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绝大多数人来说,一个只知道名字的人死得越久,就越会被遗忘得一干二净。尤其是在这个人死了好几十年以后。
比方说孝献世子。一个因为不知道得了多少种病而苟延残喘多年后终于被病魔熬干性命的人。
但总有人不会忘记的,孝献世子的妻子崔氏就没有忘记。这是个坚毅坚韧坚强的女人,对于某件事的执着程度绝对能超越这世上绝大多数人。这件事就是:孝献世子死亡的真相。
崔氏完全不能相信丈夫孝献世子的死是如此突然,尽管她知道丈夫的病早已持续恶化多年,但那些病,比如痈疮,还是痘症,无论哪一种,分明都是缓慢性质的,绝不会一朝一夕之间夺走性命,更不必说她分明记得,丈夫的病症虽然痛苦,却还没有恶化到连御医都摇头说不行的地步。只是突然,就死了。
不过,连丈夫的父亲,也就是当时的国君都说了,她丈夫就是忽然病情加重而病逝的。孝献世子一直对所有人都隐瞒着病情。此外,国君还以隐瞒病情和医治不力为由,处死了数名东宫殿内官和内医院医官。最后得到一个很简单的结论:世子命薄,世子无寿。
所以起初,崔氏也没有纠结太多,只是一心一意地操办着丈夫的丧事。但后来事情就有点不对了,国君给世子这个儿子的葬礼十分简陋,十分着急,完全不是一个国家的世子该有的规格,之后既有韩丙建和宋泰日为首的勋旧派着急地将齐城君之子迎回宫,更有她的父亲在她耳边嚼嚼舌根,慢慢地,崔氏也开始怀疑丈夫是遭人杀害,至于是谁杀的......
崔氏决定暗中调查丈夫死亡的真相,调查也果然有了进展,她发现丈夫死前服用过的汤药的药方在内医院中并无记录,准备来说,是那一页记录直接被撕掉了,撕掉记录的人很仔细,撕得干干净净,要不是崔氏留着丈夫喝过的汤药的残渣,她也不会发现这个不对劲的地方。很有可能,孝献世子就是被毒杀的,毒杀的秘密就藏在那页被撕掉的记录里。
然而就在崔氏想要继续下查时,竟然遭到了内医院的阻碍,国君知道她在搞什么动作后,不仅没收了那副汤药残渣,更是对她大发雷霆,禁止她的一切活动,也就是囚禁。
不过囚禁吧,也有好处,崔氏有了大把的时间来整理丈夫的遗留之物。她想着,先表现得好点,等有朝一日解禁了,她就继续。
孝献世子好读书,并且直到死都没有变过。东宫殿的书馆里,满是孝献世子藏阅的书籍。睹物思人,崔氏就这么日日夜夜捧着丈夫读过的书读,崔氏族人也平静了下来。可惜没有平静多久。
齐城君之子进宫了,被韩丙建和宋泰日共同迎进宫的,被国君认作了自己的儿子,马上就要成为新的世子了。东宫殿将有了新主人,这也就意味着,身为去世的孝献世子之妻的世子嫔崔氏,也没有资格继续待在东宫殿里了——虽然她之前还能继续待在东宫殿已经是国君开恩了。
崔氏族人忧心忡忡,总觉得家门即将没落了,便在崔氏耳边吵来吵去,不过很快就全部闭嘴了。
因为世子嫔崔氏自缢了。
这下好了,全部都闭嘴了。第一个赶到崔氏自缢的宫殿里的是崔氏的族弟,时年二十多岁的崔溥。崔溥和其他族人不一样,他知道姐姐因为丈夫去世遭受了多重打击,知道姐姐承担着巨大的压力,所以从不像其他族人一样以利益的名义在崔氏耳边叨叨。并且,他有一点和姐姐崔氏极其相像,那就是在对孝献世子之死的真相的执着程度,要不然说是姐弟呢,在这一方面,这对姐弟真真是惊人的相似。
