瑞泉君取下那本《击蒙要诀》,认真翻阅了一眼,面露震惊之色,然后猛地合上,朝宋景熙拱手道:“多谢宋大人告知此事。”
宋景熙道:“还要多谢瑞泉君替我说话,否则那群人的怀疑真是够我吃一壶了,只是不知,你的如此把柄怎会握在故世子手上?”
瑞泉君面露羞愧之色:“不敢有所相瞒,自从几年前我那件丑事大败露之后,我虽心知有人故意揭发,也知是谁故意揭发,却不打算过多追究,然而他却已然视我为不得不除的眼中钉。那日世子嫔亡故之前,曾遣人来唤我相见。”
“世子嫔是个很好的人,我虽对世子心有芥蒂,却不会拒绝她的邀请,然而我岂知那不只是一次平常的邀请......”
“世子嫔将几封密信交于我,告知我这是世子与韩氏勾结的秘密,也是定罪世子的证据,只要我想......我可以夺回世子的位置。”
韩时元靠在门边:“但你没有。为什么?”
“因为不想......”瑞泉君叹息道:“王宫里随时都可能因为任何一件事掀起一场血雨腥风,那几封信就能做到,可是我不想再看到了。我从来不想当什么世子,我只想好好当父王和母亲的儿子,好好当个丈夫。”
宋景熙默默道:“要是世子也和你一样想就好了。”
“好了。”瑞泉君将《击蒙要诀》还给宋景熙,二次拱手:“还请李大人和宋大人将这本书上交给父王或者义禁府了。”
宋景熙不解:“这?”
瑞泉君温和一笑:“故世子一死,朝廷必然有人将目光投向我身,可我实在不想再被朝廷之事烦扰了,不如就借此让我被贬了吧,我会向父王求情,让父王把我贬得近些,即便是一些碎银,也能让我活得很好了。”
“既然如此。”韩时元淡声道:“那好。”
宋景熙朝瑞泉君回礼,道:“既然如此,此后便是一别,瑞泉君,祝好。”
瑞泉君三次拱手:“此别祝好。”
十五日后。
沈氏族人挥舞着双臂,大不解道:”本庭贤侄!你怎能、怎能自请降职回到忠清去呢?你这岂不是违背了你父亲的遗愿吗,你忘了?忘了你父亲是被谁杀了的!?“
“叔父。”沈本庭扛起行李:“我没忘,此次回忠清,是为父亲守孝。”
“你这哪叫去守孝,分明是去忠清永居去了!”沈氏族人着急地不停拊掌:“你得替你父亲报仇啊!否则...否则你就是个不肖子孙!还有!你怎能带着那样多同龄的沈氏子弟一同回到忠清呢?难道你真想带着族人退守本贯不成?我们沈氏一族不知努力多少辈才得以离开忠清来到汉阳建立一番功业,你这舍本逐末,岂非是教祖先基业都化作了泥土......”
沈本庭转过身,朝祖先牌位跪下行了一个跪拜礼:“不肖子孙沈氏本庭在下,请先祖原谅儿孙做法,父亲已死,沈氏早已不复当年,若执意搅浑朝局,必然落得一个全族死亡葬身之所后果,今回到先祖故地,宁为先祖世代守灵,以消罪过。”
行完三拜,沈本庭毅然向外走去。
沈氏族人见状,纷纷去拦,却如何也拦不住,跟随他一起的人太多了,这些老辈怎敢相信,一个二十多岁还不满三十的年轻孩子,竟然在族人中有如此大的号召力?
他们最终拦不住的。
沈氏的队伍不知浩浩荡荡行了多远,一直没停,宋景熙狠狠敲了一下郑禹原:“最后给你一次机会,去不去见?”
“不去不去!”郑禹原嚷道:“一个家人和乱军勾结,悄悄传递敌情,害得你消失三年,自己却在一旁视而不见的家伙有什么可见的!我不见!啊啊啊宋景熙你别拉我!”
宋景熙不理他,生拉硬拽将他拉到了道路上,过了没多久,沈氏的队伍果然出现了,领头的正是沈本庭,一见到两人,沈本庭立刻愣住了,停下了马,他身后的队伍也依次停下。
“你们......”
