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一早,迟雾醒来时,于南已经走了。
床头留着张便签——早餐在桌上,有事找小珩,我中午回,放心,不是去私会,有工作。
便签的背后是一串号码。
迟雾看了眼时间,才刚过六点钟,床侧却已经彻底凉透,于南应该很早就走了。
床头柜上还放着个最新款手机,里面已经下载好全部迟雾经常使用的软件,而通讯录里也存储进去几个电话号码。
小珩的,于南的,还有……..温程安的。
迟雾放下手机,走出卧室,就发现昨晚被他窝躺着弄得凌乱的沙发早已被收拾妥善,而餐桌上的早餐也有不少种类,大有任他选择的架势。
他走到餐桌前,发现桌子边缘处还放着张便签,上面写着——少吃,不要撑到,剩下的等我回来解决。
之后,迟雾四处转了转。
发现不少地方都被贴上了便签。
冰箱上贴着——里面有调配好的药,如果要吃凉的,先吃药。
杂物间的门上贴着——很难受的话就给我打电话,不要自己找药吃,会出现副作用。
门口鞋架上贴着——出门记得带小珩。
迟雾站在门前,看着这张便签,觉得小珩就像是个灵活的可行走式服务机器,无论他出现什么状况,都可以把小珩拎出来。
那他想知道于南在哪,也能问小珩吗?
不能,小珩保准还要通风报信,告诉于南,说他没好好养病。
而这些便签的存在,非但没有让迟雾安心,反倒莫名得觉得不对劲儿。
为什么突然如此事无巨细。
只是出去一上午谈工作?用得着将他犯病难受都考虑在内吗?
他如今的情况已经很稳定,有什么东西会刺激到他吗?
迟雾后退了两步,便看见门口挂着的那件外套上有着很明显的香水味。他凑近闻了闻,上面还有股淡淡的烟味。
于南最近只有在晚上才会偶尔抽烟。
昨晚他出去穿的就是这件外套吗。
见了谁,还要喷香水?
迟雾越想越觉得不对,抓起一旁挂着的大衣穿上,甚至连里面穿着的睡衣都顾不得换,就直接出门了。
于南就像是有什么藏着他的秘密一样。
如果是工作,为什么不直接告诉他,他现在和谁在一起,又要谈什么。
迟雾揣着手机,头上戴着顶鸭舌帽,进了电梯,摁下一楼的按钮,便后退到角落里,熟练地用着社交软件,开始搜查那个男高中生的账号,试图寻找出现了什么新消息。
但输入账号名称,却发现怎么都无法查找到该账号。
迟雾咬着嘴唇,抬眼看了下电子屏幕上显示所在楼层的数字。
深蓝色的数字快速闪窜。
他的脑袋里也缓慢地涌现出那个账号所属的编号。
手指在屏幕上敲打,编号被输入搜索栏。那个他所搜寻的账号终于跳转出来,却显示——该账号已注销。
迟雾抿抿唇,又试着搜索其他几个“男高中生朋友”的账号,结果发现无一例外,全部账号都注销了。
甚至连于南所使用的那个“李珉”的账号都注销了。
好像一夕之间,所有的虚假都被清空。
“叮咚。”
电梯抵达一楼,铁门自动打开。
迟雾看着门外空旷的走廊。
走廊末端的顶灯兀自亮着,正在等待他出去。
迟雾将手机重新揣进口袋,走出电梯。
但走出去后,便停在那儿,不再继续前行。
他能去哪呢?
哪能找到于南?
迟雾倏地发现,好像自他苏醒后,于南只对他的过往情况进行过讲述,从未提及过自己。
他对于南,一点儿都不了解。
他完全是躲在于南的庇护下,窥探不到外界,也察觉不到于南的真正打算。
迟雾扭头向身后看,电梯门早已再次关上,电子屏幕上的数字重新跳动,一路飙升。
电梯也走了。
“嗡嗡嗡。”
就在此时,手机响了。
迟雾拿出手机看了眼,屏幕上赫然是“温程安”三个字。
很巧合,仿佛对方一直在等待着迟雾走出来。
迟雾接通了电话,“喂。”
那边是细小轻缓的呼吸声,还杂带着不甚明显的车鸣声,应当是从很远的方位传来的。
“……..迟雾。”温程安终于开口了,但他的声音明显变了许多,有些沉,还有些哑,仿佛凭借着这道声音,就能让人窥探到屏幕那侧人的变化,他成熟了不少,“我回国了,于南给了我你的电话,他也和我说了一切,想见个面吗,就在安丁园。”
冷不丁地听见这声音,瞬间将迟雾拉回曾经的那个世界里去,上次他和温程安见面,还是在医院里,隔着道病房门上的玻璃,之后一切都走上混乱的轨道,谜题被一一揭晓,记忆被次次推翻,也再没了见面的机会。
迟雾深吸了口气,捏了捏手机方棱的边角,终于抬起步,说:“好,但是可能要等一会儿,我不知道我还找不着得到路。”
挂断电话。
温程安看了眼身侧的男人,问:“要多久。”
“不一定,或许只要一上午,又或许要一周。”于南一手插兜,一手拿着手机,屏幕上赫然是走廊里的监控画面,而迟雾推开那扇通往外界的大门后,他便切换到地图页面。
上头闪烁着个红点,正在缓慢移动。
于南将手机扔到温程安的怀里,说:“麻烦了。”
“你现在倒是会装客气了。”温程安似讥讽般扯了扯唇角,却老老实实地接住手机,又问了句:“一周?你确定能解决吗?”
