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慕青坐上马车,一行人快速往庄子里去。
半个时辰接了康哥儿,阮慕青好生打量了弟弟,才不过一旬的功夫,弟弟就又瘦了。
康哥儿看见姐姐十分的欣喜,欢声道:“姐姐,你是来接我回府的吗?”
阮慕青闻言鼻子一酸,问他这几日在这里如何。
康哥儿从小就懂事,如今瞧着姐姐眸中似含泪,乖巧地说自己在这里很好,就是有些想姐姐。
阮慕青差点儿落泪,两姐弟说了好一阵子话,阮慕青才告诉弟弟,此番是要送他去广济道观。
康哥儿神情犹豫:“要去多久,姐姐也一起去吗?”
阮慕青摇头:“姐姐不去,广济道观的知观医术很好,又与堂兄交好,说不定他可以治好你的病,而且兄长还给你留了侍卫,我再将小四和王嬷嬷留给你,你不是一直羡慕堂兄身强体健,可以练武吗?只要你治好了病,到时候堂兄会教你,你说好不好?”
康哥儿眼睛一亮,他一直想长大,想练武,这样他就可以保护姐姐,不让任何人欺负她。
他看了看远方和身边侍卫身上的佩剑,最后又凝视阮慕青,眼中还带着浓浓的不舍之意,却已经重重点头:“好,我去。”
阮慕青摸摸他的头,给他一个荷包,里面装着不少的银子。
“其他的银钱都在王嬷嬷那里,这是姐姐留给你的,如果你日常想买什么可以问王嬷嬷要,也可以自己拿银子使,知道了吗?”
康哥儿紧紧攥住荷包,“我知道了,姐姐,你也要好好的,等着我回来。”
阮慕青忍不住抱了抱弟弟,他生来体弱,又从未离开过自己,今日离去,她也实在是放心不下。
泪滚腮边,她悄悄擦去,给弟弟整理下衣衫,她道:“好了,时候不早了,快些去吧,到了地方,好好吃饭,听知观的话,想我了,可以给姐姐写信。”
阮康和点点头,他在王嬷嬷的陪同下上了马车,随着小四一声呼喝,马儿开始往前跑。
阮慕青站着,忍不住往前走了两步。
车帘突然被掀开,康哥儿整个人趴在马车上,朝着阮慕青的方向挥手:“姐姐,我一定会好好吃饭听话的。”
阮慕青笑着含泪回应,等看不到马车的影子,秋锦才上前道:“姑娘,该回去了。”
阮慕青回神,她道:“不急,再去铺子里看看。”
马车又开始往城中去。
小厮常福经常府里府外来回跑,铺子里的事他也熟悉,现在他就走在马车外,向阮慕青说着这几日铺子里的情况。
说着说着,常福话音一转道:“小姐,您还记得前想些时日救起的郎君吗?”
阮慕青正想着弟弟,闻言脑海里回想起之前的一幕。
因着娘亲的忌日,她情绪低落,去了寺里念经,出来买了莲花灯去河里放。
那日河边有风,她好不容易点了莲花灯放在了河面上,正松口气打算上岸之际,突然脚踝上一紧,竟似被人狠狠抓住。
一时间脑海里想起众多关于水鬼水怪的传闻。
她惊叫一声,常福与秋锦等人急忙赶过来,手中的灯笼递过去,她看清楚面前趴着的不是什么水鬼,而是一个人。
此人身着玄衣,夜黑风高,他整个人几乎隐入黑暗,所以阮慕青才没有发现。
他似乎是落了水,身上湿漉漉的,乌发也湿成一绺绺的,贴在他苍白的脸上,无声无息。
秋锦几人掰开他的手,他却握得紧,他们用了大力,才将阮慕青解救出来。
常福更是踢了一脚,那人闷哼一声,翻过去,露出胸膛上的伤口。
皮肉翻卷,狰狞可怖,已经被水泡得过分发白,甚至连里面的筋膜都看得清清楚楚。
一阵风过,几人都劝说阮慕青快些回去,这人估计是活不成了。
再说他的身份众人也不知晓,万一是什么恶贼,被仇人寻了间隙报复也是有可能的。
不过,他那一张脸长得实在是好,即使快死了,也能看出鼻子英挺,轮廓分明。
初荷说,最近遂溪的人来这里,万一是被祸事牵连的无辜人呢?
一时间众人无法裁决,阮慕青正犹豫,那人却突然睁了眼,两人四目相对,他直勾勾地盯着她,犹如缺水的鱼,嘴唇一张一合,虚弱地道:“求你,救我。”
当时她就被那双眼迸发出浓烈的求生**所击中,她随即命常福救了他,送去了医馆,料想此人应该没有银子,又让常福看着,如果他醒了,暂时让他住在客栈中。
后续,她便一直在忙弟弟的事情,没有顾得上这人。
此时听常福提起,她问道:“他怎么了?”
