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月廿六,天大晴。
黄昏时分,漫天晚霞笼罩着京都,绯红的余晖穿过高台的飞檐照映在街巷。
崇仁坊外诸多百姓都挤在街上看热闹。
今日是辅国将军栾家二郎亲迎的日子。
街上锣鼓喧天,迎亲的队伍从巷头一直延至巷尾。
栾府内,庄姝与刘中蓉同坐席上。
二人往常深居在东宫内,甚少参加宫外的筵席。
今日太子妃与太子良娣出席栾家的婚宴,攀得上的攀不上的对二人都热情备至。
尤其是东宫里的庄良娣,听说颇受太子宠爱,庄良娣又是打凉州来的,在京都没有根基,官眷们对她愈发殷勤。
庄姝应酬半日,借吃茶的功夫摸了摸笑僵了的半张脸。
此时有丫鬟自前院雀跃地跑过来道:“新妇进门了,新妇进门了。”
众人闻言脸色都沾着喜色,纷纷离席去前院看新妇入门。
庄姝谨记自己的身份,时刻跟在太子妃身后。
宝瓶原见席上官眷多捧着良娣,心中有不快。如今见她还算守礼,郁气消散了些,只在观礼时不着痕迹地将庄姝几人排挤在了人群之外。
庄姝见挤也挤不进去,干脆让道去了一旁。
“良娣。”
庄姝闻声回头,见面前站着一位梳乌蛮髻的美貌妇人。
妇人身边的一名婢女对庄姝福身介绍道:“这是咱们礼部郎中家的夫人。”
庄姝莞尔颔首,正欲离开,却听朱氏又叫住她,“妾母家姓朱,今日见良娣颇生好感,可否邀良娣共饮一杯?也算沾沾今日栾府的喜气。”
云映附在庄姝耳边道:“这位是朱太保家中的四娘,太子妃的表亲。”
庄姝眼中划过一抹诧异,这朱氏不正是曾经赤北侯府的世子妃,怎的短短数日便成了礼部郎中的夫人?
庄姝暗自思忖,对上朱氏笑盈盈的面庞,并未拒绝。
朱氏见她应下,亦是满脸高兴。
二人往后院走去,朱氏在前引路,二人在栾府后院一处凉亭坐下。
朱氏亲自替她斟了酒,笑道:“此地安静,妾方才瞧良娣身边围了许多人,眼下想必正要寻个安静地方藏着才是。”
庄姝却有此意,只笑而不语。
朱氏替二人斟了酒,举着酒杯道:“往日便听说良娣性情洒然又精于骑术。前些日子的马球赛上,良娣一举赢了太子殿下,可真是出了好大的风头。那日妾亦在场,良娣马上风姿看得妾真是好生羡慕,便想着若是以后学了骑马射箭,想必日子也能增添许多趣味。”
庄姝对她原有些设防,听罢她这番话,只抿唇笑,“夫人若是喜欢,只管学了便是。”
朱氏亦笑着颔首,“日后若是妾学得好了,不知能否有幸与良娣切磋?”说罢她举着酒杯对向庄姝。
庄姝亦回敬她一礼,道:“自然。”
二人在凉亭内又吃了几杯酒,直至湖面起风,云映担忧庄姝受寒,二人这才折回前厅。
此时尚未开席,众人皆坐在一起吃茶谈天。
忽见庄姝与朱氏二人一道出现,又看二人来往甚密,不由偷偷拿眼觑坐在上首的太子妃。
朱氏与太子妃是表亲的姐妹,今日不见二人有往来,倒见朱氏对庄良娣颇为热切,众人在底下各自交换眼神。
栾蘅看庄姝面上泛着薄红,双目似水,便知她饮了酒,忙上前挽了她的手道:“我道良娣去了何处,原是偷偷躲起来吃酒了?”一面说着,一面拉了她坐下。
众人这才收回探寻的目光,纷纷笑闹起来。
栾蘅与庄姝同坐,替她斟了茶,小声道:“阿姊与那朱氏怎的走到一块儿了?”
