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乐知坐在榻上,帕子被置于一侧,她认真盯着李生的脸,试图从中看出一二。
“江娘子,还请你暂时不要轻举妄动,我定会将你安然救出去的。”李生抱拳道。
“只你一人吗?”江乐知缓缓开口,声音如同山间清泉的潺潺流水声一般清亮,令人心生愉悦。
“自然不是,我们的人已经安排好了,只等时间一到便将他们一网打尽。”
江乐知点点头,心中有了计较,看这做派,应是哪家世家公子,想来安危是不必操心的了。
李生见她一言不发,心中拿不准,不知道要不要劝解几句,想来任谁碰上这种事都不会高兴,更不要说闺阁女子,仅此一遭也不知名声会如何……
“敢问郎君如何称呼?”
李生心中思绪被打断,正欲拿化名搪塞她时就撞进了江乐知那双清澈见底的眼睛,话到嘴边转了个圈:“谢瑄,家中行三。”
“谢瑄?”江乐知低声呢喃,反应过来后震惊看向他,不可置信地反问,“你是谢家三郎?”
谢瑄微微点头。
谢家乃百年簪缨之族,世代清贵,多出文臣能士,谢家三郎则是当朝新任探花郎,正是如今京城的风云人物。
江家则远不如谢家,更不要说江父只是江家旁支,在遍地权贵的京城里不过一个无足轻重的五品官。
“此前或有失礼之处,还望郎君勿怪。”江乐知柔柔道。
“江娘子过虑了,何来失礼一说。”言罢,谢瑄也不知如何搭话,他觉得自己似乎应该说些宽慰的话语,但说出来又感觉无济于事,这种情况又不是说几句话就能解决的,想到这些,他不由有些苦恼,眉头不易察觉地皱起。
江乐知并不知道谢瑄的这些想法,她只是觉得,谢瑄应该不能在这里待太久才是。
“谢郎君,外面那里没问题吗?”
经她提醒,谢瑄也反应过来,立即道:“江娘子,我们部署还需一段时间,在此期间我们会尽力拖住贼匪,但若是……”
谢瑄一脸难色,对接下来要说的话感到难以启齿,张了张嘴,不知如何开口。
“若是没拦住,我需要稳住贼首,避免他发现端倪,对吗?”江乐知善解人意地替他说出后面的话。
谢瑄艰难点头,小心翼翼地打量着江乐知的神色,心想要是她不愿意,无论如何,自己也不能让人进来,她一个女子遭遇这些已是不易,若是直面贼首,说不得心里有多害怕。
“我明白了,谢郎君放心,我定不会惊动他的。”
谢瑄没从她面上看出一丝一毫的担忧,就连初见时那份鱼死网破的锐意也消失的无影无踪,像是不曾出现,剩下的只有一滩死水。
他突然想起来关于江乐知的身世,户部郎中家中庶女,母亲是个不受宠的妾室,从小养在主母身边。她如今这样,是否与在府中受到的苛待有关?
谢家有祖训:不可纳妾。
整个谢家都不存在庶子庶女这一情况,是以谢瑄并不知晓庶女的生活状况,但想来是不太好的,京中总能时不时听说哪家庶女又被主母磋磨,而后随意嫁人的小道消息。
想到这些,他有些心疼江乐知,也不知道这么多年她受了多少委屈。
“江娘子,你放心,我定会护住你,不会给那贼匪欺辱你的机会。”谢瑄忽然出声,语气认真得像是在说什么誓言。
见他一脸严肃,江乐知一时愣住,不清楚谢瑄为何突然如此,便干脆将原因归咎于他品性高洁,不再去想。
“多谢。”
谢瑄微微颔首,而后转身离开。
江乐知则一边侧耳听着外面动静,一边打量着屋子,为一会做准备。
不知过了多久,外面喝酒吹牛的声音逐渐平息下来,紧接着响起的是深深浅浅的脚步声,还有越来越近的交谈声。
江乐知看着一旁的喜帕,眼中情绪不明,最后还是没有重新盖上。
“哐啷。”
房门被打开,浓烈的酒味立刻铺面而来。
江乐知微不可见地皱了皱眉,看向门口被搀扶着的大当家。
大当家拂开旁边人的胳膊,挥挥手,示意那人以及后面的人出去。
他摇摇晃晃地走过去,站在江乐知面前,余光瞥见了一旁的喜帕。
“江娘子,”大当家略带醉意的声音响起,右手搭上她的脸,强迫性地抬起下巴,“不管你愿不愿意,今夜过后你就是我的人了,你还是多多配合,免得吃苦。”
江乐知顺势看着他,眼神迷蒙,显然醉的不轻,念及谢瑄的话,她放柔神情,嫣然一笑,自嘲道:“大当家说的是,我又有什么清高的本钱?留在寨子做压寨夫人似乎也不错。”
大当家被这笑晃了心神,脑子也清醒一些,不可置信问道:“你说真的?”
没等她回答,他又自言自语地反驳自己:“不对……不对,你在骗我!”
