庄姝不知穆竣犯了什么错被王爷下令禁足在院里。
又闻医官日日去院中,实在是放心不下,这日便去寻了彭尚武。
“阿竣犯了什么错?尚武哥哥可知道?”
彭尚武不敢看她只低头整理马鞍,道:“大抵是世子做了什么,惹王爷生气了罢。”
“尚武哥哥竟也不知吗?”
彭尚武点点头。
庄姝目光好奇地在院子里打转,“尚意呢?好些日子没有见到她了。”
“她……今日约莫是出去了。你若寻她,待她回来我便让她去找你。”
庄姝摇手道:“不必不必。”尚意不在她不便多待,道了告辞,带着雁远和长琴就离开了。
待三人出了院子,彭尚意气冲冲跑出来,大声质问兄长:“你们为何要这样瞒着阿姝!”
跟在她身后粗壮的婆子道:“小娘子好大的力气,老奴险些就抓不住你了。”
彭尚意不搭理那婆子,只问尚武:“全府的人都知道了,只有阿姝不知道。”
婆子见兄妹二人吵起来了,悻悻退了下去。
“你去同阿姝说,最后又能换得什么呢?世子已经被王爷打得下不了榻,若你违抗王爷的命令,我与父亲也保不住你。”
彭尚意抹了抹眼睛,仍愤愤不平:“独独瞒她。”
彭尚武道:“相信世子会有办法的。”
彭尚意哼一声,“待他娇妻在怀,阿姝可如何是好?”
“尚意!”彭彭尚武呵斥一句了,又嘱咐道:“这几日你避着些阿姝,这消息若被她知道了只会徒增她的悲痛。”
“今日不说,日后她得知只会更痛苦。”彭尚意言罢又道:“阿兄,皇命难违。”
彭尚武也知妹妹的话没错,可他对世子仍抱有期。
世子那般珍视阿姝,定不会教她难过。
也许尚武所想是对的,可穆竣此时却什么都做不了。
同一时,平阳王府门外停着辆高大的马车。
马车外一名婢女将名帖递进府。
不多会儿,双珑便带着四名婢女出门迎客。
“孟娘子。”见了来人,双珑冲孟青徽行一礼。
孟青徽戴着一顶白色的帷帽,她伸出手对双珑虚扶道:“姑姑不必客气。”
双珑便带孟青徽进了王府。
王妃已等候在厅内。
孟青徽并未摘下帷帽,她对王妃行一礼。
王妃忙扶住她道:”孟娘子不必多礼。”
因圣上赐下这道御旨,二人都有些无所适从。
稍作寒暄,孟青徽才开口:“我听说世子被罚,心中不安这才贸然登府。”她今日本就是为了穆竣而来,便也不绕弯子了。
平阳王妃眼中闪过一丝讶然,随即笑道:“不知孟娘子从何处得知此事?”
孟青徽不好意思道:“是家中下人采买时听贵府下人所说。”
平阳王妃恍然点头,心中暗想恐怕是新赁来的下人说漏了嘴。看来府中下人还需立规矩,不能叫他们什么都往外说。此时面上却不显,道:“阿竣确实犯了错被王爷罚禁足院中,恐怕不能如孟娘子所愿了。”
孟青徽咬咬唇,踌躇着开口道:“王妃莫欺我,世子受罚……可是因我与他的婚事?”
平阳王妃正欲寻个理由搪塞过去,又听她道:“王妃不必骗我,我知他有心仪之人。不过还请王妃让我与他见一面,我有些话要对他说。”
“这……”平阳王妃面露为难之色。
“或许我能说动他。”
平阳王妃暗道这位孟娘子也当真是位奇女子,既然她都说了,不妨让她去见一面。
于是她便带着孟青徽去了穆竣院子。
门口把守的士兵不敢拦王妃,二人便顺利进了院子。
孟青徽好奇地打量着院中景物,直至王妃将她带到穆竣房前。
房中传来淡淡的药草味。
院中寂静无声,房内也是一片沉寂。
春儿眼尖,瞧见院中有人进来,忙出了房门。
见是王妃带一位小娘子,忙冲二人行礼。
平阳王妃问:“世子可醒了?”
