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有病 第7章 第二个梦境

翌日秦君起的很早，但赵有容并未唤她服侍，而是叫了另外两人，秦君乐得清闲，只是早饭没有她的份。

早饭过后她跟另外一个唤瑞福的小太监去南华宫外门当差，瑞福是一个年级稍长她几岁的娃娃脸小太监，一笑起来颊边两个可爱的酒窝，逢人就是三分笑，看起来很是讨喜。

临出门前，瑞福给了她一个大白馒头，馒头已经微微发冷发硬了，秦君愣愣的接过，对他这般示好的行为很是疑惑。

瑞福朝她笑了笑，笑容憨态可掬，道：“吃吧吃吧，不会有人多嘴的，这南华宫都是自己人。”言罢，他微微倾身凑到秦君耳边，细声细气道：“昨日你得罪了五殿下，杂家不好同你多话，你放心，既是风筝嘱托我照顾你，我承了她的情自然会帮衬你几分。”

瑞福提到了“风筝”，秦君一边啃着馒头一边回想了一下，将这个名字与第一日去青石板台阶处给她通风报信的小宫女联系起来。再一看瑞福这明显不大正常的笑容，秦君福至心灵，立马就猜到了风筝与他不同寻常的关系。

瑞福皮相生的不错，又是赵有容的近侍，整个南华宫对他心生爱慕的宫女不少。

秦君真心实意的展露了一个笑容，对瑞福道：“如此说来就谢谢瑞公公了。”

她这一笑很是明媚，晃的瑞福怔愣了一瞬，他自诩自己相貌不错，但如今见了这相貌气质绝佳的连宝，他突然有些自惭形秽起来。

“不过是举手之劳，五殿下脾性……以后在这宫里头咱们还得互相扶持才是。”瑞福掩饰心中的异样，岔开了话题。

南华宫虽然属瑞福和她这几个小太监最得宠，但有的是想要把他们拉下来的人，是以秦君对瑞福这般非议主子的行为很是警觉，她暗含警告的瞥了他一眼，装傻道：“瑞公公说笑了，只要咱们恪守本分，殿下又怎么会为难咱们呢。”

两人这般一边说着一边走至外门交差，瑞福见她这般谨慎小心也歇了再攀谈的心思。

然而秦君的话晚间的时候就应验了，赵有容还当真为难了一把“恪守本分”的她。

晚间秦君跟旁人交了差，刚回到房间里，清辉院服侍的小宫女就被差来唤她，这次来的宫女依旧是风筝，她一对上秦君白嫩嫩的脸瞬间就脸红了，支支吾吾半晌总算将来龙去脉说清楚。

原来赵有容今日在太书院被人下绊子，在夫子面前出了丑，偏偏整治他的人不少，且都是平日里看起来乖巧本分的，而他又是个混不吝的魔王性子，是以夫子自然不相信他。

赵有容才十二岁，早年丧母，后来被划拉给德妃教养，德妃自己生了个六皇子，自然无暇顾及他，甚至还大有放任的意思，再加上身边被安插进来的各路人马的挑唆，赵有容自然养不出什么好性子。

冲动易怒、喜怒形于色、甚至跋扈暴虐，都是被这些人一步步逼出来的。

这样的他更显得单纯无心计，自然容易被算计。

秦君了解清楚后，便同风筝道了谢，将前些日子她得来的赏赐偷偷地塞给了她，便匆匆往清辉院赶。

她到的时候，赵有容正在练剑，他虽年纪尚小，但一套剑法却被他舞的出神入化，剑风凌厉逼人，秦君站在梨树下默默地看着他发泄，看着看着突然觉得面门一阵劲风袭来，她下意识的侧身，躲过了赵有容的一剑。

剑是好剑，锋利极了，赵有容来不及收回的剑尖侧着划过秦君的衣袍，只是微微触到瞬间就割开了一个口子。

赵有容收回剑，立于秦君面前身亲倨傲的看着她，眉目间难掩戾气，他扬了扬下巴，道：“连宝，陪本殿下练剑。”

言毕，剑身一动，自梨树上砍下一根树枝，脚尖踢到秦君面前，不言而喻。

这是要她拿树枝跟他练剑了，小魔王是想把气撒到她身上。

秦君毫不迟疑的弯身捡起树枝，在赵有容身后一众宫人惊诧的神情下，将树枝横置于胸前，勾了勾唇“殿下，得罪了。”

她话音刚落，赵有容就提剑而上，剑尖带起阵阵凌厉的劲风，竟是一点也不给她留余地，秦君见状也认真起来，一时间二人你来我往，在铺满梨花的院子里打的难分上下。

可准确来说，的的确确是秦君占了上风的，她一直吊着赵有容，确保少年能最大限度的发挥的同时，她还能全身而退，几次三番下来赵有容被激恼了，就在一次他长剑一击未中时，竟是突然伸出左手，五指成爪朝着秦君的面门袭来。

秦君下意识反击，身体比脑子更快做出反应，树枝甩在他白皙的手背上，顿时便起了一条触目惊心的红痕。身后的宫人被吓得惊呼出声，赵有容也怔住了，握着剑柄的手一松，右手抚上左手的红痕。

