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一早,南雁来醒来的时候,天已蒙蒙亮。
她一睁眼,懒洋洋一抬胳膊,忽然胳膊肘怼上了某样东西。
她几乎是下意识地一惊,脑子还没反应过来,便一脚踢了出去。
被一脚踹醒,太子殿下皱眉睁眼。
“......”
“......”
两相对望片刻,南雁来调整心情,低眉顺眼道,“殿下早安。”
她独睡习惯了,这才发觉,古语云卧榻之旁启容他人酣睡,的确是有一定道理的。
南雁来眼睁睁看着他坐起身来。待他背过身去,她这才赶紧低眼一看,还好,自己是穿着衣服的。
看来昨晚并没有发生什么。
南雁来松了口气,但有喜也有忧。她心里也知道,这一遭是免不了的。无非是早死晚死的问题罢了。
昨晚被绑着扔到了偏房,又冷又饿,不知不觉间她就昏睡过去了。等再醒来,就在寝宫了,看来谢长庚终是寻到了她。
南雁来心里叹了口气,心说堂姐你连这男人都拿不下来,要你何用?
她郁郁起身,“太子殿下,臣妾为您穿衣。”
谢长庚被人伺候惯了,这一点南雁来还是知道的。听她这么说,他自然也大喇喇一抬手,她站在床前,替他穿衣。她低头系他腰上的束带,头几乎埋进他的胸膛里。一片寂静中,她感觉他也在低头看她,但她也不知道他究竟在看什么。
气宇轩昂的玄色蟒袍,抖开宽袖的袖管。就在那一刻,她却忽然看到他手腕上一道红痕一闪而过。
看起来像是...血。
她怔了一下,他却很快敛了眉眼,把手重又伸回来,若无其事道,“不必麻烦太子妃,孤自己便可。”
“...太子殿下——”
面对似乎非要哪壶不开提哪壶的太子妃,谢长庚眉头一抽,“孤自己不小心蹭破的,小伤而已。”
昨夜这屋子里点了迷情香,她那个堂姐,倒是懂做戏做全套。
做全套没事,倒是苦了谢长庚。
昨日深夜,他找遍了偌大的太子府,终于在一处上了锁的偏僻厢房里找到了她。找到她的时候,她还在微微发抖,低头蜷缩在角落,小手冰凉。他便直接将她打横抱回了寝宫。
她几乎是一沾枕头就睡过去了。见她没事,谢长庚的心里也终于放下了一块大石头。他也累得不行,帮她宽了衣脱了鞋,自个也昏睡过去了。
但他却不曾想,这屋子里点了迷情香。此物对女子并不生效,顶多就是闻着有点香罢了。但对男子来说可就大不寻常。
偏巧半夜三更她熟睡了之后,又下意识地往他身上蹭了一下,几乎登时他就清醒了。
这可就要了命了。
虽然按理说,既已明媒正娶,若行周公之礼,也是合乎规矩的。但他定定地看了她好一会,看她睡得那么沉,于是他便一个咬牙拿匕首刺破了手腕。痛觉袭来,才能勉强保持神志清醒。
像自己这般的绝世好男郎,除却他谢长庚一个,这南氏还要到哪里去找。
谢长庚心情十分愉悦。
一大早,在寝宫用了早膳,她吃得倒是不多,大概是昨夜的确惊着了,亏他之前还特意派陆赋打听过,她都有些什么喜欢的吃食来着,结果却是一溜的甜腻糕点。
不得不说,谢长庚的确纳闷。上辈子南氏最不喜的就是甜食,实际上,她整个人似乎根本就没什么喜好,整日清淡饮食。但这一世怎就转了性,连吃粥也要加起糖来。
古语有云,爱屋及乌。大概就是听说他喜甜食,所以她便也体会到了甜食的美妙。
缘分,当真妙不可言啊。
谢长庚想到这,心情又好上了几分。
“夫人,多吃点。”他用筷子夹起一块豆腐羹放到她面前。
南雁来手腕一顿,低眼道谢。
回忆起来,已是许久没和他如此对坐用膳了。不知为何,南雁来忽然浑身不自在,尤其他还这么微笑看着自己,她简直有点头皮发麻。
这家伙又在笑什么?南雁来简直不能理解。
食欲褪去,三口并作两口吃完了,以手帕抿唇。
“太子殿下,臣妾去拜见母后了。”
被朱桃一路扶着出了东宫。
这偌大的皇宫御花园,烟柳桐花还是那么的漂亮,黄雀啼叫声声,她心情总算稍微好上了那么一点。
进了坤宁宫,首先她闻到的便是浓郁的焚香。
长孙皇后喜焚香,这一点已是人尽皆知。尤喜沉香。
交泰殿前陛的左右有四只香几,上置三足香炉,大殿内香烟缭绕,光线熹微。
“臣妾给母后请安。”
南雁来低头躬身。
“起来吧。往后你既嫁进东宫,你我就是一家人了。”大殿中响起一个阴沉干枯的女声。“既是一家人,便不必再拘礼。”
“是,臣妾谢过母后。”
南雁来起身,轻轻落座。
说起来,这还是她重生后第一次见到长孙皇后呢。
她之所以不愿再嫁入东宫,其实也不全是谢长庚的原因,其中一小部分便是他这位嫡母。
性格阴鸷,贪慕权位,外戚干政,着实棘手。
“你既已嫁入东宫,吃食宿寝可还习惯?”
“回母后的话,臣妾一切都好。东宫的一切都好,也承蒙太子殿下怜爱。”
长孙皇后坐在大殿正中央,焚香缭绕中,她垂眸看这位跪在大殿里的年轻太子妃。一瞬间,她似乎看到了几十年前的自己。
说实在的,皇后想见她已经很久了。
毕竟,她也是有一些好奇的,令自己这位继子如此魂牵梦绕的女子究竟是何等模样。
今日一见,果然不同寻常。又或者,太过寻常了。
论外貌既也不是一等一的出挑,论性子也不是一等一的温顺贤良。少女凤目朱唇,雪面乌发,浑身上下流出一股清冷的劲,虽然低垂眉眼,但就是让人感觉出来,整个人很沉稳。
如此豆蔻年华,却明显和其他女子分别开来。
此女倒是个聪慧女子,不卑不亢,不悲不喜,放深宫里的确是条十足的好苗子,除了爱吃爱睡了一点。
但是皇后能看出,此女绝非池中物。如果她们这辈子不生在帝王家,说不定还会成为难得的友人。
只是,她终究不姓长孙氏。
自打她进了宫,选择为那年轻气盛的少年太子站队时,就注定了她必死的结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