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云意视线下移。
方才还在裴彦手上把玩的玉镯,转眼间就到了自己眼前,谢云意道:“给我的?”
裴彦往后倚着,慵懒悠闲,点点头道:“嗯,兄长给的。”
这玉镯成色极好,乳白柔和,透出微不可见的红色光芒,市价至少要上千两白银了。
谢云意一下子就紧张了起来,踌躇不定:“这么贵重,我该准备什么回礼,平日里大哥大嫂可有什么喜欢的东西?”
恰好此刻膳房的人端着早膳进来,很丰富,加起来足足有十多样。
主厨将一个小册子递给谢云意:“夫人,您看看有没有什么想吃的菜,或是喜欢的,可以圈起来,中午我再做。”
谢云意打开翻了翻,里面江南小菜甚少,并不是很符合她口味。
但她也想尝个鲜。
就道:“我都行。”
主厨走后,裴彦道:“这是在你家里,我们是夫妻关系,你真不用对我这么客气。我感觉你好像有点太紧张了。”
谢云意小声说:“毕竟我刚来……”
“但你也是女主人,”裴彦示意她动筷,自己也开始吃,慢条斯理地道:“就比如,刚才那些菜其实你并不喜欢吃,但你却不说。”
谢云意嘴里的桂花糕吃了一半,诧异道:“这你也能看出来吗?”
裴彦挑了挑眉梢:“不然你以为,我们怎么抓那些藏在军队里的奸细?察言观色自是必不可少,所以,你在我面前用不上隐藏自己真实想法。”
也没必要隐藏。
谢云意脸颊微红,把剩下的半块吃掉了,才道:“我确实并不是很喜欢那些菜,但也想尝尝外地风味。”
裴彦颔首道:“是我考虑不周了,这个厨子会留下来,等我下午再去买一个姑苏当地的。”
谢云意说不上来这是一种什么感觉,她只觉得平平无奇的小米粥都格外香甜。
“回礼的事,你不用放在心上。”裴彦悠悠道:“大哥新婚的时候,我也送大嫂贺礼了,都是一家人。”
这句话莫名熟悉。
谢云意回想起来,二姐谢茹在成亲前日也说过差不多的话。
都是一家人。
现在他们是一家人了。
一听到“家人”,谢云意就想起家中母亲和姐姐,毕竟她是第一次离家。哪怕只过了一晚上,也是十分思念亲人。
说起来,谢茹如今住的地方似乎就是在城西,但姑苏城并不小。不知她们住处之间远不远。要是不远的话,能互相串门就最好了。
虽然她和谢茹并非一母所生,但从小到大的情分却不作假。
在谢茹没出阁前,她们两个人首饰都能互相戴。
谢云意努力压下心中遐想。
吃完最后一口小米粥,裴彦也刚好吃完。
两个人并肩走了一段路,随意地聊了两句姑苏出名的酒楼茶坊,还有一些旁人家有趣的琐碎小事。
裴彦装着账本和地契的匣子交给她,还有一些纸票现银,“如果你想算账就算,不想算的话也有账房先生。”
谢云意自然是想算的,她的嫁妆里面还有不少铺子要打理,先拿府里的开销练练手。
说完后,二人就各奔东西厢房。
秋风送爽,叠翠流金。
院子里的桂花树开在枝头,飘香漫天,宛如花蜜般洒了一地金黄。树影摇晃,这些桂花团簇开放,夹杂着几片翠绿嫩叶。
谢云意抬眸,踮脚用手碾过花瓣,紧握在掌心。
她回到屋子里,对着铜镜整理好装束,欣赏了一会,便独自出门了。
姑苏城繁花似锦,水多船多。一眼望去,清澈见底的长河里,乌压压一片都是乌篷船。
船夫载着客人,随着船桨在河中滑动的音律,唱着江南小调,声音悠远绵长。
沿街的叫卖声和吆喝声此起彼伏,不断传来。街道两侧铺子琳琅满目,还有给人算卦的老先生,摸着一把胡子,对着客人娓娓道来。
谢云意付了铜钱下船,径直走到一家胭脂铺子里。
由于是京城,达官贵人并不少,因此她不用特意穿朴质的衣裳。
胭脂铺子的掌柜娘子见她双手交叠在身前,端庄大方,再看衣裳的料子是织花缎,一看就知她是哪个大户人家的娘子,忙迎了上来。
谢云意道谢过后,便跟着掌柜娘子在里面看了起来。
胭脂的颜色各不相同,用料也不一样。
谢云意只买最好的。
她挑了一盒稍艳一些的红色,和一盒偏粉色的,随后又自己在店里逛逛,买了一些滋润养颜的面脂。
付银子的时候,手里的荷囊里又多加了两管螺子黛——原本谢云意不想买的。
但掌柜娘子说得天花乱坠,又夸她是天上的仙女下凡。
谢云意就没忍住。离开胭脂铺,她又打算再往前逛逛,买些素日里常穿的料子回去做衣裳。
女孩子,自然是衣裳越多越好,越新越好。
等到想买的东西都买完了,谢云意找了一家看上去很清新雅致的茶楼,要了一间二楼的包厢。
走到一半,忽然一个彪形大汉横路走了过来,猥琐地笑着:“小娘子,来陪爷耍耍呀。”
谢云意微微蹙眉,强压着心里想要呕吐的冲动,错身让位。她并不理会那汉子,也并不慌乱。
汉子眯着那双原本就很小的眼睛,再次拦住谢云意的去路。
近来姑苏不知是在调查什么事情,官兵随处可见,此时楼下就有。
她向下看了一眼,官兵便持着长剑走了上来。
“都让开,都让开。”
那彪形大汉浑然未觉,还要伸出手触碰她。
谢云意没想过有人能在白天吃醉酒成这个样子,竟然胆大到沿街调戏民间娘子。但很快,她就发现了不对劲的地方。
这男子脸上一片红,醉醺醺的,但身上竟然一丝酒气也没有。
纵然是甜酿,也不至于酒气这么淡。
谁料,他刚看见官兵上来,就慌不择路地跑了。
身体与谢云意擦肩而过,力道却十足十的力。
谢云意被那汉子狠狠撞了下,手上装胭脂的荷囊直接飞了出去,一阵头晕目眩过后,她身体被猛然撞到一间包厢门上。
包厢没上锁。
所以她直接把门都给撞开了。
里面只有一个未及弱冠的少年,他脚下好像踩着什么东西,白森森的,发出咯吱脆响,沉红色衣摆堪堪遮住了一部分。
蓦地被人干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