训得口干舌燥的闻不凝拿起一旁的茶水一饮而尽,缓了口气正要继续,门外出现的声音打断了他接下来要说的话。
“二弟,怎么动这么大气,四弟这次回来成亲咱们全家应该高兴才是,刚才堂妹徐音音还派家丁来闻九园探望,看样子咱们得尽快准备,免得被人挑剔了礼数才是。”
“大嫂,母亲和父亲如何?”
闻不疑躺在床上看到大嫂进来,想要起身请安,就被闻不尤的妻子林氏三步并作两步重新按回到床上。
“母亲和爹爹身体无碍,你大哥正在照顾,放心就好,这次回来就在家好好呆着娶妻生子,徐堂妹温柔可人,最难得的是对你情深一片,这么多年都待字闺中非你不嫁,等娶过门可要好好待人家。”
长嫂如母,闻不尤娶的这位娘子林氏很是贤能识大体,因为出生簪缨世家,从小耳濡目染大家族宅院之事,从嫁过来就很是照顾这个最小的弟弟,在外听见闻不疑被闻不凝这般教训,心中很是心疼,可闻不凝作为闻家二哥儿也是心疼幼弟才动怒,手心手背都是肉,只能用提起闻不疑亲事的方式打断。
“大嫂,他现在这个样子如何娶亲,徐家妹子要是知道自己心上人这般,怕是为了以后少些担惊受怕也不肯过门了。”
闻不凝已经叫人拿了自己的帖子去请宫中的太医,军医擅长跌打损伤,这般严重的病还是要叫宫中的大夫瞧瞧方可放心,刚才骂归骂,但是心里到底还是担心。
“不疑,你二哥哥向来刀子嘴豆腐心,别看把你教训的跟个什么似的,可我刚才进来前倒是看见他贴身小厮匆匆忙忙往外跑,被我呵住一问才知道原来是去宫中请太医看病,你二哥哥看你从马车上下来那个样子,当即就急哄哄的跑回去找拜帖。”
林氏说完就捂嘴看着闻不凝偷笑,闻不凝的妻子王氏也跟着捂嘴,一扫刚才严肃压迫的气氛。
“太医院里的太医怎么还不来,我去看看。”
闻不凝最是怕这位大嫂,什么事情在她那里都能轻松化解,自己被盯着打趣面上有些羞赧,找了个借口匆匆离开,走之前还看了床上的闻不疑一眼,张了张嘴,到底什么都没有说出来。
“大嫂,我让家里担心了。”
闻不疑在床上感觉有些冷,王氏察觉到叫人添了几个火盆。
“四弟,父母年事已高,虽说家里不指望你床前尽孝,更不用你出去挣功名,可到底他们最是疼你,战场上刀光剑影,万一出个什么事情这可如何是好。”
林氏语重心长劝说闻不疑此次回京安心在家,本以为又会像以前一样被置若罔闻,等身体好后直奔京郊大营,谁知这次却沟通却异常顺利。
“两位嫂嫂,这趟回来我不走了,安心在京闻九园里娶妻,这么多年大哥二哥三姐尽孝也是辛苦,我理应分担一些。”
林氏心下狐疑,但面上佯装高兴的又给闻不疑掩了掩被角,看着闻不疑疲惫的睡去,和王氏招了招手走向屋外。
“弟妹,此次四弟回家是不是有些过于听话?以往让他留在家中总是百般借口万般推辞,方才却答应的这般痛快,怕不是经了些事儿你我不知。”
王氏心下也同林氏一般想法,可她们妇道人家深宫大院很多事情不便打听,想着晚间和闻不凝商量后再做决断。
“不瞒嫂嫂,四弟的样子确实让人担忧,现下只能先等太医诊断后再行决断,想来大哥和不凝已经着人去军中打听了。”
林氏点头,二人又悄声私语几句回到室内,闻不疑昏睡过去毫无察觉。
宫中太医被闻家马车接到闻九园,闻家乃高门显贵,从前朝开始就被重用,如今闻家两个哥儿更是朝中重臣,就连唯一一个姐儿也是嫁的极好,闻家幼子闻不疑本该逍遥自在,可偏偏少时哭闹着要去军中,闻家老爷无奈答应,想着玩两天腻了自会回家,可这位闻家哥儿不但极能吃苦,更是闯出了一片天地,位至副将,这下闻家文武双全,儿女各个争气,朝中地位稳固,无人能撼,所以太医一听闻不疑病重,拿起药箱就赶了过来,就怕这个被闻家上下当成眼珠子呵护的闻家小哥儿有个三长两短。
“太医您请,我家幼弟实在受伤太重,这才匆忙请您过府,如有不周之处,还望您海涵。”
“大公子、二公子过虑,行医者本就是治病救人,闻家四哥儿为我大晋出生入死,我们太医院的人对其也很是敬佩。”
这次来的是太医院号称妙手的赵太医,一下马车就看到闻家两个哥儿站在闻九园大门前等待,心下一惊,知道这次闻家小哥儿定是受伤极重,否则也不会让闻家人这般急切。
赵太医被引着进入室内一眼看到躺在床上的闻不疑,从面色上已经判断出气血不足内里虚火旺盛,闻家大哥正要上前叫醒闻不疑,被赵太医制止,在他看来病人想睡自是让他睡,能睡说明是身体已经反馈出一种信号,贸然叫醒反倒不好。
闻家大爷夫妇、闻家二爷夫妇看着赵太医坐着调息了会儿后从药箱中拿出脉枕将闻不疑的手放了上去,闭着眼睛仔细切了脉,见对方切了许久眉头越锁越深心也提到了嗓子眼儿,可到底对方是太医院妙手未敢打扰,只能焦心从旁等待。
大概又过了一盏茶的时间,赵太医这才诊完脉,一旁的王氏赶忙将闻不疑的手放回被中,躺在床上的人全程没有任何动静。
“两位哥儿随我到外屋吧。”
赵太医将脉枕放回药箱,语气凝重叫闻家哥儿随他出去说话。
“赵太医,可是幼弟不好?”
