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天青色衣领下喉结微滚,雪白的脖颈青筋暴起,泛红后又慢慢消褪下去。
风声簌簌,小雨夹杂着雪漫漫融化在地面上,这场雪一直下到午后都没堆叠起来,盈盈的水光映照了他的身影。
谢云意不明所以地往旁边避开一个身位,堪堪和裴彦保持两尺远的距离。
“走吧。”
裴彦深邃的眼瞳幽暗难辨,在宽大的衣袍下轻轻屈指,刚才只是一件无关紧要的小事,是他太过敏感。
自从那夜接过吻后,他就变得愈发敏感了。
他眉心不可控制地跳了跳,抬脚跨进了春鹤楼的门槛,楼内灯火通明,如金鱼流火般的光芒持久不衰,灼灼其华,似要点燃一片灰烬。
春鹤楼外表不过是个不起眼的酒楼,甚至门匾经过风吹日晒都破破烂烂的,里面却异常华美,丝毫不输姑苏城中处的酒楼。
见他们走进来,立刻就有热情的小厮迎了上来,“二位是坐大堂还是包厢?”
今日他们特意穿了简单舒适的衣裳,周身的配饰不过三两件罢了,难以看出身份。
裴彦从容开口:“大堂。”
谢云意诧异地转头看了裴彦一眼,他喜清净,平日他们外出用膳都是去包厢里的。
“好嘞。”
小厮听他说在大堂用膳,热情也未曾消减半分,将他们带到一个空位上后,报了几个春鹤楼有名的饭菜点心。
等菜上齐了,裴彦就拿起筷子吃了起来。
哪怕饭菜都冒着浓浓热气,谢云意也没什么食欲吃,自从上次在沧州那间酒楼之后,她就不太敢吃外面的东西了。
但裴彦没提出银针验毒,他一向谨慎,不会犯这种错误。
谢云意拿筷子夹了几块菜心送到嘴里。
忽然,裴彦吃饭的动作一顿,他抬眸向着一个地方看去。
他看的是一个偏僻墙角的位置,那里有个用纱巾蒙面的女子,纱巾上绣着奇怪的花纹。
吃饭还戴面纱,显然不对劲。
谢云意也警惕地看过去,总觉得那女子眉眼间莫名眼熟。
许是察觉到她的目光,蒙面女子倏然看向了这里,谢云意立刻收回了视线,假装低头吃了几口饭。
盯着别人看是不礼貌的行为。
裴彦也将目光移开。
这顿饭谢云意吃的心不在焉,很快就吃完了,裴彦付了银子就带着她走了。
谢云意忍不住问道:“我们到底来做什么?”
裴彦看她:“你不觉得方才那个人有点面熟么?”
那女子蒙着脸,只能看到一双弯弯的柳叶眉和眼睛,谢云意一时之间也没想的起来。
她如实道:“面熟,但认不得。”
裴彦挑了挑秀气的眉梢,宛如从画中走出来的人,俊美无双:“那是孟香桂。”
谢云意睁大了双眼,仔细想了想那人的眉眼,确实和自己印象中的孟香桂极为相似。可她为什么会在这里?
很快她又想到,当时在沧州也是酒楼暗道中迷香的。
现在又来个酒楼。
谢家虽然对府邸老人不薄,但也不至于凭着俸禄就能开起酒楼来,未免太过惊愕。
裴彦看出了她心中所想,直截了当道:“这酒楼的东家我查不出来,而我查不出来的人,普天之下只有一个。”
一个很惊悚的答案呼之欲出。
谢云意嘴唇轻颤,带着侥幸心理问道:“你是说陛下……吗?”
裴彦点头。
谢云意暗暗握紧了拳。
他们此时正往一个犄角旮旯里走,且越走越偏辟,从原本的人如潮涌变成人迹罕至,荒凉的铺子都在昭示着即将到了目的地。
哪怕裴彦在身侧,谢云意也有点不太敢往里走了,她停下了脚步,心里在挣扎。
这时,一只修长白皙的手递了过来,那条手臂细却不柔弱,仿佛再硬朗的东西也能被这只手毫不留情地掐断。
比如人的脖颈。
谢云意被自己吓到了,眨了眨眼,将自己的手也递了过去,然后被裴彦用力握紧。
裴彦没什么情绪地牵着她往前走。
走到一间没有题字牌匾的茶坊口,他才松开了手。
谢云意心下了然,这是到地方了,方才路上他说过暗卫会跟着孟香桂,此时大概就被抓住了。
想到昔日的乳母,如今却不知底细,她就觉得一言难尽。
叹了口气,二人双双进了门。
然而,这间茶坊内空无一人。旁边的烛火还亮着,只烧了小半截,说明方才这里分明就是有人在的。
谢云意轻皱眉头,余光瞥到了一道冷冽的银光,一阵寒风带起,长剑的寒芒凌厉果断雌向这里。
谢云意想躲,但她闻到了一个香气,这个香气很熟悉,以往的十五年里,时时刻刻陪伴着她。
她猛然转头看去,只见孟香桂毫不犹豫执剑而来。
紧要关头,裴彦一把推开了她。
谢云意摔倒在地,又迅速抬头看向那边纠缠不休的二人,这纠缠也只是片刻,很快裴彦就占据了上风。
他一剑割开“孟香桂”脸上的纱巾,露出了一张和上半部分极为不同的脸。
上半张脸贞静柔和,而嘴唇张得极大,唇周还有一圈黑糊糊的胡茬。
谢云意惊叫道:“她,他不是孟香桂!”
这分明是个男子!
“孟香桂”见被拆穿了,冷冷朝着这里看过来,裴彦的剑抵在他喉咙那,他不在乎道:“你们可以杀了我。”
谢云意从地上爬了起来,来不及拍身上的灰,急忙站到这男子面前:“海棠花是怎么回事,又为何要给我下迷香,我的乳母现在在何处?”
他嗤笑道:“我凭什么告诉你。”
谢云意恼道:“你!”
那男子将她从上到下扫视一眼:“你见过白叔了?”
“他老人家确实是好心肠,想要帮你和你的夫君尽快……毕竟他最喜欢看人……”男子意味深长道:“至于孟香桂,她,早就死了。”
谢云意没听清前面的话,欲要再问的时候,裴彦眸光一凝,“躲开。”
已经来不及了。
她迫切的想知道这男子在说些什么,可一阵突如其来的白粉遮挡住她的视线。
谢云意咳了好几声,“孟香桂”想借机逃脱,裴彦没给机会。
一声冷笑过后,他想咬舌自尽,又被裴彦卸掉了下巴,当即面如死灰地闭上眼。
将这人点了穴道后交给暗卫,裴彦若无其事道:“走吧。”
两人又重新出门,走了好长的一段路,原本就有些四肢发软,此时谢云意更是毫无力气了。
她站在原地轻轻喘着气。
裴彦很有耐心的等她。
此处刚好走到了一个说书茶坊前,文弱的书生浅浅微笑着,出口成章。
文人墨客堆砌到一块了,似乎是在茶坊里面作诗,谢云意曾经也是太学院国文榜首,对这些尤其感兴趣。
她目光炯炯向里看去,移不开眼,如痴如醉的听着民间文人的才气诗作。
裴彦顺着她目光往里看,里面没什么新奇的东西。
就只有一个相貌及其好看的白面书生,长相秀气,像是天上降下来的文曲星,仙风道骨不染凡尘。
“谢云意,你喜欢这种的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