佳气郁崔嵬,云霞散作堆。
雪落漫天素,平地起惊雷。
丰安十二年春,二月初。
正红色的朱漆大门顶端,方方正正悬挂着金丝楠木的匾额,只见上面镶着三个鎏金大字——太尉府。
“卷丹,你能不能别在我面前吃糖葫芦了呀?你又不是不知道,我七岁那年被糖葫芦噎住差点没了性命。”
田芙奶声奶气说完话,嘟嘴坐在秋千上,一身蜡粉色的衣裳更衬得她娇俏可爱。
卷丹手中动作不停,推动秋千来回摆动,嘟囔着又咬上一口糖葫芦。
“小小姐,大…贵妃娘娘说反而要在你面前多吃,让你也再吃一次,这样小小姐才能不害怕,再说我将籽都去了,酸酸甜甜,可好吃了,你尝尝?”
田芙眼看着卷丹停住秋千,俯下身来将糖葫芦递给自己,又不禁想起七岁那年见到的恐怖场面,忍不住皱上眉头,“拿走拿走,我可不喜欢。”
卷丹自然也不强求,自顾自吃上下一颗,再次推动秋千。
田芙从怀里掏出油纸包着的醴城花酥,轻咬一口,摇摇晃晃间捏了捏腰间的圆玉这才舒下心来。
“说起大姐,我其实一直想问你来着,卷丹你不是大姐从小便一直带在身边的贴身丫鬟吗?怎么不跟着她一起入宫,反倒跟着我了?”
秋千再次慢悠悠停下来,卷丹欲言又止,手中的糖葫芦似乎也没了滋味。
没等田芙再问,与卷丹穿着一般衣裳的落葵脚步轻快,已到了两人面前。
“小小姐,三少爷又要去赌坊了。”
卷丹仿若见到了救星,连忙将田芙一把抱到落葵面前。
田芙又塞了口花酥,不以为然,依旧奶声奶气,“现在还有哪个赌坊敢放我三哥哥进去赌?是不知道我太尉府吗?”
落葵叹口气,继续说道:“是新开的文竹馆,表面上是附庸风雅的字画阁,其实隔间里都是为世家子弟设的赌局。”
田芙收好花酥,越过两个丫头拿起了闲放在一旁的长棍,“文竹馆是吧?带上府丁,我们去把他抓回来。”
“是,小小姐。”
田芙戴上竹纱笠遮住半个身子,又让卷丹为她拿着刚拾上的长棍,眼看身后跟着十几个麻布青衣的府丁,田芙带着一众人气势汹汹的直奔文竹馆。
官道两旁商贩们纷纷避让,行人也都不禁停住脚步,直到那他们走过才有所动作。
但其中也不乏有不明所以的群众,只见一个稍瘦些的中年男人拽了拽一旁重新将摊位摆放出来的老者,“这谁家出行啊?这么威风?”
老者却摇摇头,似乎不愿多言,“躲远点,这可是太尉府家的小小姐。”
这便也见旁边有人附和,“听说她家大小姐入宫做了贵妃,二小姐嫁给了丞相,这三小姐从小舞刀弄棒的更是厉害。”
老者听得此话,连忙拽住几人,又是一阵摇头,不由得压低了声音道:“三十年间,这皇帝都换了三个了,丞相太尉却没换过,快别再说下去了,以免招来祸患。”
——
田芙带着府丁站定在文竹馆前,只见馆内笔墨纸砚,书卷竹简,舞文弄墨的用具是一应俱全。
但仔细看看便发现这前厅来来回回不见几个人停留,不是往后室去了,便是被站主位的掌柜三两句话劝离。
终于在田芙站了一刻钟后,文竹馆里出来了一个小厮,笑容满面。
“这是太尉府家的小小姐吧!失敬失敬,我家主人已备好茶水,还请小小姐赏脸。”
田芙见那人双手行礼,愈发恭敬,便也只先拍了拍身边卷丹的大手。
卷丹怒目瞪向小厮,生生瞪的他往后退上几步,说话声音更是震耳欲聋,“既然知道我们的身份,那便废话不多说,快把我家衙内叫出来吧!”
那小厮一边擦汗,一边结巴,却也还不忘为田瑜找上借口,“这,这,瑜衙内只是在我文竹馆看些书画……”
“滚开!”田芙不想听如此多的废话,于是打断出声,虽然声音还是稍显稚嫩,但气势已经足够。
一众小厮和掌柜自然是阻挡不住太尉府府丁,不多时田芙便毫发无损的戴着纱笠到了文竹馆的后室,只听二楼的人声鼎沸。
“哎呦!” “大大大!” “开啊!” “我押小!” “我的!” “都是我的了!”
掌柜来到田芙面前作揖不止,“芙小姐,您大人有大量就放过我这小小文竹馆吧!”
