塘下月 第13章 第十三篇：「塘下月」

走进里屋，发现痴儿正趴在床上熟睡，周身散落着卡牌，我慢慢靠近，坐在床沿旁，我的目光全然落在痴儿身上。夏日炎热，白净的侧脸透着一股粉红，头发黑亮又柔软，还有几根直直地竖立着，不时随着气流摇摇，灵动得很，麻布短袖的衣服上卷着，漏出腰际，我有些看呆，凝视了好久。再一想到，眼前的伙伴马上就要离开，这个人我可能再也看不到，不禁悲从中来。所以我动手了，我像以往一样抚顺痴儿的头，我的动作也惊醒了痴儿，痴儿睁开迷离惺忪的眼，看见是我，没有任何防备地冲我笑笑。

“牙哥儿。”

我没有回答痴儿，凝视着痴儿，痴儿见状，翻了一个身，靠着木床坐起来一些，小声问我：“牙哥儿，你不高兴。”

我答：“是的，我不高兴。”

我坦然自己的情绪，那种想要抓住对方的强烈情绪涌上心头，我的手撑在床上，俯下身凑近痴儿，近到我们的鼻息交缠。

痴儿似乎被我这样的举动吓到了，瑟缩一下，我双手攀上痴儿的肩膀，不让他逃脱，焦急又痛苦地问出声：“为什么要走？”

痴儿疑惑地摇摇头：“走到哪里去？去县城玩吗？牙哥儿你也想去，那我们跟妈、梁叔一起去。”

我听见痴儿的回答，明白玲花姐欺骗了痴儿，痴儿以为这不过是一场短途旅行，却不知这其实是远别。

“我......我......”我成了结巴，半晌说不完后半句，只是用力将痴儿揽入自己的怀里，靠在痴儿肩膀上，感受着痴儿的体温，感受着痴儿的存在，最后配合玲花姐撒慌：“牙哥儿不去，牙哥儿在家等你回来。”

这是一个诚实的谎言。

“那好吧，到时候我回来给牙哥儿带好吃的。”

语气带着一股无法和好友结伴去旅行的失落。

玲花姐让我留了下来，吃了饭，我和痴儿一同去洗澡，像以往一样，我们这次依旧打打闹闹，你浇我一下，我泼你一下，玩得不亦乐乎，然后换上干净的衣服去房间睡觉。

我躺在痴儿的床上，痴儿的床没有以前我们睡的床大，但很干净，很舒服，埋在被子上吸一口，还有温馨的香味传来。我好喜欢，好喜欢这样的生活，如果可以，时间能不能停止，或者我得的不是幻想症，我其实拥有时间魔法，那我就让时间停止，停在这一刻。朋友、家人、夏日的夜晚、不断的知了声，还有两只萤火虫在暮色的空中游玩，一片月光越过窗口倾泻下来照亮一角。

痴儿躺在一侧，伸手在虚空中抓萤火虫，这样当然抓不住，不过是在戏玩。我看着空中晃动的双手，我鬼使神差地也伸出手，我抓住了。

我抓住了，抓住了痴儿的手。再顺着痴儿的手滑到手腕，用手圈住了痴儿的手腕。

“牙哥儿。”痴儿侧过头望着我，叫着我。

我顺声看过去，像痴儿看我一样看他，他的眼睛依旧纯净，我盯着看了很久，直到温热的气息喷洒在自己的脸上时，我回过神来，我越界了。我猛得拉开与痴儿的距离，中间甚至能再睡下一个我，我背过身去，燥热不安地说：“睡吧。”

痴儿没有立刻回我，顿了两秒，然后迅速坐起身来，激动又雀跃地问我：“牙哥儿，你是不是睡不着？我带你去玩吧。”

我回：“玩？这么晚了去哪里玩？”

我嘴上这么问，但最后还是跟着痴儿蹑手蹑脚地起身，开门，出门。

痴儿带着我在洒满月光的路上奔跑，夜间的风很凉爽，擦过脸庞，灌进衣服，在那个时刻，我似乎感觉我在飞，痴儿应该跟我有一样的感觉，他呵呵呵的笑声告诉我答案，我也释放自己，大笑着，笑声随着奔跑，随着风一路蜿蜒，飘散......

痴儿把我带到了后山山脚下的水塘处，我在水塘旁观望着，痴儿没有丝毫的犹豫与停留，直接冲进水塘，我瞪大眼睛，很惊讶，担心痴儿出什么事，也赶忙脱下鞋子，准备去追痴儿。

痴儿停下，站在比较浅的水区，低头望着幽蓝色的水面，然后弯腰低头，不断将自己的脸靠近水面。

我的眉头紧蹙，我深切忧心痴儿的安危，但我没有出声喊，因为我也想知道痴儿到底想给我看什么。

只见痴儿的脸贴上水面，吻了吻静谧的水面，清冷的月光洒在他身上，我看见痴儿浑身泛着白色的光芒，仿佛是神之子。我心里极其震撼，这一幕让我动容，痴儿是天生的艺术家。

痴儿挺直身子，招手让我走近，我听话，走到痴儿的旁边。痴儿让我低头看，我看见静谧幽蓝的水塘下藏着一轮明月，水面还隐隐约约地印晃着我和痴儿的面容。痴儿伸手从水下捧起一捧水，激动地说着：“牙哥儿，你看，我的手里有月亮。天上挂着月亮，水下藏着月亮，手中捧着月亮，处处都是月亮。”

我听了这话，看了眼被痴儿搅动的晃晃的塘下月，笑了，看吧，痴儿是天生的艺术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