崔溥母亲去世得早,父亲是个废人又不管他,花天酒地之徒,又自持身份贵重,时常与贵族一起饮酒玩乐,因酒后出言不逊而挑起矛盾,遭人记恨,晚归家途中被人捅死。可以说崔溥完全是由族姐崔氏带大的。他完全相信族姐的判断,也怀疑孝献世子是为人谋杀,甚至大胆猜测是为毒杀,这点猜想在族姐自缢后更甚。尽管众人都说崔氏是伤心过度,追随孝献世子而去,但只有崔溥自己知道,不是这样的。他亲耳听到族姐说过无数次,她说她能活多久,她就要查多久,直到真相水落石出为止。
这样,崔溥也有了更加大胆的猜测:族姐是被人逼到自尽。于是,他决定接替族姐的遗志,他抱着族姐僵硬的脖子撕心裂肺地发誓,这辈子无论付出什么代价,他都一定要找出害死族姐和孝献世子的凶手。
然后,为了找到凶手,他真的付出了一辈子的代价。
第二个付出这种代价的,是一个和崔溥一点血缘关系都没有的毛头小子。崔溥没想到,就连宋道林自己也没想到,他二十多岁的某一天,会因为孝献世子这个早在他出生前就死掉的人而改变了命运。
要从血缘上来看的话,宋道林和崔溥一点关系也没有,但要从亲缘上来看的话,那确实算得上亲戚:宋道林的母亲是德平翁主,德平翁主和孝献世子是异母兄妹,而崔溥是孝献世子的妻子的弟弟。这点来看,确实是亲戚,但关系有点远,宋道林和崔溥也从来没见过面,因为宋道林出生的时候,不仅孝献世子早死了,孝献世子嫔也早死了,世子嫔的弟弟崔溥也早就销声匿迹了。
宋道林出身尊贵,是德平翁主的小儿子,受尽家中宠爱,生性中规中矩,拿不出出挑的,也评不出太恶劣的,喜好风花雪月,前半生过得潇洒滋润,一点苦头没吃过,唯一吃过的苦可能是苦味的汤药。但有一点不好,他自己也一直早早意识到了,那就是喜欢打抱不平,喜欢干点别人不敢干的,喜欢干点别人不让他干的。也许是顺畅的日子过惯了,他总觉得应该用什么刺激点的、隐蔽点的、晦暗点的来扭转自己过于顺遂的人生。
没办法,一个人过得太过顺遂了,就会不由自主地想做出一些出格的事情,走一条直线走腻了,就会想走点弯的。宋道林结识的好弟兄们管这叫“追求刺激”,而这些好弟兄们大多喜好在床榻上找刺激,从体验各种各样的女人到体验各种各样的男人,而且乐此不疲。宋道林倒觉得这种刺激对他来说太浅薄了,而且很快就无趣起来。他的心他的渴求是一片广阔的湖,而世俗的刺激只是一块小小的石头。
他在等待一块陨石,但一直没等到,逐渐陷入迷茫之中,开始觉得一切都是毫无意义。从未吃过什么苦头,就会想尽办法地尝尝苦头是什么样子。这倒是不必谴责,因为很快他就会尝到苦头确实是很苦的,所以世人才会避之如蛇蝎。
这是一次机缘巧合,宋道林遇上了一位名叫崔溥的男子,并且了解到了崔溥为何而消失。
族姐死后,崔溥和一群志同道合的人聚集在了一起,并且隐姓埋名起来。这些人里,有孝献世子的老师及门客——其中多是世子侍讲院的侍讲官们,也有崔氏的族人。他们她们只有一个共同目标,那就是找出真相。
