“你这里落上了一道粉笔灰。”澈然自然地收回手,伸手点了点自己的脸颊处,于白沙下意识地看向澈然的酒窝,每次澈然笑起来的时候,那一处显得桃花酒酿似的甜。
于白沙囫囵点点头:“谢谢。”
“不客气,”澈然特别愉快,至少明面上看很正人君子,他又问道,“板报有什么问题吗?你看起来愁眉苦脸的。”
于白沙让澈然转回身看,把自己画的稿子和初具雏形的板报投射在同一平面,他伸手指过去:“整个画面太暗了,可是粉笔的色调也只能做到这样子,和我原想的画面有些出入。”
他一时间没有想到解决的办法,看见澈然听他的话一同思索起来,于白沙就把澈然推去:“你先把这一处的字写完。”
澈然很听话,挑拣了几种颜色的粉笔,他正站在齐腰高的柜子上,微微俯下身。于白沙看了一会儿更加不放心了,板报低处需要澈然躬身来写,看起来一点都不安全。
于白沙想了想,将自己的椅子搬过来,落在澈然的正下方,意示他跨下这一排柜子,踩在椅子上来写。
澈然低头,蹲下看了一眼,伸手给于白沙,要于白沙拉他一把。
于白沙牵了他的手,澈然借力干脆利落地跳下来柜子,看着于白沙搬来的是自己的椅子,眼睛一弯,就要开口说些什么。
这时,教室后门响起来了脚步声,教导主任背着手进来了。
教导主任没事儿就喜欢巡视教室,课间操期间更容易检查卫生,本来在门口扫一圈就算完,这时看见了于白沙和澈然在办板报,他就兴致勃勃地进教室看看这两个好孩子在画什么东西。
于白沙顿感不妙,他与教导主任寒暄几句,眼神偷偷往贺知座位旁的充电口瞟了一眼,没有人在那里挡着,充电线连接的手机简直是明显得过分。
澈然的反应也很快,他们两个对了一下眼神,一前一后的站在教导主任旁,巧妙地用身体挡住教导主任的视线。
澈然很乖地问好:“老师,您把所有教室的卫生都检查完了?”
王主任摆摆手:“还没呢,这不,看看你们班板报画得怎么样了?”
于白沙露出标准的好学生笑容:“您真辛苦,我们才刚开始画。”
教导主任不以为然,他一直知道于白沙和澈然两个人成绩很拔尖儿,但是一直不了解两个孩子还会画画,这板报办得也很漂亮,他更满意地点点头:“画得不错,再接再厉。”
澈然适时很为他着想似的,犹豫着开了口:“谢谢老师,这课间操时间快结束了,您还来得及去检查卫生吗?”
王主任大手一挥:“最近咱们高二的卫生情况特别好啊,每个教室都干干净净的。”
他稍琢磨了一下,开始指点江山:“我看你们这个板报啊,这一块儿再加点东西,要不然显得空,没那么丰富。”
“您说的对。”于白沙顺应着他的话,亦步亦趋地点头附和,同时隐蔽地拉了一下澈然的袖子——他暂且牵制住教导主任,让澈然把陈越宇留下的手机悄悄藏起来。
澈然明白他的意思,找准时机,悄悄地斜着向后靠,而教导主任站在后黑板面前左瞧右看,忽地转向了澈然:“澈然,之前也不知道你会画画……”
澈然的脚步一顿,刚想解释说这并不是自己画的,就看见教导主任眼冒金光的快步走向前去了。他心道不妙,原想挡住王主任的视线,没有成功,教导主任的眼力堪比孙悟空火眼金睛,他径自绕过澈然,从贺知的座位旁边捞出了一只正在充电的手机。
澈然:……
于白沙:……
于白沙抹了一把脸,不愧是抓情侣的一把好手,教导主任的眼睛是瞒不了一点。
王主任把手机往桌子上一扔,三个人大眼瞪小眼,两个小的一声不吱,教导主任气笑了:“这是谁的座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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课间操结束后,贺知绕路去校园超市买了一瓶水,临近七班教室感觉不对劲,怎么隔壁班级笑语欢声,自己班倒是异常安静。
他看了时间,确保现在并没有上课,才小心翼翼地跨进班门口。一进门就看见班级里所有同学都跟鹌鹑似的缩着脖子,大气都不敢喘一声,而讲台上站着吹胡子瞪眼的王主任。
贺知心里轰隆一沉——完蛋了。
果不其然,贺知刚踏过门槛,就感受到如芒在背的各色怜悯视线,王主任左等右等,总算见了贺知本人,他手一拍讲台,连着第一排的课桌都震了一震:“你给我过来!”