田芙却不为所动,掌柜擦擦汗,连忙指向楼上一个阁间,“噢,对对对,小小姐是来找瑜衙内的,您往后面楼梯上去,瑜衙内在竹室,您右手边第三间隔间里面。”
田芙听到这也才点点头,带着剩下几个府丁往竹室走去,等田芙走到竹室门口,将文竹馆内一众小厮打趴下的府丁便也跟了上来。
竹子做的门不牢固,再加上田芙本就十足的怒气,这便见她使劲一踹,两扇竹门应声倒地,一时间文竹馆内鸦雀无声。
竹室内十几个人,虽然个个衣着华贵,但一见到太尉府的十余府丁,慌乱之中,几下便都逃了个干净。
田瑜一身服蓝色的衣裳虽穿的端正,但头上的金冠却因为用力拖拽那些个逃窜的世家子弟变得有些扭曲,但就算如此也没能留下一个与他一起扛事的人。
田瑜看向一众府丁,其中卷丹更是手执长棍,不由得一阵惶恐不安,便打算从门口一边的小口溜走。
卷丹见状一棍将他挡在了门后,其余府丁也自觉将门堵好,田瑜看见长棍下意识退后几步,这才看向站在一众府丁身前半低不高的田芙。
田瑜转过身稍定了定心神,拽上一张竹凳便假装悠闲的坐下,“芙团子,两个姐姐相继出嫁,你就目中无人了是不是?居然还敢带府丁出来打扰哥哥我?”
田芙踩上木门往内室再进几步,掀起了纱帘露出人畜无害的小脸,但对上田瑜的目光又不免横眉怒目。
“你还知道你是我哥哥,这么些年,每次都在祠堂里哭的惨兮兮,说再也不来了,再也不敢了,却还是来了这什么赌竹馆,姐姐们都不在家,你以为就没人管你了是吧?这可还有我呢!”
田瑜听见这话却不由得讪笑一番,“你不也哭的稀里哗啦,芙团子,你最好别多管闲事,我可是知道了个大秘密,若是说给父亲听,叶姨娘完了,你也逃不了。”
田芙却不以为然,因为三哥自她打小起就是这副虚张声势的纸老虎模样,由此便也是一阵阴阳怪气,“哎呦!哥哥,我老害怕了。”
田瑜拍凳而起,但还没来得及说些什么,田芙就冷下了言语,但依旧奶声奶气,“带走,带走,烦人。”说完便又将纱帘重新拉下。
田瑜一阵挣扎,却也还是没能敌过自家府丁,只能任由他们架着,拖拽出了房间。
文竹馆内的其他人自然也是听到了动静,虽然没有围拢过来,但也免不了在稍远处窃窃私语。
“这就是太尉府家的公子啊?” “生母同样是长公主,怎么他与他其他两个姐姐却是云泥之别呢?” “别整这些酸词,我看他这下是有三个姐姐了吧!”
田瑜看着文竹馆内一众人等嬉笑不止,隐隐还能听到不少世家子弟正在冷嘲热讽,连忙低了低头,稍遮了遮脸面。
看向田芙更是温声细语起来,“芙团子,你叫他们先放开我,我们有事好商量的是吧?”
田芙却不顾他在说些什么,继续带着一众人往文竹馆外走去。
田瑜被拖出文竹馆又听见路人也在窃窃私语,不由得怒上心头,用力一番挣扎,这才脱身。
此刻便也是将二姐年节离家时的嘱托全然抛诸脑后,“好啊!田芙!本来我想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现在看来我也没什么好顾忌的了,你等着吧!”
田芙依旧无动于衷,继续往前走,田瑜看看左右也只好跟着赶路。
文竹馆的掌柜眼看着太尉府一行人打道回府,也不知道陪上了多少笑脸与点头哈腰,连忙将内室一众人等都送了出去,门也被关的密不透风。
不知不觉已是午时,田瑜被一群人带着,安安分分走到丁香楼,停下了脚步,“芙团子,我不管你们要不要吃饭,但是本公子现在饿了,想去丁香楼吃顿饭总可以吧!”
听见田瑜如此说,田芙也不自觉摸摸肚子,转头看向将田瑜护住的两个府丁,“确实是该吃饭了,你们两个跟着我三哥,别再让他去赌坊了,卷丹我们回家。”
眼看着田芙走远,田瑜正了正衣冠,拍了拍服蓝衣裳上绣着的竹纹,冷眼看向两个打算紧跟自己不放的府丁,一阵拍打。
“两个蠢货,以后的日子还长着呢!你们两个最好给我安分点,别再跟着我,乖乖坐在门口等我,不然……”
两个府丁对视一眼,虽然没有说话,但也还是自觉的坐在了丁香楼门口处的座位上,毕竟小小姐确实迟早是会嫁人的。
眼看到了吃饭的时辰,刚刚在文竹馆的一行世家子弟也没了去处,田瑜很快便又在丁香楼的阁间凑齐了一众人等。
田瑜瘫坐在织锦蒲垫上捻着白玉瓷杯,一脸讪笑,“你们以为我为什么会怕一个十二岁的小小庶女?那还不是因为她和无门扯上了关系。”
旁边一个青衣银冠的世家子弟连忙为他再斟上一杯金浆酒,“无门?就是那个通晓诡道异术的江湖组织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