“他醒了,大夫说伤得挺严重的,不过好在他身子骨健壮,多卧床休息就能慢慢恢复。他的身份,奴才也打听过了,他叫秦砚,是遂溪人士,此番好像是想要前去商城参加秋闱,不过这遂溪战事一起,他也遭了难,跟随众人一起逃了,路上估计是被人看中了财物,趁夜摸黑杀人越货,他也算是福大命大,遇上了小姐,不然怕是早葬身鱼腹了。”
“他知道小姐的身份,几次三番想要见小姐表达谢意,奴才都给搪塞了过去。不过,昨日奴才去,却见他已经起床,从外面匆匆而来,不知道是不是打算离开。”
阮慕青略点头,她救人原本只是顺手,他又是外男,没有必要当面道谢。
阮慕青道:“你做得好,既然救了他,那便好人做到底,他如果伤好想要离开,送他一些盘缠。”
“是,小姐,”常福应道,“小姐真的是菩萨心肠,这天下再没像您这般的好人。”
一番话惹得马车里的初荷和秋锦笑了。
阮慕青摇摇头,初荷想起那人的样貌道:“小姐,奴婢记得,这位秦郎君长得倒是颇好啊。”
“怎么,你春心萌动了?”秋锦打趣。
“你说什么呢?”初荷羞恼,“我只是觉得抛开别的不说,这位秦郎君跟小姐看起来倒是十分的般配。”
“住嘴吧你,还敢拿小姐打趣了。”秋锦打她一下,同时看了下阮慕青。
阮慕青正在看书,闻言虚虚点了下初荷,继续做自己的事了。
马车很快到了铺子。
这名为千艺阁的绸缎庄就在城中最繁华的闹市中,此时又值正午,来往的客商往来不绝,行人比肩擦踵,小贩的喊叫声和客人讨价还价的声音此起彼伏,分外热闹。
这马车刚停下来就吸引了众人的注意,黛蓝色厚重的车帘,四角坠铃,两匹马高大健壮,乌金木的马车身透着古朴和低调,上面刻着长信侯府的标记。
众人恍然,这是长信侯府的贵人。
众人不觉散开一些,常福下车之后,忙将杌子放在地上。
只见厚重的车帘被一层层从里面掀开来,先出来一位身穿水蓝裙衫的女子,她戴着朱红玛瑙镯,梳着元宝髻,杏眼翘鼻,形容娇俏。
底下人低语,这般好颜色怕就是府里的小姐了吗?
有那知情人嗤笑一声,长信侯府的嫡女容貌绮丽,云鬓花娇,这女子怎么可能是,这明显只是小姐身边的侍女罢了。
众人惊讶,侍女通身的气派都是如此,那小姐又该是如何?
带着如此的好奇与期许,众人更是不错眼珠的盯着那马车,生怕错过了什么。
初荷下来之后,就在下面等着阮慕青,秋锦在后面打着帘子,阮慕青低头,伸手搭在初荷的手上出来了。
众人一瞧那手指如削葱根,皓腕如同雪凝冰淬,只是轻轻往下一搭,柔夷如水,仿佛点在了人的心上。
等她踩了杌子下车,抬眼的一瞬,众人屏气凝神。
眉如远山含黛,目似秋水横波,鬓发如云,腰如尺素,明明是明艳的相貌,可她神情淡淡,竟宛如空谷幽兰。
周围人都看直了眼。
秦砚站在不远处看向阮慕青,他咳嗽一声,手指暗暗在胸口一按,疼痛使他微微蹙眉,而后低头挥落了纸笔。
这突然的声响惹得众人齐齐看向秦砚,阮慕青也投过来一瞥,恰与秦砚目光相遇,阮慕青尚未反应过来这眼神为何熟悉,只见那人白玉般的面庞上霎时染上些许红晕,他身后一姑娘正在卖桃花,大片的桃花如淡红的云,越发衬得他面如冠玉。
阮慕青脑海里浮现出一句诗来:人面桃花相映红。
那人急忙去捡掉落在地上的纸笔,那纸张宛如白色的纸鸢,竟然直直飞过来贴在了阮慕青的身上。
阮慕青下意识按住了纸张,拿起了一瞧,发现这是一封未写完的家书。
纸上字迹为苍澜体,一撇一捺颇为飘逸,形散神不散,自有风骨蕴其中。
饶是见惯了许多大家的诗书真迹,阮慕青也不得不说,眼前此人的字也为个中翘楚。
秦砚逐风而来,疾步走到阮慕青面前停住,他捂住胸口,急喘吁吁,看到阮慕青的第一眼,眸中顿时浮现出惊喜来:“恩人如何在此?”
那一双星眸此时满是感激与欣喜,倒是让阮慕青惊讶也疑惑。
常福已经认出卫齐修来:“秦郎君,你在这里做什么?”
秦郎君,就是当日她所救的那人?
路边的狗子不要捡。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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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救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