宋道林终于等到了这块陨石。他和崔溥简直是相见恨晚,二人相差近二十岁,但很快结成莫逆之交。他完全未经历崔溥口中的故事,却对故事有着深入骨髓的感受,也终于找到自己究竟在等待什么。他共享了崔氏和崔溥全部的坚持,并且自认为这不叫机缘巧合,因为自己活着等了二十年,就是为了等到结识崔溥、加入崔溥这一天。
崔溥和这些人义结金兰,发誓一定要找出真相,但一直没找到,此后更是为了心中的道义而远离朝廷。但年岁久远后,大多人都陆续离开,有些是死了,有些是主动退出了,最后只剩下崔溥和少数几人还在苦苦坚持,这其中就有宋道林,还有崔溥的儿子,崔在燮。
宋道林和崔在燮关系不好,但有崔溥在,也就维持了很长时间的表面兄弟。崔溥致力于缓和宋道林和崔在燮之间的关系,所以偏好于让两兄弟一起行动。那时崔溥的据点正值壮大时期,也许是风头太盛,遭到了脱离者的检举,但不是以“谋逆”之名检举,而是检举追随崔溥人里那些依然身兼官职之人的其它罪证。此前崔溥一直将谋逆派的重心安置在京畿道,一遭检举,为保存火种,崔溥当即决定将据点转移向全罗道——这也是崔氏族人发源的本贯。
宋道林和崔在燮被派遣去了全罗道,但崔溥本人依然留在京畿道。
没了崔溥,宋道林和崔在燮在全罗道的关系很快恶化,但还没有到分道扬镳的地步,依旧是努力地维持着表面兄弟。很多个日月过去以后,河流涸了又淌,淌了又涸,尚扎根在全罗道老宅的宋道林和崔在燮收到自京畿道而来的一封信,是崔溥亲笔所书。
这封信上,一面写了潦草的一行字,说自己找到了很重要的物证。另一面写着急促的三个大字:“赶回来。”
宋道林和崔在燮立即出发,但二人因路上发生争执,崔在燮先行一步,赶回京畿道,宋道林后脚赶到,看到的却是令他难以忘记的一幕。
崔溥死了,身无外伤,尸体倒在地上,嘴里是血,身下也是一滩血。崔溥本就老了,吐了这么多血,血都发黑了,尸体都异味了,死了不知道多少日了。算日子,从他们在全罗道收到信并赶往京畿道的时候就死了。
宋道林不可置信地看着眼前茅屋里的情形,愣在原地,这时崔在燮从门后走出来,神色阴鸷地说:“太可笑了。”
宋道林终于反应过来,皱起眉头说:“你说什么?”
崔在燮说:“我说,这他妈太可笑了,一切都他妈的实在是太蠢了。耗了一辈子,结果就是这样的下场,死的不明不白,太他妈的蠢了!”
宋道林说:“你在胡说什么?他是你父亲!”
崔在燮说:“去他的!死了才好!死了也好,老子已经受够了,我本可以享受舒舒服服的一切,偏让我像个老鼠一样过日子。抛弃一切,就为了一个可笑之至的真相!真以为自己有多高尚?太自恋了,这他妈就是一场骗局,根本不会青史留名!浪费了老子三十年,老子不干了!”
宋道林说:“骗局?你这是什么意思,首领留下来的‘证据’呢?‘物证’呢?”
崔在燮愤怒地说:“没有!”
宋道林说:“你在撒谎?首领要交给我们的东西究竟是什么?你是不是知道了什么。你把物证私吞了?那不是你一个人的,还给我。”
崔在燮大声说:“你去死吧!那是我爹的遗物,归我,你没有资格拿到!你给我听好了,就算我死,我也不会让你拿到爹的遗物,你就继续像个蠢货一样执着于那可笑的真相好了,你要继续当你的老鼠就继续当吧!最好他妈的离我有多远有多远,滚开!”
