棠沼嘴唇干涩,半晌说不出话,她挪着步子走到暗室门口,抬头望向那女人:“你要我救的人在哪?”
“你答应救人?”那女人面有疑虑。
“你把这件事背后之人告知我,救人我会一试。”
“上京的人,是……”话未说完被棠沼匆匆打断。
“停!我又不想知道了,你告诉我联系你的居所,我过些日子便会去找你。”
棠沼掏出玉瓶,递给那女人,叮嘱道:“这瓶药可以管一个月,服药期间最好不要出门见光。”
“你果真如她所说是个心软的小孩,不枉她交代我找你帮忙不能威胁恐吓你。”女人收下药瓶语气温和不少,她递出一枚刻着水字的玉牌给棠沼,“回到上京到皖山乐酒楼找我,我叫恨水。”
心软。那个叫恨水的女人说她心软?
棠沼一时发出干巴巴的笑,她手上直接或间接的,沾的血一只手早就数不过来了。
恨水走后,棠沼回头快速地扫了一眼腐臭的暗室,抬手将烛灯丢了进去,火苗攀起,室内一时浓烟滚滚。
“福生无量天尊。”棠沼低喃道。
深冬的阳光没多少功力,从暗室上来笃一见到阳光虽觉刺眼,却让棠沼发冷的身子回了温。棠沼适应了一下光线便离开屋檐的阴影,站在荒芜的庭院中,面色灰青愣起神来,一些似麻团的猜想令她心中空落落地下坠。
她迫切地想要有人接住她。
她想到了巫禾,自己不见了这么久不知道她会不会找自己,她现在很想看见她。
许是福至心灵,庭院门口传来细微动静,棠沼抬眸望去,一道白衣翩然的身影踏进破败的门槛,那人风神散朗,骨貌淑清,向她急驰而来。
棠沼眸光加深,迎了过去。
巫禾捏上她手腕,仔细打量她,见她面色发白,两捋头发因汗水贴在鬓角,神情担忧问她:“哪里疼?”
棠沼回过神来,闭着眼睛摇头,伸手攥紧了巫禾腰间的衣服,整个人缩进巫禾的怀里。
巫禾瞳孔微沉,轻抚棠沼的脊背,扫视四周的断壁残梁。周围的野草和藤蔓爬满了这座荒废的院墙,一面有着裂缝的墙上写了几行似稚童刚拿笔写字的字体。
待摸到棠沼后背汗湿的衣服,放下了目前的疑虑,立即送她回客栈。
回到客栈,棠沼沐浴换了一身衣服后便躺在床上,躲进被子里面,闷着头,巫禾问她下午发生什么事她也闭口不言。
巫禾从客栈出去找人的时候,在街角那家承欢楼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正欲细看,顾琦月便匆匆赶来,同她说了棠沼被掳走最后消失的地方。
顾琦月本想一个人跟进去,却又怕打草惊蛇,便先回来给巫禾通风报信。说罢便要带她过去,巫禾却叫住她,手往承欢楼二楼指了指,让她跟住那个人,随后只身过去寻棠沼。
现在人是带回来了,可状态明显不对,问什么都不语,巫禾想她是受了惊,也就没逼着她开口。本想去承欢楼找人,也不敢再次离开,怕人又弄丢了。
想着棠沼一下午没吃东西,她起身打算下楼端些吃食上来,手还未摸到门框,床上窝着的人察觉到动静,蹭一下掀开被子坐起来,露出一张闷红的脸,分外急切地喊她:“巫禾,你要去哪?”
巫禾转过身,心里松了一口气,她总算开口说话了。视线落在棠沼面上,那张脸染着红晕,她打量着,想分辨出是闷出来的红还是发烧。
棠沼见她不答,又定定站在门口,以为她想离开却被自己叫住难办的样子,心中顿时酸涩,面上却瞪着她,语气凶巴巴道:“你要走便走,从来你都是不打招呼,三番两次丢下我,我再也不要找你了!”
以往积攒的委屈宣泄完她就有些紧张了,在想巫禾又丢下她,她是否真的不会再找她。
没等她想太多,巫禾已经移步过来,在床前对着她弯下了腰,将额头贴上她的额头。棠沼被这个举动定住,方才升起的那把火烧不起来了。
“是有一些发热。”巫禾很快直起腰身,含笑道:“棠沼,我只是要下楼去厨房给你弄吃食,你错怪我了。”
棠沼闻言脸颊更热,但仍旧气鼓鼓的模样,“你之前丢下我的事,我才没有冤枉你。”她说的是巫禾五年前离开师门独走,不告而别的事。
巫禾看她嘟着嘴,因为发热晕着红的一张脸,生起气的模样就像她以前养在池子里的一条胖嘟嘟的红鲤鱼。
分外可爱。
她唇角弧度渐深,手指抚上她脸颊蹭了蹭,哄她道:“好,是我的错,我们沼沼没有冤枉人,我之后不会突然离开,不生气了好不好?”