闻不尤刚走到外屋就急不可耐的询问赵太医闻不疑的情况,一旁的闻不凝也是一脸急切,刚从里屋出来的林氏和王氏更是满心担忧。
“闻将军应当是前些日子身受重伤伤了根本,假若受伤之后医治及时好好将养日常生活倒也无碍,可惜将军实在太不爱惜身体,从脉象上看不但没有得到好好照顾,反而强行活动,这下身子亏空不但补不回来,腿脚更是落下了病根,今后怕不是单单无法从军这么简单,可能需要人常年照料。”
听到这里的林氏和王氏才明白刚才闻不疑为何答应的那般爽快,原来早就知道自己身体状况不宜再上战场,这才说要在闻九园老老实实生活尽孝。
闻不尤和闻不凝没有想到闻不疑伤的如此严重,听赵太医说完后好一会儿才回过神来。
“敢问赵太医可有什么法子能医治幼弟,不拘多少钱,只要管用闻家可以不计任何代价。”
赵太医叹了口气,遇到不听话的病人就是神仙也难医。
“医者父母心,闻将军的病已经深入骨髓,但凡有法子老夫也定会一试,为今之计只能养,切不可动气、动怒、剧烈运动,我先进去给闻将军换药。”
赵太医回到内室掀开被子时闻不疑才将将从睡梦中醒来,看到眼前的赵太医和其身后的大哥大嫂二哥二嫂,本以为又会是一顿说辞,已经做好心理准备,谁知看到大哥二哥面无表情扶自己起来,动作小心翼翼好像自己是个贵重瓷器一般。
“四弟衣服不方便脱,还是剪了为上。”
林氏从旁拿出一把剪刀递给闻不尤,闻不尤几下就把闻不疑的衣服剪开,众人这才看到衣服下厚厚的绷带,胸口更是有点点血洇了出来。
王氏心疼,眼泪一下就流出来,拿起帕子掩面。
“嫂嫂莫伤心,带兵打仗哪里有不受伤的,我这不也好好的回来了吗。”
随着绷带的剪开,闻不疑再也无法继续打趣,尤其中了八爪挠心箭的地方深可见骨,其他可怖的伤口更是让人直观感受到战场的激烈。
“好霸道的武器。”
赵太医查看完伤口不禁感叹,就算已经开始愈合,但肉里钩子的形状仍在,当时再往里一点钩到心脏,怕是大罗神仙也救不回来,想必当时军医已经做了最大的努力。
赵太医从药箱里拿出戥将几种药粉混合在一起就小心翼翼的往伤口上撒,见闻不疑一声未吭心中敬佩,这些烈性止血消炎的药粉撒上有多疼他自是知道,人人都说闻家幼子从小万般宠爱,如今看来更是铮铮铁骨的护国忠魂。
“等药渗入些再包扎,闻将军受累这个姿势坐一会儿再躺下休息。”
“真是劳烦赵太医,只是不知我这病什么时候能好?”
赵太医支支吾吾正想如何作答,一旁的闻不尤冷声呵斥。
“都病成这个样子还惦记着想回军营?”
闻不疑尴尬一笑。
“刚才我已经和嫂嫂们说了今后会安心在家修养、孝顺父母,等成了亲自会照顾娘子夫妻和睦,不会去军营了。”
闻不尤看向林氏,林氏点头证明,这才脸色稍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