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涌与洛楚文父子俩凑巧在外院明理斋门前遇上了,洛楚文忙施礼唤了声“父亲”。
洛涌打量长子一眼,问道:“来给你二叔请安。”
洛楚文恭谨地应是。洛涌不由想起谢氏的话,微眯起眼来看着长子。洛楚文从小就对他这个父亲毕恭毕敬的,甚至惧怕他,他自是觉得应当如此,毕竟为父的权威不容轻视,可如今想来,洛楚文在洛康面前倒没如此拘谨。
洛康向来温和,即便对着小辈也是如此,洛涌自是看不起的。
洛涌眸光微闪,说道:“进去吧。”
说着,先行进了院里。洛楚文垂眸跟上,眸色颇为复杂,只因他察觉父亲刚才看他的眼神略有些不对劲。
洛康正与张管事议事,听门外小厮通报大老爷与大少爷来了,十分诧异,便与张管事对视了一眼。
洛涌与他兄弟之间表面客气,其实对他这个同父异母的弟弟并不待见,洛涌骨子里的傲慢,洛康自小见识,今日竟主动来见他,于洛涌而言是屈尊了。
洛康与张管事说道:“就这样吧,除非秦六爷主动来找,我们没事就不用去找他了,以免打草惊蛇。秦六爷既带走了雷速,自是脱不了干系了,与我们是一条船上的人了。”
话落,他自书案后面走出来,去将洛涌迎进屋里。
兄弟俩说着客套话,暗暗却都打量了对方一眼。张管事给洛涌、洛楚文恭敬行礼,之后洛康打发他走了,然后请洛涌、洛楚文父子俩进屋叙话。
进了屋,洛楚文自是要给洛康行大礼的,洛康温和地笑着抬手将他扶起,“文哥儿中了举,实乃我们洛家之光,二叔准备了贺礼,回头给你送过去。”
洛楚文忙行谢礼,谦逊了几句,面带微微笑意,并无之前面对洛涌时的拘束之态。
洛涌微眯着眼睛看着,说道:“中举固是可喜,但仍须谨守本心,勤学深思,明年会试定要高第登科,光大门楣。”
洛楚文忙敛色应是。洛涌见他面色变得又恭谨起来,眼眶又眯了眯。洛康看着这父子俩,淡笑不语。
洛楚文在此,洛涌不好打探洛康,于是将他打发走了。
洛康想到洛涌极有可能与怀远侯府串通一气,面色淡漠地端起茶盏来慢条斯理地喝茶,心中颇有兄弟猜忌的悲凉之感。
洛涌不知洛康的心思,问道:“二弟这一路回京可还顺利?”
洛康微颔首道:“刘氏身子重,这一路走走停停,原本昨晚可入京的,但她实在说不消了,我们便在城外田庄歇了一晚,今早才入京。”
听洛康主动提起了城外那个田庄,洛涌不由朝他看去,只见他面色平淡,似是心中坦然,并无作假。
“你大嫂说见三丫头与你们一起回府,呵,三丫头这是太想你们了,一大早就到城门去接了?”
洛康微微一笑道:“昨晚我遣了张管事回府与父亲、母亲说一声,棠姐儿挂念她母亲,便随张管事一同去了田庄,今早与我们一起进京。”
洛涌心中便琢磨,如若洛康昨日抓住了雷速,遣张管事回府是将此事告知老太爷,那不应该让洛清棠参与其中才是。
莫非雷速真不是洛康抓了?如若如此,那极可能是某个皇子抓了,那可真是麻烦了。
“待字闺中的姑娘晚上跟着管事出城去,虽是去探望父母,仍有失体统。”
洛康点头道:“大哥说的是,我与她母亲昨晚已经训斥了她。不过这些年我们夫妻俩与棠姐儿聚少离多,她甚是思念我们,也是情有可原。”
洛康向来不与洛涌起冲突,说话不软不硬,每每让洛涌心里不畅快,发火不是,不发火自己难受,此时洛涌更添烦躁。
不过,洛康还是一如既往的态度,似乎还未猜疑怀远侯府及他这个兄长。
洛涌眯着眼睛打量洛康那张极似父亲的脸,及那极似父亲的从容不迫的神色,压着心头的妒恨说道:“杨理犯事,我与父亲日夜难安,颇为你担忧,舅舅也是如此,常过问。北安王与秦大人已经审理清楚上奏,皇上至今未表态如何处置,实在令人忧心呀。”
洛康叹气道:“是呀。让大哥与父亲操心了,只盼着这个案子年后能有个结果。”
洛涌盯着他看,“杨理身边那些幕僚,你可了解,可会给你引来麻烦?”
洛康置于扶手的手指微微一动,心中冷冷哼了哼,面上却是微微蹙眉,然后抬眸看着洛涌,诧异道:“杨理的幕僚?这……我倒没留意。大哥放心,杨理的案子与我无关,又怎会给我引来麻烦。还是大哥听说了什么?”