贺知一觑,见到了讲台上被收缴的赃物——充电充一半的手机,立刻琢磨清楚怎么回事了。再打眼一看班上的空余位置,陈越宇的板凳空空荡荡,这人还没回来,贺知心想自己果然成为一只替罪羔羊。
他壮士扼腕般走上前去,耷拉着脑袋,露出一双澄澈清明的可怜眼睛:“王主任。”
教导主任提溜着他的一只耳朵出去了,张楠刚要进班,见主任这么兴师动众,一起赶去了解具体情况了。
刚刚一声不敢吱的众人总算能说话了,互相打听一圈,很快就知道了这手机并不是贺知的,是陈越宇拿去充电,贺知被揪出去顶包了。
陈越宇踩着点进班,讲台上空空的,他正有点摸不着脑袋,还没坐到位置上,立马就要被大家的唾沫星子淹死了。他不明所以,听着众人前一言后一语,总算摸清楚了情况。
他一听,悔恨得要吐血,当即撸起袖子就要去向教导主任承认错误。
于白沙和澈然一起把他按住了。
他现在过去并没有什么实质性作用,手机是在贺知的座位旁边充电的,无论这是不是贺知的手机,贺知都应当是知情包庇的。
就算陈越宇去把带手机的罪责揽下来,也只不过是从罚一个人变成罚两个人。
大家都很了解贺知,贺知弄清楚具体事情经过后,很大概率不会把陈越宇扯出来,他只会咬死那就是自己的手机。
陈越宇抓心挠肝,这个年纪的男孩子都血气方刚,兄弟的情谊大过天,连累别人比杀了他还要难受。
贺知一直被扣在政教处,捱过两节连堂数学课,陈越宇终于坐不住了,想要去政教处试探一下口风,顺便把于白沙一并带过去壮胆了。
政教处与教学区不处于一栋楼,他们从楼梯拐角的连接通道过去,路过文印室,听见里面传来老师交谈的声音,居然模模糊糊听见了“贺知这孩子……”的话语。
陈越宇从缝隙里看一眼,发现王主任居然在里面,两人松下一口气,快速奔向政教处。
政教处门虚掩着,陈越宇还装模作样的敲敲门,推开门发现里面只有贺知一人咬着笔杆,陈越宇大呼小叫地奔向前去:“兄弟我真对不起你啊!”
贺知麻木不仁,把凑上来的陈越宇推开:“你们总算过来了,你要真对不起我就帮我抄两遍纪律条令。”
原来教导主任把贺知软禁在这里,要求他抄完十遍纪律条令才能回班。手机被没收了,贺知吃了一个严重警告处分,想要拿回手机就要请家长来一趟学校。
就算暂且不说手机的事情,贺知本人对于记过并不在意,他抄条令抄得萎靡不振,学校的纪律条令细细密密,足有一千余字,抄完十遍大概要到天荒地老了。
陈越宇拍胸脯,大言不惭包在自己身上。于白沙也一起负担两遍,两人准备回班通风报信,号召全班一起帮助贺知脱离苦海。
他们还没出政教处门口,澈然不知什么时候也过来了,看见贺知定在原地抄条令,宛如一尊石制佛像。
“喏,两遍纪律条令。”澈然把两张纸拍给贺知。
办公室的其余三人都难以置信地看向了澈然。
贺知一把鼻涕一把泪地就要去抱住澈然,被澈然很嫌弃地躲开了。澈然听了他们三人解释了处罚结果,不动如山的表情也出现了崩裂的痕迹:“十遍?这也太多了吧,以前都是抄五遍的。”
在贺知被抓去政教处时,澈然就意识到这人在劫难逃,看见陈越宇不负众望地想去送死,就立刻把他按住了。见贺知迟迟未归,稍一琢磨便明白是怎么回事,八成是被扣在政教处了。
他帮贺知抄了两遍,算算时间贺知一个人也能搞定几份,加起来差不多就够了,没想过这回教导主任特别生气,一下子要求他抄十遍纪律条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