他突然变得暴躁起来,双目瞪圆,一把掐住江乐知的脖子。
江乐知被这变故弄得喘不过气,缺氧让她脑子混沌,四肢乱动。
“砰!”的一声巨响,似是什么物件掉落。
她脑子清明一些,费力道:“大当家……我没……骗你。”
大当家像是才回过神一般,见到她涨红的脸色后慌忙松开手,方才那段时间内他不知为何想起了自己的第一位夫人,恼怒之下把江乐知当作她。
趁着他失神的功夫,江乐知连忙顺气,同时将袖中的簪子弄下来点,确保自己稍微晃晃胳膊便能拿到它。
等大当家从回忆中清醒过来便见江乐知沉默地看着他。
“大当家,我不想管你方才为何突然对我下手,但我还是希望你能好好对我,如若不然,我也只能和你鱼死网破。”
“江娘子,我……”
“大当家不必多说,”江乐知打断他,“而今我在你手上,自然做不了什么,但你若是想杀我,又何必娶我。我与你今日第一次见面,往日无怨近日无仇的,何苦辱我至此。”
“我不是。”大当家解释道,“你可能是第一次见我,我却不是第一次见你。早在几月前我在山道上看见你时便打算娶你了。”
竟是如此,江乐知本以为自己不过是时运不济才会被山匪掳走,却没想到是早有预谋,是自己必经的劫难,她稳了稳心神,挤出眼泪,泫然欲泣道:“我倒没想到大当家对我如此欢喜,只见一面便打算娶我为妻。想我在家中,不得父亲喜爱,嫡母视我如无物,母亲亦不愿见我。倒没想到这世上还有人是真心欢喜我的。”
言罢,恰到好处地落下几滴泪,惹得大当家心疼不已,欲伸手替她拭去却被躲开,他当即变了脸色,这人莫不是骗自己不成?
江乐知没给他发挥的机会,睁着流泪的眼睛看他,声音哀切:“我看大当家也不是真心欢喜我,不然方才又何必意图杀死我,我这样活着,倒不如死了算了。”
大当家为自己刚才的想法感到一丝愧疚,连忙保证道:“江娘子,你放心,我是真的欢喜你,从今以后,这清风寨就是你说了算。”
江乐知似乎是信了他,在他抓住自己手的时候不再躲闪,但面上还是那副伤心的眉眼,垂眸道:“大当家不必费心诳骗我。我知道自己不惹人喜爱,也没人在意,你会那样说也是出于好心罢了。”
“江娘子,你信我。只要你愿意跟我,我定会让你过上好日子,好好待你,绝不会辜负你。”
江乐知面容松动,在再次看向他的时候主动握住大当家的手:“大当家,我就赌这一次。”
见她这般情真意切,大当家亦是心头激动,便直接朝她扑过去。
情况紧急,江乐知没心思演戏,下意识推开他,趁着他没反应过来作出一副羞赧样子,一副小女儿姿态:“你急什么?”
又伸出一根手指指向桌面,略带恼意道:“还没喝合卺酒呢。”
谁料大当家被她这模样勾住,竟一刻也等不得,当下便直接动手,胡乱将她头上簪子丢到地上。
江乐知见情况控制不住,一边挣扎一边道:“你不是说要好好待我吗,连这礼节也不走。”
“美人在怀,为夫实在难以控制,那合卺酒便留至明日。”
“不行!”
“夫人别怕,我定会温柔对你。”大当家说完,便替她脱衣,拉扯半晌不见松动便径直撕开。
“撕拉!”
到了这个地步,江乐知也无心和他做戏,在床上摸索着方才掉落的簪子。在他打算俯身亲吻的同时,江乐知握紧了簪子,准备在那一瞬间将簪子刺进他的脖颈。
“梆!”
大当家感到自己后脑勺一阵温热,随即眼冒金星,不等他回头就被人大力推到一边。
谢瑄又砸了他几下,直到他整个人昏迷不醒。
抬眼看见江乐知衣衫不整的一瞬又迅速红了脸,垂下头,将自己的外裳丢在她身上,心中默念非礼勿视,支支吾吾:“江娘子……你先整理衣裳,我出去守着。”
言罢,迅速转身,快步走向门口,颇有几分落荒而逃之意。
江乐知看了眼衣服上剩余的破布,好在谢瑄来得及时,贼匪大当家只来得及撕去外裳,里面衣服尚且完好,她将领口整理一番,遮住露出的雪白肌肤,又把谢瑄给的外裳披在最外面,随意理了理头发后走过去。
“谢郎君。”
耳边响起女子轻柔的嗓音,谢瑄下意识回头看去,只见江乐知站在他身后,身上披着自己的外裳,那外裳显然过于宽大,有些松松垮垮,一头青丝由一根簪子随意扎着,虽然素净却不掩颜色,整个人被衬得出尘。
谢瑄只看了一眼便立即扭过头,道:“江娘子,贼匪还未全部伏诛,待会我会护送你出去,你须得与我寸步不离,若跟不上便及时告知于我。”
“嗯。”江乐知轻声应和。
谢瑄并未即刻出去,而是一动不动地站了半晌后转过身,依旧没直视江乐知,只拿起自己的衣角,朝她的方向递过去:“江娘子,寨中道路错杂复杂,未免意外,你可以拉住我的衣角。”
江乐知一时愣在原地,倒是没想到谢瑄如此细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