洛康向来不喜欢洛涌眯着眼睛看人,小时候他见谢老太君如此看他,便觉得毛骨悚然,而他的兄长越大越像谢老太君,也这般看人,令他觉得兄长其实是怀远侯府的人,不是洛家的人。
可他怎样也想不到兄长会伙同曾茂祥害他。
洛涌从洛康的面色看不出端倪,难辨真假。毕竟洛康浸润官场多年,已经是独当一面的正四品知府,算计、伪装应当游刃有余。
正想着该如何再套话时,外头小厮通报二少爷来了,洛涌不觉皱眉。
洛康瞥了一眼,然后露出一个温和的笑容,叫人进来。
洛楚睿自是来给洛康请安的,洛涌也不好打发他走,继续打探洛康,且看来也打探不出什么,便说要问洛楚睿功课,父子二人离开了。
不久,洛康一脸冷肃也出了书房,往内院竹秀堂去。刚好碰到老张管事来回禀林老夫人,从正房出来,见老张管事与他行礼时面色有异,他不由担心出了什么事。
进了屋,只见洛老太爷与林老夫人神色凝重,洛康忙问道:“出了什么事?”
洛老太爷与林老夫人自是不会瞒着他,听了廖绍伟的混帐事,洛康气得一捶桌子,恼声道:“竖子可恶。”
林老夫人忙叮嘱道:“此事你万万不可与刘氏说,免得动了胎气。”
洛康沉着脸不说话,微点了点头,默了半晌,还是开口道:“母亲,我晓得轻重,不会与她说的。”
接着他说道:“过年后,我看棠姐儿的亲事得赶紧操持起来了,母亲可有留意京中合适的人家?刘氏愧疚这些年与棠姐儿聚少离多,觉得亏欠了棠姐儿,自是舍不得棠姐儿远嫁的。”
林老夫人道:“这两年我一直在留意,吩咐老张管事与马总管打听了几户官宦人家的子弟,有不错的人选,其实除了廖家,也有其他人家来提亲。”
听母亲说话说了半截便不说了,面色沉郁,洛康便知她担心廖绍伟坏了棠姐儿的名声,不好说亲。
洛老太爷垂眸沉吟状,此时抬眸说道:“此事不急,缓一缓,等正明任命下来了,我们再商议吧。”
林老夫人与洛康闻言,便明白了洛老太爷的意思是等风头过去,大家都淡忘了廖绍伟干的那混账事,或许洛清棠的亲事会顺遂些。
然而林老夫人心中不甘,暗暗咬了咬牙根,更是将大房那对夫妻恨得不得了。
洛老太爷看着洛康说道:“方才你进来时脸色不太好,可是有事?”
洛康面色又沉了几分,说道:“大哥刚才去找我了,打听杨理的幕僚,看来怀疑是我抓了雷速。”
林老夫人心中本就阴郁,闻言便冷哼一声,瞥了洛老太爷一眼,说道:“若说老大没和怀远侯府串通一气,我是不信的。”
夫妻多年,洛老太爷哪有不知林老夫人的心思,多年忍让继子与怀远侯府,如今自己的骨肉血亲被继子与怀远侯府陷害,哪还能再忍。
洛老太爷沉声道:“若洛涌干出残害手足之事,洛家自是不能容他的。”
话落,他起身,看了洛康一眼,“正明,与我到书房去。”
天色渐暗,玉兰苑内正房里间点了灯,洛清玉由留香服侍换了身衣服,打算去东跨院赴家宴。
门外头忽传来留英通报,“四小姐来了。”
洛清玉诧异这个时辰洛清蓉不去竹秀堂,跑她这来干嘛。
她走出里间,只见洛清蓉面带笑意地进来了,边打量她身上淡红色绣缠枝纹的袄裙,边道:“二姐姐打扮得可真好看,在我看来比三姐姐美,这外头的人若是见了二姐姐,也会是这般想的。”
闻言,洛清玉自然想起上午谢氏在竹秀堂说的那些不得体的话,于是皱眉斥道:“别胡说,自家姐妹比来比去,成何体统。”
洛清蓉抬起帕子捂嘴嗤笑了一声,说:“姐姐,若是廖三公子要比呢?”
洛清玉一怔,恼道:“你这丫头故意来消遣我的?”
留香见洛清蓉一个庶女竟胆敢来取笑自家小姐,便板着脸说:“四小姐,我们小姐现在要去竹秀堂赴家宴,要不您这些笑话先收一收,等到了竹秀堂,当着老太爷、老太太与老爷、夫人的面好好说说,让老太爷、老太太、老爷与夫人也乐一乐。”
洛清蓉见一个奴婢竟敢训斥她,正要发火,忽想到她来这一趟的目的,便忍住了,笑道:“我这说的可不是笑话,说的是正经事呢。前几日廖三公子在会福楼雅间以酒会友,酒过三巡,廖三公子与友人哭诉原本郑夫人托了媒人去洛家说亲,说的是洛三小姐,不料洛三小姐中了邪气,郑夫人便反悔了,转而与洛家大房的二小姐提亲,这亲事定下来后,他却见着了洛三小姐,见其美若天仙,懊悔不已。”
见洛清玉面色已经变得难看,洛清蓉心中不由舒畅,呵呵笑了两声,又道:“母亲今日在竹秀堂说三姐姐美名在外,想必就是这个缘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