秦君反应极快，扔下树枝便“噗通”一声跪在地上请罪，只是一双大大的杏眼注视着赵有容，观察他的反应。

少年怔了半晌，后知后觉的冲身后的宫人吼道：“愣着做什么？去请太医啊！”言毕他看也不看秦君一眼，径自抬脚便回了房间，进进出出的宫人忙里忙外，全都去关心赵有容的伤势去了。

秦君跪在梨树下，身边是赵有容扔下的那一把剑以及她被赏赐的一根树枝，来来往往的宫人没有一个人敢看她，都以为她这一次一定完蛋了。

太医替赵有容上了药，嘱咐了一些忌口之后，便离开了，清辉院又恢复了往日的寂静，只有秦君沉默的跪着仿佛被遗忘。

就在她以为今夜就这样过去的时候，屋子里突然传来一道粗嘎的声音，“连宝，你进来。”

随之而来的是几个宫人被赵有容从房间里赶了出来，秦君自地上起身，双腿麻的险些没站稳，几名宫人朝她投来同情的目光。

秦君安安静静的进了赵有容的房间，少年此刻正坐在桌子旁，眼神盯着一处发呆，屋内灯火通明，将他漂亮的容颜照的艳光四射。

不说话的时候，他就像是一个善财童子。

二人就这样一站一坐，沉默了好半晌，突然赵有容低低的叹了一口气。

“连宝，你说本殿下是不是错了？”他这样问，嗓音里有几分抖着的脆弱。

秦君以为自己听错了，又以为他是在试探自己，忙表衷心道：“殿下怎么会错呢？殿下说的做的永远都是对的。”

她自以为马屁拍的不错，然而赵有容只是冷淡的瞥了她一眼，黑润的眼里一点儿也看不出十二岁少年的影子。

“你这样的话本殿下听的多了，从小到大我听过的最多的话就是夸赞，多到本殿下自己都信以为真了。”

秦君默默地听着，摸不准这个阴晴不定的小魔王葫芦里卖的什么药，生怕他在给自己设陷阱，一时间找不到话回应他。

然而赵有容似乎也并不屑于她的回应，他安安静静的坐在那里，左手搁在桌子上，讲着从小到大身边人是如何恭维他的话，乖巧的仿佛在同她倾述。

“……方才你打本殿下那一下，很疼，不过倒是将我打醒了，叫我一直想不明白不愿意面对的一些事，一下子便想通透了。连宝，之前是本殿下错了。”他说到这里，突然轻笑了一声，是释然，也是自嘲。

秦君不好再装死人，默默道：“殿下想通就好，奴才相信只要殿下想，一定可以改变现状的。”

赵有容看了她一眼，意味深长道：“不过你胆敢以下犯上，还是要罚的，就罚你去御膳房为本殿下准备吃食。滚下去吧。”

他这样说了，就表示不会再同她计较今日的事情，秦君心道这小魔王还算有几分人情味，迅速的去了御膳房做了三菜一汤端到他屋子里，赵有容似是心情极好，一边用饭还一边有心情同她聊天。

“你知道今日在太学院，二皇兄那群人说了什么吗？”赵有容夹了一块鸡肉送入口中，眼神突然多了一丝阴狠，“他们居然说李朝是不堪受辱活活被本殿下折磨死的……真是可笑！那日李朝在外突然暴毙，当时很多人都在场，本殿下哪有机会？”

秦君原还觉得无聊，在听到赵有容主动提及这件事，她突然来了精神。李朝就是赵有容原本的贴身近侍，也是第二个梦境的核心人物。

事情的来龙去脉，其间的真相梦灵并未告诉过她，或许连梦灵和赵有容自己都不知道，毕竟她之前可从未听说过这件事在后来有被查的水落石出。

秦君思索了一下，小心翼翼问道：“那殿下可有怀疑的人？奴才瞧着李公公不像是会自寻短见的。”

“没有。”赵有容小小的眉头皱起，“李朝一死，二皇兄就命人将他的尸体送到北镇抚司处去尸检了，已经过去了三日，锦衣卫的人办的到底如何现在也没有消息。”

“可奴才听说，殿下之前对李朝非打即骂……他身上有很多伤口，这样的传闻，恐怕对殿下不利。”

“你以为你能想到的事本殿下会想不到吗？”赵有容斜了她一眼，冷声道：“我打李朝那都是皮外伤，想来锦衣卫那群废物不会连这个都不知道吧。李朝跟了我五年，这一朝暴毙我比任何人都想知道他的死因。”

他搁下筷子，没了食欲，神色越来越暴躁，眼中的怒火大有燎原之势，“锦衣卫指挥使同王昶那个老狐狸交好，王昶又是贤妃的娘家人，想也知道若是锦衣卫查出什么于我不利的东西，贤妃那群人定然会以此做文章。”

秦君默默地听着，惊了。

她原以为赵有容不过是个嚣张跋扈的纨绔，是个只会冲动做事的毛头小屁孩，未曾想到他竟然会将事情看得如此通透，只是他到底年纪尚小不会隐藏情绪，就算是分析出其中的利弊，他也无可奈何。

秦君上前收拾了他的碗筷，低声道：“殿下，切记祸从口出，若您相信奴才，可以将这件事交给奴才去办。”

她清亮的眼眸中有一丝叫人安心的神色，赵有容一对上她的眼便愣住了。

半晌，他移开眼，皱眉：“你一个小小的太监能干什么？”

秦君笑了笑，“自然是能帮殿下分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