宋道林没有让开,两人打了一架,没有分出胜负。两个人都肿着满是血的脸躺在地上,晕了又醒,最后崔在燮先起来,朝他脸上吐了一口血,踩着衣摆走了。
崔在燮消失了。准确的说,是全罗道的据点跟着崔在燮一起消失了。
宋道林先葬了崔溥,再回到全罗道,却发现崔在燮已经带着愿意跟随他离开的人离开了,他亲手摧毁了自己建立起来的据点,摧毁了父亲崔溥付出多年心血的据点。崔在燮留下了一些老弱病残,带走了大部分崔姓族人,而且这些族人大多是自愿跟着崔在燮离开的。
宋道林不知道他们去了哪里,于是接手了崔在燮没有带走的老弱病残,并且带着这些人回到了京畿道。他在崔溥的茅屋里住了下来,在此期间只回了一两趟家,陆陆续续还捡了一些孩子,这些孩子里只有一个男孩留了下来,取名叫南一洛。
他没有儿子,一直把南一洛当亲儿子养。只不过自己都过着三天吃一顿的生活,更别说养活一个孩子了。
南一洛也被养得瘦弱无比,只好偷偷干些勾当,吃吃霸王餐,偷偷小钱美名其曰劫富济贫,这么美滋滋地干了一段时间后,居然偷到了一个意想不到的人的头上。
南林道:“没想到他会偷到你头上来。”
宋景熙道:“我也没想到,实在是...太巧了。”
南林道:“这并不是巧合。只要两个人都还活在世上,就一定会有相撞的一天,只是时间问题。一洛在汉阳偷了很多年,才在几个月前第一次碰到你,足以说明这并不是巧合,而是自然的安排。”
宋景熙哑然。
南林继续道:“那段时间,我发现一洛长胖了。”
南一洛忽然露出了腼腆的笑容。
“一洛带回来一只母鸡。我问他怎么回事,他交代说,自己偷了一个人,并且得到了这个人的赠予。他将钱袋给我看,我才知道他遇上了你。”
宋景熙恍然大悟,他是记得自己将钱袋子给南一洛了,没有要他还回来。钱袋子里绣了他的名字,翻过来一看便知,看来他就是这样“暴露”的。
他道:“原来是这样......”
南林继续说道:“那时我便萌生了见一见你的想法,但我正在谋划反论之事,尚且无法见你......”
宋景熙收起空空如也的钱袋子,神色一凛,终于正事重提了。
“那道林叔父,您想要见我只是因为这个原因吗?还是说...和反论之事有关?”
南林道:“二者皆有。我想见见你,也想告诉你关于反论的事。原本我是打算先让一洛去张贴反论,待反论之事风波过后,再让他去找你,带你来见我。”
宋景熙略感疑惑:“反论不是已经在六曹街贴过一回了吗,并且已经引起了朝廷的重视,掀起了不小的风波,那为何到今日,不,昨日,为何到昨日依旧在城中四处游荡?”
南一洛乖巧地道:“还不够。我只贴了一点点,本来是打算贴在宋府和韩府的,还要进到宋府和韩府里呢。”
“......宋府?”
宋景熙沉默了。没猜错的话,这个宋府应该就是指他家吧。甚至都不用猜,因为汉阳里姓宋的大户就他家一户而已,很好认。
南一洛点点头道:“是的是的。”
南林解释道:“首领认为孝献世子及世子嫔之死与韩氏、宋氏脱不开干系。孝献世子死后,是韩丙建和宋泰日将齐城君之子迎回宫,并成功说服德宗大王其过继到自己膝下,以承继大统。而韩氏和宋氏的后代都在齐城君之子,也即文祖即位后得以成为汉阳数一数二的世家。尽管首领没有证据,但他一直都秉持着认为韩宋两家有罪的想法,不曾变过。”
“......你可以想象。起初,首领也对我的身份稍后介怀,但并未介意太久。日后,反而称我为宋氏仅存的良心。”
宋景熙不知道说什么,只好干干地笑了两声。
南林不说话了,南一洛就继续道:“就是因为怀疑韩氏和宋氏,所以我才会在义潭洞那里游荡啊...但是你们的人好多,我都没机会下手。本来今天好不容易进韩府了,结果你们又出现了欸,还打乱了我的计划。”
他说着说着,宋景熙竟然从他的语气里听到了一丝丝委屈。
南林道:“景熙,我并未想到你会因为反论而主动出现,也想不到你会抓住一洛,会以这样的方式来到我面前,果然,这都是自然的安排......上苍还是在帮我......唉,方才那些故事,都只是反论的铺垫,我还未说尽。”
宋景熙摆出一副洗耳恭听的表情。
南林道:“回到京畿道后,我花费了很多年和很多钱,终于得知了崔在燮的消息......”