庄姝道:“正巧碰见,一道吃了几盏酒。”
栾蘅拿眼尾扫过坐在人群后面的朱氏,见她噙着笑与她隔壁的另一名官眷正说着话,心下有几分担忧:“阿姊还是离她远些。”
庄姝知道栾蘅心中的顾虑,捏了捏她的手道:“你且放心,我心中有数。”
赤北候一族结因太子查明晋陵一案才获罪,眼下朱氏越过太子妃巴巴往她跟前凑,确实有几分怪异。
庄姝不糊涂,虽说她面上待人一派亲和,实则真正能接近她的,眼下除了栾家也再无他人了。
栾蘅见她心中有数,便也不再多言。
前院开席,众人便都赶去前院吃席了。
栾蘅与庄姝一道前去,栾蘅笑说:“我们家三桩喜事阿姊可都赶上了。眼下我阿娘只愁三哥的婚事。”
庄姝不禁笑了起来,“前几日听殿下说栾三郎在此次武举中得了武状元,想必近来栾府门槛都要被踏破了吧。”
栾蘅闻言亦笑了起来。
二人有说有笑往前院走去,栾府一路张灯结彩,喜气洋洋。
新娘子已经被送入新房,新郎官儿现还在前院待客。
庄姝见栾昉头戴一顶黑幞头,身着一身鲜艳的红色圆领婚袍甚是俊朗,不由道喜:“栾二哥,恭喜。”
栾昉对她作一揖,恭敬道:“谢过良娣。”
庄姝见他拘束,周围又满是宾客,亦不与他多言,只微笑着颔首,越过他,在谢子溪的安排下入座。
喜宴直至深夜才结束。
魏让受太子嘱托,特来寻良娣。
月上中梢,十月底夜间已有了寒意。
女眷们皆去了后院,谢子溪还在席上陪女客们吃酒。
栾蘅则带着庄姝万毓躲进了内室。
眼下万毓寻了庄姝打双陆,栾蘅便拿出前些日未做完的护膝,唤筱竹又点了两支蜡烛,在灯下缝制起来。
万毓见了道:“表嫂夜间为何要做这等伤眼睛的活计?”
栾蘅有些不好意思道:“大郎下月要去邙山射猎,我想早些做好叫他试试大小,若不合身,也来得及改制。”
万毓恍然,颇为艳羡:“表嫂对表兄真好。”
栾蘅脸上一红,在灯光照射下更甚,“他对我也很好。”
万毓今日同宣王妃一道来贺喜,只王妃一行离得早,她却不肯走,只说晚些时候同成钰阿姊回公主府。
万毓原本跟在成钰身边,后来见栾蘅与庄姝来了,便与二人一起进了内室玩。
眼下听说魏内使来寻良娣,自然是太子阿兄要回东宫了。
万毓还没玩尽兴,不由瘪了瘪嘴。
庄姝听说魏让在外等她,让雁远出去传了话,只说陪万毓郡主打完这局。
待二人打完一局,又过去半刻钟。
庄姝穿鞋下榻与二人告别,她凑近瞧了眼栾蘅在灯下缝制的护膝。
栾蘅被她看的脸红,忙把东西往后藏去。
庄姝笑她:“藏着有何用?我们都知道了。”
“阿姊——”栾蘅嗔怪喊道。
庄姝一笑,带着云映几人出了内室。
栾蘅自然放下手中物什,亲自送她。
谢子溪听闻太子与良娣要回宫,也亲自相送。
李谡正站月门下等庄姝,见她这般姗姗来迟,拉起她的手捏了一把。
庄姝吃痛,对他讨好地笑了一笑。
栾狄与孙氏夫妇并栾昉亲自送二人上马车。
回程路上,庄姝摸着他的手一直冰冷,不由问:“殿下在冷风中等了多久?”