宋景熙一笑:“来送你。”
“我呸...!”可怜郑禹原还没呸出来,宋景熙就揍了他一拳,哈哈道:“他也来送行。”
沈本庭默默无言。
“以后恐怕见不着了,既然没有折柳送友的戏码,至少得说一声再见吧,本庭?”宋景熙道:“很久没见你了。”
沈本庭鼻子一酸,垂下眼眸,竟然唤道:“景熙......是我对不起你。”
宋景熙反倒不好接话了。
沈本庭低泣道:“很多事情,即便我向你解释,也于事无补了,一切都是我对不住你,是我不敢...不敢和你站在一起,怪我太胆小。”
郑禹原环着胸,歪嘴耸了耸肩:“是是是,太胆小,现在倒是胆子大了。”
沈本庭很快擦去眼泪,拉开缰绳让队伍继续前行,宋景熙把郑禹原拉到道路一侧,目送沈本庭过去。
路过二人的时候,他再次小声道:“对不起,再见。”
郑禹原耸了耸肩,搭上宋景熙的肩膀:“走了,真不痛快,咱喝酒去,爽一爽~”
宋景熙瞥了他一眼:“不去。”
郑禹原大叫道:“为啥不去?啊啊啊!”
宋景熙笑着掰开他的肩膀:“你一个人喝去吧你,我要去见我老师。”
一个时辰后,眉寿山。
自从眉寿山解禁后的这一个月来,光隐寺就在李珘的主持下开始了轰轰烈烈的重修大业。
如今,已经是完成了大致的框架。
李珘捏着一只图纸,叼着一支笔,瘪嘴道:“怎么感觉还是有点不对劲呢?”
背后一声传来:“重建的总归差些意思,既有八成相像便不错了。”
李珘回头一看,大喜道:“时元,景熙,你们两小子,总算知道来看我了!欸时元你这话什么意思,既然打算重建了,资金那么充足,不建它个十全十美的哪能甘心?”
宋景熙笑了一下:“老师所言极是,那就等老师您的杰作了。”
转眼间数月过去,光隐寺已经大功告成。
李珘请了些高僧入庙,又费尽周章寻回那些曾在山火中下山的僧人回庙,接着,二话不说,自己也搬了进去。
对此,宋景熙表态:“老师,我依稀记得,您从前不信佛来着?”
李珘笑骂道:“谁说我要当和尚了?辛辛苦苦建了这么久,我不住在这,还住到宫里去啊?去去去,你俩爱住哪住哪,不准管我。”
韩时元颇为同意地点头嗯了嗯。
李珘瞥他一眼,一眼瞧出不对劲:“你这是什么意思?有事瞒着我啊?”
“对啦。”宋景熙眯眼笑道:“老师,有件事,想来征求下您同意。”
“咋的,你俩要成婚啊?”李珘自然而然道:“成啊,我是长辈,我同意了,有什么不成的,什么时候啊?”
韩时元笑得不行,宋景熙则是捂脸好一阵,才幽幽道:“不是......”
李珘失落道:“那是什么事?”
宋景熙取出一封信,交给李珘:“您看。”
李珘只睁着一支眼打开信,看着看着,两只眼都睁开了:“那个、那个谁,你在中原遇到的那个陈大夫,邀请你去......这么多地方?还有这么拗口的,这都是哪儿??我怎么从未听说过呢???”
宋景熙心虚嘿嘿一笑:“都是很远的地方了。”
“行啊。”李珘突然变得果断至极,打了个哈欠:“不出意外的话,时元也要跟你去吧?去吧,注意安全。”
“没了?”韩时元问。
“没了。”李珘奇怪道:“不然还能说什么,给你们哭行啊?不成不成,我一把老骨头了,哭不动了,你们给我哭还差不多......”
他说着突然坐直了起来,伸出一根手指:“我只有一个条件——”
“什么?”二人一齐问道。
“我要你们——在我花甲之年之前——回来,哎呀也就是来参加我的花甲宴啦。这个要求不过分吧,还有几年,不着急。”
“哈哈哈哈哈哈。”宋景熙捧腹笑道:“您的花甲宴,我们当然会参加的。就是不知道您能不能参加我的花甲宴了。”
李珘满意地扬眉笑了笑:“那当然不,我才不要成老不死的。”
“您会的。”韩时元道。
“不要。”李珘拒绝道:“活得太久了也不是件好事。”
他拍拍屁股,跳下椅子拼成的榻:“好了,不说这些了,既然如此,先吃饭吧。”
“只是不知道,寺庙的斋饭,你们还吃不吃得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