崔溥死后,逐渐没落的家族里,崔在燮以一个简单的目标:振兴家族。他不再追求父亲崔溥追求的真相。
这一决定实在太重要了。和他一样,崔家人早就厌倦了那样的生活,抛却了功名富贵,像老鼠一样生活,曾经的壮志豪言渐渐失去了意义,赤子之心也会生锈。真相对于他们来说,那实在是太虚无缥缈了,而□□和精神的痛苦是真实真切的——大家都受不了了,尤其是年轻一代,早就受不了了。凭借这新定的目标,崔在燮成了崔氏新的主心骨。他带着这些人离开了据点,但没有离开全罗道,而是在去了全罗道的全州,在那里定居了下来,而且势头果然越发展越好。
不过奇怪的是,这些跟随崔在燮的人里,有那么一小部分人脱离了,这些脱离的人里,又大多消失得无影无踪了,但总有那么一两个没消失的,迂回百转多年中,遇上了宋道林的人。宋道林收留了这些人,也这才得知崔在燮在全罗道的状况。
崔在燮在全州建起了一家妓坊,和全州大小官员结交,尤其是和全州府使关系最紧密,因此也混得风生水起,有不少族人还当上了官。不过,崔在燮的野心似,似乎变得更大了。
在全州发展成熟后,他开始将爪牙伸向全州以外的州郡,直至全罗道完全被他的势力范围包裹。全罗道的大小官员,就没有他不认识的,更没有不认识他的。
南林道:“我想搞清楚崔在燮究竟想做什么。得知他的据点位置后,我曾不止一次派人卧底进去,也折损过人员,但多年来依旧没有搞清楚他到底还想做什么,他一直只是结交更多的人,然后将他们带到自己的妓坊玩乐。甚至于,他似乎还有进一步结交的意愿,他的人手似乎已经去往忠清和庆尚两道了。”
宋景熙也疑惑了:“这人好奇怪......”
韩时元道:“他想谋反?”
忽然听见韩时元说话,宋景熙的心惊了一下。由于韩时元一直静静站在他身后,在南林讲述故事时也没有说过一句话,只是十分静默地站着,宋景熙自己又太过于投入南林的话,以致于差点忘记身后还有个韩时元。而且,韩时元一开口,就这么胆大。
宋景熙心里默默道:“难道现在有谋反嫌疑的不是道林叔父吗?反论......”
南林撑起眼睛看向这个突然说话的陌生年轻人,嘴唇哆嗦道:“不知道。”
“我觉得这并不像是他要谋反。他的确是个心思不正的人,但以他的性子,如今他得到了富贵,造反对于他来说胜算太微乎其微,再者他也不蠢,即便成功了也没有名分,不仅得不到承认,还会挨上千古骂名,何必呢。”
宋景熙心道这也是。
“我想他只是想要把全州甚至全罗道都变成他的销金窟。他结交了尚州牧使,甚至会庆尚地区连年干旱往受灾最为严重尚州送去粮食。这样的表态,的确不可以说不是一种结交的示好,但欠了他人情的尚州牧使似乎并不那么愿意结交他,送往全州的信件和回礼皆很少。”
宋景熙道:“看来这位尚州牧使还是有些原则的,知道保持距离。”
韩时元道:“或许他只是担心自己被卷入麻烦当中。”
“你们说的都很对,和我想的一致。”南林道:“我不想再有更多的人被他收买,他的地盘壮大,俨然成了盘踞在全罗道的地头蛇,这对于谁来说都不是一件好事。尚州牧使还在对他的邀请动摇当中,但他不能被崔在燮收进帐中。所以我写了反论。”
宋景熙略感迷惑:“这和反论有什么关系?”