李谡说:“你让魏让等了多久,便让孤等了多久。”
庄姝算了算时间,约莫有个半刻钟吧。
马车外呜呜地刮着冷风。
庄姝想到栾蘅方才说的话,不由往他膝盖处一摸。
谁知李谡反应极大,倏地将膝盖收拢,倒教庄姝不好意思了。
她只是想看太子戴没戴护膝……
“你做甚?”他望着她,眼神就像是要将她吞入腹中。
庄姝讪讪收回手道:“殿下不戴护膝吗?”
李谡不自觉动了动身子,“眼下还未到戴护膝的时节,况除去雪天进山,孤从不戴那玩意儿。”
庄姝哦一声。
李谡问:“怎的?”
庄姝摇摇头,撇开此话道:“日子过的话可真快。”
李谡短促的一笑。
庄姝侧头看他,“殿下笑什么?”
“你如今才多大?哪里学得这些老气横秋的感慨?”
庄姝被他说得不好意思,扭开头不看他。
李谡将人捞了回来道:“孤当真有件正事要同你说。”
庄姝这才乖乖侧头,作聆听状。
“过了年,五郎和八郎皆要受封为王,圣上已经替他们选好了地方,近日就要动工建府。”
庄姝说:“这是好事啊。”
李谡摁住她,假装恼意道:“我话还未说完,”又道:“东宫狭小,又总是夏热冬寒。阿耶此次亦选了块地说要建太子府。”
庄姝大喜,忙坐直了身子:“当真?太子府选在何处?”
李谡瞧她这模样好笑,摁着她的肩不让她乱动,“就在永兴坊,离安远侯府不远。”
庄姝嗔他一眼,“妾何时说过要与安远侯府离得近了?”
李谡状作思考,“如此,圣上原要我在永兴坊和入苑坊中择其一,你若这般说,不若我便选了入苑坊,与五郎八郎也住得近。”
“不不。”庄姝忙说:“还是永兴坊好。永兴坊离皇城近。”
李谡闻言又是一笑。
翌日圣上在朝堂上提了李意和李晋受封并建太子府之事。
未到晌午,此事便在东宫传开了。
长琴和雁远叽叽喳喳就此事说个不停,长琴见庄姝脸上并无喜色,奇怪道:“良娣听了这消息难道不高兴吗?”
庄姝闲闲翻过一页书,道“我昨日已经听殿下说过了。”
长琴和雁远对视一样,皆无声笑起来。
雁远却见庄姝脸上似有犯难,不由问:“良娣可是遇着什么不开心的事?”
庄姝摇摇头,书也读不下去了,冲二人招手将她们唤到跟前。
待她把昨夜栾蘅做护膝一事说了,雁远便问:“良娣也想给太子殿下做一副护膝?”
庄姝点点头,又有些踌躇:“可殿下说他不怎么戴。”
长琴俏皮道:“若是良娣做的殿下必然会戴。”
庄姝在长琴脑袋上轻轻敲了一记,笑骂:“油嘴滑舌。”
长琴不服气道:“奴婢原就没说错。”东宫内谁不知道殿下宠爱良娣?
雁远说:“长琴虽滑头,这话倒没说错。”
长琴听雁远说自己滑头,不依,二人暗暗瞪眼。
又听庄姝说:“动手倒也不难,只是我不知尺寸大小,又不想早早教殿下知晓。若最后没做成,殿下岂不白高兴一场?”
长琴和雁远听罢,一时也犯了难。
三个人皆皱眉。
忽的,庄姝有了主意,道:“殿下从前做过护膝,宫中司衣局必然有记录。雁远,你下午带人去司衣局走一趟,低调些,勿要让人都知道了。”
雁远笑着福了一礼,“奴婢领命。”
恢复隔日更,更新在单数日十一点左右。
上周一起出差的同事回来便重感冒发烧,不出意外,我也发烧了,昨天一整天脑子嗡嗡的,眼下退了烧嘴里一直发苦,听说这个新的变异株会让人瘦八斤,但愿是真的(开玩笑!)冬天大家还是要注意防范,生病真是太难受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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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3章 栾昉大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