“不确定。”于南后退了步,大衣衣摆被风吹起褶皱,他的声音却始终如此平稳:“所以才会找你。”
“这么信任我?”温程安的视线追随着他,问话的语调上扬着。
于南看着他,说:“如果事成,你的处境比现在要好上不少,某种意义上来说,我们是同一个战线,你不傻。”
就知道这人绝对不是信任自己。
温程安终于抛却表面镇静,直白地反唇相讥道:“是啊,你能信任谁呢,当初我以为迟雾死了,也不对,迟雾就是死了,只不过被你又救回来了而已,那种情况下,面对……..他的死你都能冷静地思考着破局方法,不露马脚,就看着我像个傻子一样在那儿哭丧,你能信任谁?你信任迟雾吗?你能把你的所作所为都告诉他吗?”
“他知道他也是你计划里的一环吗?”
温程安的胸膛剧烈起伏着,如同气急的野马,试图发出低吼,却无能为力。
于南扫他一眼,说:“你还是这样。”
“是啊,我还是这样,如果再给我个机会,你放心,我还会放手让迟雾去选择别的生活,至少比待在你这个疯子手里要强。”温程安头上青筋暴起,他忍无可忍地用手指连连点着于南的胸膛,说:“如果你没把迟雾救回来,是不是永远都不打算对我说你当初做的那个决定?”
于南压下他的手,只说:“我该走了,迟雾很快就要到了。”
温程安怔怔地看着他走远,而手里拿着的手机正在发出滴滴滴的提示音,他低头看向屏幕,发现红点正在靠近被圈揽的范围,也就是安丁园所在区域。
温程安紧了紧牙关,只得在原地等待。
迟雾到了后,便看见温程安黑着张脸紧盯着自己,隐隐还带着分恨铁不成钢的意味,但待他走近,温程安面上已经恢复成他所熟悉的、冷漠的表情,仿佛刚刚不过是他一时眼花。
“温程安。”迟雾面对着他,陡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叙旧?
叙哪门子旧?
在安丁园时候的事?
太久了,还都是些鸡毛蒜皮的小事,说多了估计温程安就要不耐烦了。
在学校里的事?
那时候他们压根儿没怎么说过话,有什么好叙的?
脑波世界里的更不可能了,温程安压根儿没这记忆。
就在迟雾纠结时,温程安开门见山地说:“迟雾,你不应该留在于南身边。”
听此,迟雾慢慢蹙起眉头,靠近的步子也就此停止,“你找我就是为了说这个吗?”
谁知,这句话就像是引燃炸药的火苗,温程安彻底黑了脸。
“我不能说吗?”
“没有。”迟雾紧抿着唇,他觉得现在的温程安就像是被揭下了假面,随便一个音节都能戳到对方的痛楚,并让他对此暴跳如雷。
迟雾原本因为那通电话,还在想着或许温程安已经变了不少,至少也算是成了个历经风雨的男人,但如今看来,他和曾经那个安丁园里的小孩儿没什么两样。
温程安仿佛在压抑着情绪,干脆别开眼,不去看迟雾那张脸,声音极冷地说:“我这是为你好,迟雾,你瘦了很多。”
迟雾下意识抬手摸了下自己的脸,才低声回道:“比刚醒来的时候已经胖了不少了,有没有很瘦,超模不都这身材吗,我这叫走向国际。”
你看这人,还有心情开玩笑。
温程安怒极反笑,“那你以后要是胖了,是不是还要说自己开始打算退出国际舞台,安心养老?”
“也行。”迟雾认真考虑了下,点头表示认可。
温程安一时语塞,俨然有被气得喘不过气那架势。他缓了会儿,才说:“迟雾,如果我告诉你,你当初‘死亡’是于南造成的,你还要留在他身边吗。”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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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7章 第 97 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