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一回:南柯非梦蚁穴蛀王府,巫萨为媒祺王承旗鼓。(九)
“春来定然要重新栽种庭院,修修补补的不算,添置家具、工匠之费是大头。太后想新作两辆马车,出去游玩去去病气,便要更宽敞些的。可太后一向畏风,所以马车也要安置琉璃窗子才行。寻常工坊的琉璃不纯粹,还得是介休烧出来的好。”
韩山祠的声调柔和,说理又说情。
唐王没抬眼皮,一边看着手里青金石磨出来的粉料,一边说,“也好。不若一并叫介休的工人来,给扶楹的房间也装上琉璃窗子好了。”
韩山祠与岑时毫皆是不解,互相看了对方一眼。琉璃造价不菲,最近徐扶楹又不那么得宠,何以会给他单做?
唐王用故作轻松的语气说道,“扶楹有了孕,自然在居所要多费心。若是被料峭春风扑着了,对胎儿一定不好。虽然徐家屡遭弹劾,他母亲的官职也摇摇欲坠,可本王终究不能苛责一个孕夫。毕竟这也是唐王府第一个孩子。如果能平安降生的话···”
两人身躯一震。徐扶楹什么时候怀的孕?!为何他们都不知!
韩山祠的账簿下面,是行房记档。他方才还想说最近柳倌承受雨露许多,可柳倌的身子没调养好,怕是难以受孕,不若唐主儿还是去旁人那儿的好。
他的手放在记档上,不知所措。
岑时毫的手指甲,死死地按在椅子的木扶手上,他收到的冲击太大,一时难以自抑地心口发闷,好不难受。
韩山祠回忆起记档里的内容,抽动着嘴角假笑,“殿下这两个月,才去了徐弟弟那儿一次,这么巧便怀上了,徐弟弟真是好福气···真是旁人羡慕不来的···”
“是啊,真是巧。生女育儿的事情,真是天定。非人力可求。”
岑时毫尝试着平复呼吸,转头看着唐王的神色,柔声问道,“不知徐弟弟有孕多久了,咱们一个后府里住着,竟全然不知。”
“似乎是两个月。”
岑时毫方才松了口气。可眼底的冷意怎么也压不下去。他看向韩山祠,韩山祠也回了他一个眼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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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脆的叩门声应和着檐角的滴水声,文衫手里拿着一张棋盘,敲响了声声慢的大门。小厮引着二人进入院里。春行君和柳倌看见岑时毫都道着庶夫人是稀客。
岑时毫没有多看两个人,行至中庭处,瞧见韩琚跑了出来。
“劳烦通禀,我来找你们夫人下棋。”
韩琚瞧见了文衫手中的棋盘,却未见棋子,又看向岑夫人,连忙点头,“我们侧夫人等您许久了。请随奴才来。”
三个人的身影消失在侧边门中。
后面的春行君和柳倌看得不知所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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知道了扶楹有孕后,唐王还总留宿在他处。到了晚上,又总是花言巧语地哄骗他行||房。扶楹知道自己遵循医嘱,是不该此时同房的。剧烈的房事会让胎像不稳。可他实在是舍不得放弃掉这样伺候唐主儿的机会。
被哄了几声,便与她跌入无边的夜色里。
扶楹看着红烛泪私心感叹,原来有了孩子这样重要。原来有了她的孩子,连带着对自己那方面的兴致都多起来。往日里从没有这样一夜连着要几次的时候。
女人,果然还是更看重孩子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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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蓉并不敢去看唐王在写什么奏折。她知道唐王不说,若私自去看便是死罪。可她仍旧“冒死”递上了一句话。
参茶的清苦气息,热腾腾地飘在室内。
“殿下,奴婢冒昧,殿下是不打算放过徐从霜大人及其家眷么?”南蓉的语气和眼神都谨小慎微。
唐王抬了抬手,南蓉立刻将参茶奉上。
“果真苦。却没有莲心那么苦。”
“你想说什么?”
“奴婢···”
“本王是不想因为徐扶楹有孕就去给他母亲和什么堂姐求情。徐连芝死罪都是活该。徐从霜功不能盖去一切过失。都该罚。本王嫉恶如仇,你是知道的。”
“奴婢知道。”
“知道,还有什么话要说?”
“请殿下恕奴婢直言···殿下赏罚分明、嫉恶如仇自然是君子德行。可殿下不能只做一个君子。殿下日后要在朝政上进行大刀阔斧的改革,要上阵去连横合纵。皇上与百姓都能信得过殿下的行为。可殿下却不能只做唐王,您还是唐王府的家主。”
唐王喝罢了参茶,饶有兴味地看着南蓉。
“若是跟着您得不到一点好处,没有一点点逾越常理、逾越律法的利益,只怕只用严刑厉法,无法叫下面的人归心。府里的人跟着唐王,不只是想跟着一个明主,还希望自己的周身家眷能得到保障。先前的事情,叫阖府人心惶惶。罚也罚了,杀也杀了。这些家法后,是该施恩的时候了。否则,府里的老人儿们便只想着早日归乡,人员变动太勤,对王府与朝政都是伤害。”
南蓉说话带着胆颤,不知道后面等着的是什么。
唐王思忖片刻,“你说得对,我是不知该如何做一个家主。对奴才们严苛太过,也会失去人心。你接着说。”
南蓉见唐王未予责罚,心头紧绷的弦儿总算松了,“多谢殿下。奴婢只是觉得···就算皇上真生徐家的气,徐家也不可能一朝一夕彻底覆灭。若殿下将来想在朝堂上推行什么,也总需要有人应和才是。徐家把儿郎嫁给您,就是希望能得到些许恩宠。若一点偏重都不给,只怕以后不会有朝臣与您站在一起。”
“本王不喜欢文官弄权,可文官永远不可能不弄权。不若,本王的权与文官想弄的权,是同一个权的好。你起身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