仿若没有料到巫禾会同她认错,她楞了下,很快眉尾一扬:“我大人有大量,就勉强不生你气吧。”嘴角弯起的弧度,证明她确实没有再生一点气。
巫禾走到桌旁倒了一杯茶递给她,“谢谢小大人宽恕我,这位大人喝杯茶润润嗓子。”棠沼接过一口喝完,茶杯推回到巫禾的手里,不满道:“巫禾,不要给我加小字的前缀,我已到桃李之年,足二十了,不许说我小。”
心思一转想到什么,带着试探的意味,低语道:“师父说我这个年纪可以找心上人了,以往他管我极严,松口后又说最好找熟悉之人,师门里有喜欢的也可以试着接触。”
巫禾垂睫看她,“师门里有你喜欢的人吗?”
棠沼的目光瞬间靠拢,眼神发亮,仰着脑袋点点头。
巫禾眼波闪了闪,转过头几步打开房门,扔下一句“我去弄饭菜。”便走了。
棠沼泄气,怒踹了踹被子,巫禾居然不问她喜欢的人到底是谁,她竟一点也不好奇么!还是因为不在乎……棠沼躺倒回床上,大受打击。
白日恨水那女人翻窗而入,同她交手后她发现对方出招并无攻势,思量间便假意受她压制,被她带走。一方面也存了试探,想着巫禾回来发现她不见了会不会找。
她找她了,但棠沼还没有得到想要的答案。
她此番本是为巫禾而来,现下恨水丢了一团掺着血的麻团给她,让她想去扯开又望而却步。
她直觉与她脱不开关系,暗室那些毒发死掉的孩童,有着跟棠时一样雪白的发,她不知道他们为何会出现在凛国的栖花城,何人将他们圈养起来试药。
她心中隐隐有一个猜想,在问恨水的时候,她不敢确定,怕是血淋淋又难堪的真相。棠时的病属于天家秘辛,恨水能找到她,自己的身份想必也隐瞒不过,她背后的人大抵跟天家势力脱不开关系。
会是谁?难道是身边的人?又或许出了叛徒?棠沼想到这顿时心烦意乱。
而巫禾这边的行程,对她没有要隐瞒的意思,很直接的袒露她此行目的就是找四大名剑。巫禾在剑术的造诣比她高出许多,爱剑也说得过去,但她不相信巫禾是因为名气而寻剑,更不相信集齐四大名剑可勘藏宝之地的传说。
她更愿意相信名剑藏有别的秘辛,或是更大的诱惑,引得横峰派之徒派出那么些人马去争抢。
对于名剑藏着的秘密,棠沼没有那么好奇,只是心里暗想,既然巫禾想要,她便助她取来便是。
正凝思间,巫禾已经端了饭菜上来,托盘上一份片了的烤鸭,一碗稀粥,还有一碟素菜。
巫禾轻声唤她:“棠沼,过来吃些东西。”棠沼看了一眼饭菜,撇嘴道:“我不想吃。”那碟子肉看着就让她想起浓烟下烧起来的腐尸,让她反胃,她现在不想吃肉。
“等会要不要随我出去逛逛这边夜街?”巫禾坐在桌边,手指轻敲桌面,“用饭我便带你去。”
这话一出,棠沼果然动了,她把被子踢到床尾,翻身坐起,脚刚踩到地板要赤脚过来,巫禾便冷冷瞥她一眼,“穿鞋。”棠沼顿住,应了声乖乖把鞋穿上。
她在一旁净了手,挨着巫禾旁边坐下,端起粥小口小口喝着,那份片烤鸭被她推得远远的。巫禾以为这菜她不喜欢,看她乖乖喝粥的模样,忍不住道:“先填点肚子,待会带你去酒楼吃。”
闻言,棠沼倏地从碗里抬起头,眸子亮晶晶地看向巫禾:“巫禾,这可是你说的。”说完她重新拿起那碗粥,三两口把它喝完。
她抓起巫禾的手腕,一整个下午那张丧恹恹的脸终于换上了雀跃欣喜的表情,她迫不及待地问,“巫禾,我们现在可以出发了吗?”
巫禾看她眉飞色舞的模样,有些晃眼,她拿掉棠沼搭在她腕上的手,淡声道:“现下便去。”
入了夜的边界小城,比白日里热闹许多,摊贩的数量也比白日多。棠沼着一身红跟在一着玄色衣袍,眉目俊雅的男子身边,这玄衣男子就是巫禾扮的。
出门的时候棠沼还嚷着也要扮男装,被巫禾冷声否决了。这会儿有了小脾气,跟巫禾一前一后地走着,棠沼时不时揪巫禾衣角,让她走慢些。
走了一小段路后,巫禾停了下来,一把捉过棠沼的手,捏住她的手腕收在掌心里,带着她一起走。如此,棠沼才收了那些小动作安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