南林道:“你忘了,我在反论上写了关于庆尚大旱之事。只要你们读了,就会对反论重视起来,就会注意到反论上的庆尚,进而意识到尚州的问题,尚州牧使受到压力,便不会同意加入崔在燮。”
“......”宋景熙无声片刻后,扶额道:“道林叔父,有没有可能,实际上我们...朝廷并未注意到庆尚,也没有意识到庆尚会有什么问题,只是觉得这是谋反,只是想要抓住写反论的人呢?”
南林道:“你们...没有意识到吗?”
韩时元颔首道:“没有。我们全然不知有崔在燮这号人物,又如何得知尚州可能会与之勾结。”
宋景熙道:“是啊,道林叔父,不然您猜猜我们为何出现在这里,就是,就是因为反论而来为了抓您啊。”
“......”南林再道:“我本来,是想直接写孝献世子是被毒杀身亡,因为这样更直接。但想想觉得太冒险,还是决定算了。”
宋景熙内心道:“其实无论写不写都很冒险啊。”
南一洛眨眨眼,突然道:“那义父的目的也达到了。你们是朝廷的人,你们知道了崔在燮,不也就代表朝廷知道了吗,虽然路径不对,但目的还是达到了,这一点问题也没有不是吗?”
南林几不可察地叹息道:“看来我的头脑是真的病得越来越不清醒了。不过一洛说得对,我的目的还是达到了,上天还是在帮我啊。”
宋景熙道:“我有一点不明白,道林叔父,为何不直接向朝廷揭发崔在燮?”
南林道:“揭发他,他可能会毁掉物证。一直以来,我的目的都只有一个,就是找出孝献世子夫妇死亡的真相,我只是想知道真相而已,从来没有变过。崔在燮究竟是不是想要谋反我无从知晓,但我知道或许他已经了解了真相,他带走了首领死前想要交给我们的物证,那物证应当就是真相,我虽不知首领为何会毙亡,但可以确信首领的死和物证有关。所以自从首领死后,我的目的便成了从崔在燮手上夺回物证,方才我已说过,我不止一次派人去过崔在燮的据点,甚至损失了人手,依然是空手而归。这代表崔在燮依旧对我有着警惕,他隐瞒真相,提防我知道真相。起初我并不着急,但现在我已经和他耗不下去了......”
说着,南林的嘴唇再度颤了颤,抬起一条手臂,整条手臂也都在微微颤抖,“我已经病入膏肓,如果没有意外,我活不过三年,即便不死,也已经无法行动了。好在还有一洛在,我想着最后行动一次,这次绝对不能失败,我必须要拿到物证,知道真相,好歹能让我死得有那么点意义。”
韩时元道:“您想怎么做?”
“我打算派一洛去崔在燮的据点卧底,找到崔在燮藏起来的物证,并且拿回来。如果可以,他需要你们的帮忙。”南邻说着看向宋景熙:“这就是我为什么想见你,侄子。”
“好,道林叔父,无论是什么忙,我都答应。”宋景熙点点头,又机智地道:“不过我也有一个请求,或者说是条件。”
南林道:“请。”
宋景熙道:“城北有间医馆,名为存善堂,是我们的据点。馆中有两位医者,医术不凡,既然道林叔父身体不好,不若去存善堂休养一阵?甚至比在这里安全。”
“......”
南林似乎没想答应,果然,固执的人很难劝说。
韩时元环视了一圈这间屋子,道:“再过几月,天降大雪,这样的屋子,怕是再经不住风雪了。”
“......”
“以您的身体,恐怕很难撑过这个冬天。您执着的事情不可能朝夕间结束,既然事情还在进展当中,那为何不珍惜珍惜身体,多给自己留些时日?若是错过了真相,恐怕不是件好事。”
“......”南林沉默着叹了一口气:“你说的很对,我喜欢说话直白的人。以前我缺人手和计谋,而现在我缺时间......等我布置完计划,就去存善堂。多谢你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