春儿道:“医官刚替世子上过药,眼下正醒着。”
平阳王妃便对孟青徽道:“孟娘子,里面请。”
孟青徽又对平阳王妃一福身,转身迈入屋内。
孟青徽背影消失,平阳王妃收回视线,对春儿嘱咐道:“今日孟娘子来过之事切勿对旁人说起。”
春儿讶然,忙应一声是。
又道:“孟娘子有话同世子说,你不必在这守着。”
春儿愈发低着头:“奴婢这便退下。”
孟青徽经历了从最初圣人赐婚的喜悦到得知穆竣要违抗圣旨后的难堪与愤怒,如今她站在这里,内心已平静许多。
穆竣并不知外面发生了什么。
听见动静,他喊了声春儿。
“是我。”孟青徽道。
闻言,穆竣蓦地回望去头,见门口站着个头戴帷帽的女子。
“孟……娘子。”他辨出她的声音。
帷帽下,孟青徽莞尔一笑:“我今日不请自来,是有些话要同世子说。”
穆竣在她面前难得羞赧,实在是他现在的姿势不雅观。
孟青徽道:“我知道你不喜欢我,因要违抗圣旨,故而被王爷责罚。可你不知,我也有不得已的苦衷。”说着她摘下帷帽,露出她的面颊。
那张穆竣初见时无暇,娇艳的脸庞,因两道细长的伤疤破坏了美感。
待见穆竣眼中的震惊之色,她心中只觉一刺,慌忙又戴上帷帽。
这便是她不得已的苦衷。
孟青徽苦笑道:“那日我与你一道滚下山坡,醒来后只觉脸上火辣辣的疼。”因多了脸上这些伤疤,她阿娘这些天几乎要哭瞎了双眼。
孟青徽已到议亲的年纪,京中豪族贵戚断断不会允许家中有位容貌受损的新妇。
加之圣上与皇后一开始就知道孟青徽对穆竣有意,便顺水推舟,下了赐婚的御旨。
不过孟青徽今日来并不是要同他说这些。
“御医说我脸上的伤疤并非不能消除,或要四五个月也可能是一两年。既然圣上已下了圣旨,事已至此,不妨我们二人做个约定,两年之后,若你我二人之间仍无夫妻情谊,届时我们再和离。这样你既不用违抗圣旨我也能让阿耶阿娘安心。”
孟青徽一番话说完,穆竣震惊地望着她,可细想了一番,他内心原先坚定的意志有所松动。
穆竣不能理解,道:“只是如此你便吃亏了。”
孟青徽粲然一笑:“我大祁民风开明,郎君娘子们昏嫁自主。和离再嫁娶者比比皆是。不过此事惟我二人知悉才万全。倘若传扬出去,这也算得上是欺君之罪了。”
穆竣不由对她改观,原先一直认为她是个仗着自己家世身份刁蛮骄横的小娘子。而今是他误了她,她却反过来要帮他,不由让他生出惭愧之意。
此时说话亦十分客气:“此事还请孟娘子容我再想想。”她的的提议固然可行,但他应下这话,未免对她不公。
且依阿姝的性子,她或许也不会接受自己这样做。
孟青徽实在不知他还需要再想什么,这已是她能想到的最周全的解决办法了。
此时时辰并不早了,孟青徽道:“既如此,世子便再考虑考虑。若世子有了决定,让人传话给我。寻我外院中的小厮方伍即可。”
穆竣点头,“好,我记下了。”
孟青徽抿抿唇,她隔着薄薄的白纱望着他,眼中蕴含着他并不知晓的缱绻:“时辰不早,我要回府了。”
穆竣动了动身子,疼得呲牙咧嘴。
孟青徽见状,扑哧笑出声。
穆竣脸一僵,有些难看道:“孟娘子慢走,恕我不能相送。”
孟青徽煞有其事地点点头,以示自己很大度。
孟青徽冲他一笑,即便他并不能看见,随即在春儿的相送离开了穆竣院子。
春儿将孟青徽送走,正垂头思索,忽听有人唤她,“春儿。”
春儿回头见是庄姝,吸一口气 ,慌忙福身唤道:“孟娘子。”
“方才与你同行的是何人?”
春儿支支吾吾,一时也答不上来。
庄姝指尖勾着衣袖,是她紧张时惯有的动作,“是孟娘子?”
春儿诧异地望向她,孟娘子头戴帷帽,庄娘子是如何认出的?
那件粉紫色貂皮大氅,庄姝只见孟青徽穿过。
观春儿神色,庄姝知道自已猜对了,方才女子是孟二娘无疑。
只是她不解,问道:“孟娘子找世子有何事?”
春儿摇头道:“奴婢不知。”
庄姝心知她问不出什么,亦不想为难她,只道:“你走吧。”
春儿瞧她一眼,似有话要说,可庄姝已经提步离开。
庄姝回了院子便唤雁远和长琴。
二人从角门跑过来,另有几名婢子跟在二人身后。
雁远和长琴见她坐下,眼中似有冰霜。
两人面面相觑不知发生了何事。
庄姝呷一口茶,道:“世子与孟娘子之事,你们还要瞒我到何时?”
雁远和长琴骇得忙跪下,二人也是昨日才听到点风声,不知娘子如何就知道了。
长琴一贯胆小,又见庄姝十分怒意的样子,结结巴巴开口道:“奴婢们不敢欺瞒娘子。”
庄姝紧扣着衣袖,心下已猜到几分,但还是开口道:“那就将你们知道的都告诉我。”
雁远和长琴对视一眼。
长琴此时也不愿再瞒她,“昨日阿福在池方亭中扫雪遇到王妃院中几名婢女闲话才将此事听了来。”
庄姝追问:“何事?”
长琴踌躇,不敢答,她觑一眼雁远。
雁远道:“栾将军回京那日宫中设宴,圣上当众赐婚世子与孟家娘子。”
长琴不忍庄姝脸上痛苦之色,忙道:“世子寻了王爷和王妃说要抗旨。”
原是如此。
短短几日,他与她竟到了如此境地。
“所以……他是因这事才被王爷责罚。”庄姝喃喃自语,又道:“为何不教我知道?”
阿福在二人身后弱弱答:“世子吩咐这事不得让娘子知道。”
庄姝久久不说话。待雁远喊了一声,她才似回了神般。
“我知道了,你们退下吧。”
婢子们不敢再多言,悄声退下了。